第422章 天下震动

大唐弘武六年十一月中旬，围攻开封数月的大唐军队，终于攻下了伪梁的首都开封城，消息迅速地被军情司、采风观访司、商队以及来往的行旅们传遍了天下。

远在河东蔚州飞狐县的李存勖接到了消息，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他在雁门关外大战康君立，打得康君立身边只有不到三百残骑，不得已自云州逃向了幽州，投奔刘守光去了。

刘守光却也不傻，并未接纳他，而是将康君立软禁了起来，派人打算与李存勖商议和谈。哪知李存勖调转兵力，自蔚州攻入了易州，直下楼亭、板城二县，气得远在博州的刘守光撤军回师，转头去找李存勖的麻烦去了。

冬日天寒，故而李存勖将二县百姓掠至蔚州，然后就留在了飞狐县。李弘益攻下开封，伪梁国灭，李存勖心里很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去年他父亲李克用去世，给他留了三支箭矢，要他为河东报仇，现在朱温已死，最大的敌人不是自己亲手消灭的，让他有些郁闷。

监军张承业一脸欢喜，拱手说：“老臣恭贺晋王！如今我大唐中兴在望，晋王与赵王联手，天下何愁不安定呢？”他虽然是个宦官，却从不以“奴”自称，李克用父子两代对他都很是尊重。

李存勖看着欢喜异常的张承业，楞了一下，他知道张承业是一直心念大唐的，当初朱温弑君的消息传到太原，唯有这个老太监、老监军大哭了一场，甚至数次哭昏了过去。

后来李弘益在长安拥戴李柷登基，张承业很是高兴，数次对李克用说大唐得以保存，真天下之幸也！所以李存勖看到张承业如此欢喜，勉强笑了笑，说：“总算可以祭奠父王在天之灵了！”

对于这位德高望重又忠心耿耿的老监军，李存勖从来不敢怠慢，作为李克用托孤的臣子之一，张承业管理着晋王府的财政大权，甚至李存勖想要零花钱，都得哄着张承业开心了，才能得点儿花销钱。

张承业很是激动，拱手说：“老臣愿前往开封拜见赵王，也去朱温贼子的尸首前唾上一口，望晋王准许！”他说着玩笑话，态度却极为认真，李存勖想了一想，说：“天寒地冻，行路艰难，吾怕七哥受不得，还是等开春再去吧！”

张承业排行第七，故而李存勖以子侄自居，以唐人的称呼称之为“七哥”。张承业摇了摇头：“天唐灭伪梁，此国家大喜之事，我河东为晋藩，当做表率，前往祝贺。老臣请前往开封一行。”

对于自己看着长大的李存勖，张承业如何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李存勖是个骄傲而且有才能的人，他领父亲遗命，南阻朱温，北攻内叛，若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消灭伪梁，只是李克用曾叮嘱过希望李存勖忠心事奉唐朝，这一点李存勖从来没有表过态。

因此张承业希望前往开封，再探一探李弘益的口风，想要知道李弘益对于河东的真正态度，才好为未来的河东做打算。李存勖沉默了片刻，说：“七哥若愿行，吾便派史建塘领兵护送。”

自李克用去世后，他与张承业亲若父子，自然也知道张承业想要做些什么，他现在还有些迷茫，只觉得去见一见李弘益也是好的。

不提河东事务，刘守光在德州猛攻博州高唐县，却被杨师厚拼死拦住，再无寸步进展，他又不敢轻易招惹隔壁驻守贝州的李胜甲，于是双方便僵持了起来。

等听到开封城被大唐攻破，刘守光大吃一惊，他原本就是想趁着大唐与伪梁混战，浑水摸鱼，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然而杨师厚坐镇魏博，让他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因此刘守光打定主意，既然拿下了德、棣二州，还是低调一些，免得李弘益将目光提前放在自己的卢龙镇。

他原本就是想趁着中原大乱，在卢龙镇关起门来称王称霸，自然是希望天下越乱越好，甚至巴不得伪梁和大唐打个二三十年最好，现在见大唐得势，况且南面的淮南还在内乱，于是借口李存勖攻易州，急急忙忙地便撤了。

潭州的大唐新封楚国公马殷，远比任何人都更加关切开封的战事，当他收到百里急报时，打开一看，长叹一声，对弟弟马賨、马存、武安军步军都指挥使吕师周等官员将领说：“当真叫李弘益胜了！”

马賨是马殷的二弟，性格沉勇，曾被杨行密所俘，做过一任黑云都指挥使。他闻言说道：“大兄既已带领楚地归附大唐，如今伪梁被灭，应当高兴才对。我闻赵王素来温和仁义，大兄有保全地方之功，必不会受到无端猜忌。只是我楚地新附，弟建议，或攻虔州卢光稠，或攻岭南刘隐，握有大功，便是长安诸官员再如何，也不敢拿我马家怎样。”

吕师周犹豫了一下，说：“卢光稠素有贤名，深得百姓拥戴，攻之不义，不如攻刘隐。”他是接替了马賨出任杨行密部下黑云都指挥使的吕珂之子，其父死后，吕师周为继任。

等到杨渥接任淮南大权，吕师周因为为人豪健任侠，对杨渥沉耽享乐很是不满，于是屯兵上高县，遭到了杨渥的猜忌，于是投奔马殷，得到了马殷的重用。

吕师周是三国名将吕蒙后代，也是马殷部下少有的一直心向大唐的将领之一。马殷见两个人都这般说，于是看向了三弟马存。

马存素有谋略，当初马殷向大唐投附，便是马存出的主意。马存想了一想，说：“吕将军所言甚是，卢光稠名声太好，恐我军师出无名。倒是岭南的刘隐，自领静海军、清海军节度使、安南大都护，去年又受了朱温封赏，做了伪朝的中书令、南平王，此人怕是要割据岭南学秦汉的赵佗了，弟亦建议攻之。”

刘隐是不是要割据岭南，在场的人都不能确定，但是马存这般说，只是为他们找一个攻打岭南的借口。大唐消灭了伪梁，让一干人等压力甚大，只觉得最好做出件大事来，以后好与李弘益在谈判中处于上风。

马殷点了点头：“好，等过完新年，便出兵岭南，攻打刘隐！”马存顿了一顿，说：“弟以为，大兄当派出使者前往祝贺，若有必要，大兄还是亲自走一趟吧。咱们兵马都在潭州，赵王必然不敢扣押，大兄前往，也可一探赵王的口风，我楚地未来去向如何，大兄当早做打算了！”

马殷叹了口气，说：“先前我曾与冯行袭交谈过，咱们虽然曾归附朱温，那也是无奈之举，谁能想到李...赵王居然成事了呢？如今大唐占有关中、剑南、河南，中兴有望，吾也不得不屈身事人了！”他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淮南庐州，杨渥哈哈大笑，对全师朗说：“朱温身死国灭，我大唐赫赫兵威如此，徐温反贼也跳不了几日了！”相比马殷而言，杨渥投靠大唐，才是最真心实意的。因为他若不投靠大唐，只怕现在早就被徐温的人马两面夹攻而死了。

全师朗矜持地笑了起来，他与谢彦章占据了宣州后，便领兵前来庐州与杨渥见面。毕竟这位从名义上来说，是大唐的弘农王、淮南节度使，也算是他的上司了。

全师朗摸着胡须，笑着说：“王爷大可放心，元帅既然拿下了开封，其余张归厚、杨师厚等诸子，不足惧也，很快我大唐的铁骑就要南下，剿灭徐温，淮南依旧是王爷的！”杨渥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杭州的钱镠也受到了消息，这位伪梁吴越王、在妻子李氏归省娘家而思念夫人，于是寄书写下了“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才情之人，沉默了许久，遣镇海军安抚判官皮光业奉表，借道开封前往长安，自请称臣，去伪梁所封王号，表达了对大唐的臣服。

杀奔合肥的徐温，接到消息后，脸色阴沉，突然下令回师濠州，并派人向沂州的张归厚遣使送信，请求联手对付大唐。他已经与杨渥撕破了脸，而杨渥早早投靠了大唐，对于徐温来说，他只有反抗到底这么一条路了。

远在沂州的张归厚，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慕容阎昆留刘知俊领开道军守徐州，却派出骑兵不断骚扰，沂州虽大，但境内山地甚多，百姓人口却不多，故而张归厚的补给很是困难，他已经连续三天都是喝的稀粥了。

开封城被打破，朱温被朱友珪杀死的消息，是兖州曲阜县的文宣王孔家偷偷派人送信告诉他的，张归厚原本不相信，命人偷偷出山打听，终于确定了这个消息是真的，于是大哭了一场，准备领兵前往魏州与杨师厚会和。

他知道自己这一条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毕竟兖州以西、以北诸州都已经被大唐所占据，况且登、莱等州还在马训手里，张归厚不愿乘船自海州出海，他看着面黄肌瘦的部下，只有寥寥三四千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为朱温殉葬。

王镕在成德镇收到消息，连忙派人送牛羊酒肉至贝州犒劳天德军，而李胜甲也得意洋洋地命人射箭，将消息散播给了还在苦苦支撑的杨师厚。杨师厚自然有他的途径，开封城破之日，还是有一些官员换了衣服，偷偷从北门逃了出来，他现在面临的，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

远在关中长安，八百里加急，一队传令兵高呼着“大捷，开封城破，朱温已死”冲入长安时，整个长安都沸腾了！长安父老数年前遭朱温领兵大肆破坏残虐，听到朱温身死，有人花了大价钱，从咸阳军工场在长安东、西两市开设的鞭炮铺买了火药裹制的鞭炮，当街就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