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老强和吴冕走进去接替了热身的两个小警察,顾门清杨和尤缈然站在审讯室外,另有两位观摩的警察屏气凝神。
坐在椅子上的纪思兰完全慌了手脚,嘴里一直念叨个不停,“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看见老强吴冕走进去,更是手脚瘫软,险些坐不住。
“不是你,是谁?”老强直截了当。
“好。”小警察赞叹道,“就得这样,有时候碰到这种软蛋就得来硬的。”
尤缈然却觉得老强对纪思兰的兴趣不大。
老强掏出几张照片,“这是你当天的行车路线,他随手拿了只笔在黑板上画了个点,这是离越秀涧最近的一个监控点,你开着从租车行租来的车上午十点十二分经过这样,而刘淑荣在越秀涧的监控最后出现的时间是十点零一分,你左拐进入怀安大道,半小时后出现在事发地点最近的一个监控点。”老强的话不温不火。
“不是我。”纪思兰身体往下滑哀求着要跪下来。
“我说过,不是你,是谁?你的车里除了刘淑荣外还有谁。”老强往后一靠,“又或者你打算认罪伏法?!”
“不不不。”纪思兰拼命摆手,“我住在越秀涧,从那里出来也不奇怪呀,老房子我也偶尔去,我……这没什么呀。”他眼神痉挛,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抵赖着。
“越秀涧监控显示,你一个小时前开着你自己的帕萨特已经离开越秀涧。”老强盯着纪思兰。
“我……”
“这期间你去了哪里?”
“……”
“你明显开了自己的车去租车行提了车,又返回越秀涧门口接上了刘淑荣,一路南行。这些租车行的老板已经证实,你可以不说。”
“我……”纪思白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我……我认识了一个女人,她帮我理财。”
“叫什么样名字,什么背景。”
“叫……王晓,完好投资的,他们的年利率能达到12%……”
“完好投资没有叫王晓的。”老强直接打断。
“她也就是个业务员,可能……”纪思兰诧异地忘了害怕,拼命眨着眼。
“业务员也没有叫王晓的。”
老强还是强硬地打断,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我提醒你一句,老房子被清扫得很干净,没留下一枚指纹和痕迹,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刘淑荣的身下压着一根不属于她的毛发。”老强眼睛一横,“现在虽然人口流动很快,要查所谓的王晓也不难,可我们并不想费那个鸟时间。”
“……是,是肖惠。”纪思兰脸色灰败。“以前是红光的基金经理,我早就认识,现在在睿骋基金。”也许是放弃了挣扎,纪思兰稍显镇定。
吴冕和老强对视一眼。
纪思兰看见两人无声的交流,又慌起来。“是真的,她一直帮我理财。事发的头一天她突然说情况不好,这次可能要赔钱,我一听就急了,因为她一直很能干,三月份我给过她四十万元,她还了六十万给我,这次……我给了她一百万,她答应给我两百万元。”
“一百回两百,的确是一本万利,你为何如此笃定?!”老强玩味地问。
“……”纪思兰犹豫不决,“因为肖惠告诉我上次赚钱是因为况晴从顾门清杨那里得到了内幕消息,这次也不会差。”
“这你信?!”老强挑起眉毛。
“我……我姐让我盯着顾门清杨和况晴,况晴的奇怪我看在眼里却不明白就里,所以肖惠一说,我前后一琢磨就明白她说的不会有假。”纪思兰低着头。
“好,接着说。”老强点头。
纪思兰脑子混乱,茫然地抬起头。
“你为什么要去租车行租车。”吴冕提醒道。
“肖惠不愿意来越秀涧,说她年纪大,怕给我惹来非议,我们就去老房子见面。”纪思兰咽了口唾沫,“我虽然愚钝,但对越秀涧楼里一直隐隐存在的异动却是感受最深的,可那两天突然之间完全平静下来,以前的那种异样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就感觉不对,于是我到门卫旁敲侧击地打听出,顾门清杨尤缈然况晴都没再回来。我去找……我姐,她让我别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就行,我心里惴惴不安。一天后肖惠突然慌慌张张地找到我说情况不大好,出了岔子,我当即就信了。我让她把我的本钱还给我,出事那天就是肖惠让我跟她去银行取款,她说她是挪用了别人的钱先还我的,银行卡转帐会留下痕迹,最好取现。她提醒我最好换辆车,以免留下痕迹。所以我提了车,直奔银行,在外面等了她半个小时,她却打来电话说钱她已经提了出来,现在在老房子里,让我过去。银行就在越秀涧附近,我没多想就直奔老房子。我原本有些气恼,肖惠一直对我很温顺,甚至有些巴结,这样耍我还是第一次,走进房间,我看见桌上放着个黑提包,心里的担心顿时烟消云散。谁知她只拿出来十万元,说什么银行不让一次性提取那么多现金,她说她又在其它银行做了预约,当天还可以提取二十万,问我要不要,如果要就跟她去。我……当然就去了。他低下头。这之后就再找不到肖惠。”
“老房子你后来再没去过?”老强问。
“没有,肖惠失踪,我知道她是躲着我,而且后来找她的人可不只我一个,再加上况晴也……我哪有那个心思。”纪思兰颓然道。
“肖惠找到了么?”尤缈然迫不及待地问那两个小警察。
“协查令第一时间已发到肖惠的原籍,截止目前还没有音讯。”小警察说。
说话间,纪思兰被带走,纪思白走进审讯室,她扯扯嘴想笑,却又闭上嘴。
老强吴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纪思白心虚地缩缩脖子,念叨着,“报案有错么,我又没杀人……”
“你知道纪思兰和人在老房子私会么?”老强头都没抬。
“阿?!”纪思白早准备了一肚子的回答,却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
“我……我……”纪思白别扭地点点头。“两个月前我回去,看到房子布置一新就想到一定是他没干好事,不过他那些污糟事我也懒得管,所以我也没问,怕他又是一笔烂帐。”说完,她瞄了一眼老强。
“你知道那人是谁?”老强面无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身份,他才想着避人耳目,他们那种文化人都是有贼心没贼胆,既想……算了……”她颓然道,“既然你们这么问,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是肖惠?你知道?”老强饶有兴趣。
“肖惠?!”纪思白跳起来,又慌乱地坐下,一脸难以置信,继而咬牙切齿。
“看样子知道。”老强笑道。
纪思白略一沉吟,就把纪思兰被肖惠用艳照敲诈勒索的事情斟酌着说了几句,“没想到是他们两个做扣让我钻。”
“肖惠到底勒索什么呢,不会是为了几个钱吧,肖惠那个人虽然爱财,却不爱小财。”老强笑眯眯地。
“她……”
“不对。”老强看都没看她,仿佛知道她的回答不符合要求一样,直接打断。“实话告诉你,肖惠曾跟踪威胁过刘淑荣,目的与她勒索纪思兰的目的一样,还要我再说明白点么?她是在刘淑荣那里得不到答应,才转而盯上你们,找纪思兰是为了找你,找你是为了顾门清风,找顾门清风……”
“是……她想知道况晴手上到底抓到清杨什么把柄。”纪思白抢过话头。“她说清风肯定知道,我去问他,他根本不告诉我。”她垂下头,又嗖地抬起,“我要是知道他和肖惠混在一起,我……这个不省心的混蛋。”
“行了,说说你发现刘淑荣的过程。”
“自从知道思兰在老房子的勾当后,我就再没去过,那次鬼使神差,突然就走到那里,不过我还是很谨慎,生怕碰到什么尴尬的事来,进门前给思兰打了个电话,手机里很乱,肯定不是在屋里,我这才放心地进去。”说到这里,纪思白惊悚地一顿,缩缩脖子,“就看见她了。”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老强点头,手指曲起敲敲桌面,“可是你说谎了。”他突然说。
“阿?!”纪思白呆住了,“是……是不是时间长了,弄混了?!”她抹抹汗粼粼的额头。
“那你想仔细了。”老强并不着急。
纪思白额头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滴。“屋子很臭,我差点呕了。”她一边说一边瞄老强。
“越说越离谱。”老强不怒反笑。
“我……”
“算了,没时间跟你耗,我提醒你几句。首先,栾明是北方,你那老房子没暖气,如果不开空调,又没有人住,屋里的温度最高不会超过五六度,这样的温度尸体能够保存十天左右,哪里有什么臭味,就是今天,尸体的味道都不是很大,这是其一;其二,据我们调查,12月11日,也就是你所谓打电话的那天,纪思兰一天都没离开过越秀涧,一个人闷头画画,你又从哪里听到的噪音。”
“也许,也许是电视的声音。”纪思白抬高嗓门,讪笑道。“我听差了。”
“那要不要去问问他,那天他是不是在看电视?!”老强耐心很足。
“我……”纪思白脸色灰败,“我……”
“你是打过电话,却不是你说的12月11日,而是12月9日,当时纪思兰喝醉了,在饭馆与人产生了争执。那天一早,你家老房子楼上邻居家发生了煤气泄漏,险些酿成大祸,臭味弥漫了整个楼道。你……”老强冷冷地盯着纪思白,“你进去的时候,刘淑荣并没有死。”
纪思白身体一僵。
“你打开空调,房间迅速暖和起来,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刘淑荣慢慢缓了过来,看见你自然幸喜万分,她抓住你的衣服求你救她,你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关了空调离开。”老强慢条斯理。
“不,不是这样的。”纪思白哑着嗓子。
“不到黄河不死心。”老强嗤之以鼻,“老房子附近的监控清晰地捕捉到你开车经过的画面,邻居也有多人看见你出现在小区,更为重要的是空调记录了最后的使用时间,这些也许都不足以说明一切,你抹干净了一切,却留下了一个漏洞,你为了掰开刘淑荣死死抓住你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留下了多个你的指纹,她的指甲里也留下了你的皮屑。”
“是我。”纪思白泪雨滂沱,撕心裂肺。“那时候清杨和缈然不见踪影,况晴回了老家,我放在清风和顾浩然身边的内线告诉我他们都在九龙壁上投了一大笔钱,我预想不好,惶惶不可终日。看到刘姨,我陡地想到刘姨什么都知道,最能坏事的就是她,放她出去肯定不行,所以我就走了。”
“那你为什么把空调关了。”老强问。
“嗯?!”纪思白睁开迷乱的眼睛,“我不知道,习惯吧,我很慌乱,也顾不得想别的,可是我这几天生不如死,天天做噩梦,一天也撑不下去了。”她呜呜地哭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会杀她,我一直想再过去看看,又怕看到不敢看的……”
老强和吴冕走出审讯室,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顾门清风和眼眶通红的尤缈然。
“能证明是肖惠实施的绑架么?”顾门清杨问。
“能。”吴冕说,“比纪思兰早半个小时出现在老房子附近监控里的车,我们进行了筛查,因为有针对性,很快查到了一辆滴滴打车,司机对刘淑荣印象不深,但对送到老房子的那趟活有印象,车是网上预订的,支付人正是肖惠。追来追去,却是一辆出租车。”吴冕苦笑。
“肖惠?!”顾门清杨眼神阴森。
“我们和这个肖惠打过多次交道。”吴冕说,“她是红光经理级别的业务员,业绩很好,她利用内幕消息,大量吸纳客户投资股市,通过分成获取收益。”吴冕觑了一眼顾门清杨。“我们也是通过她第一次知道红光利用不正当手段在顾门先生身上获取内幕消息的信息,她很机灵,很多事情并没有参与却能参透,而且可以运用到极致。”
“这样的人可是人才。”顾门清杨面无表情地说。
“后来她又去了睿骋基金,栾河信托下属分公司,据我们所知,她的身份并不是很明确,她一边帮着睿骋基金低价回收红光基金,一方面故伎重演,以高额回报拉拢客户投资股市,外人对她都很信服,这次九龙壁仅她名下投资的金额就有一千万。”吴冕介绍。
“她……曾拿小冰的安全去威胁过刘姨,想知道……况晴知道的秘密,上次刘姨主动失踪……就是因为那个原因。”尤缈然心虚道。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告诉过顾门清杨,不过……她斜睨他一眼,她相信他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刘淑荣被绑架这个时间让人匪夷所思。”老强一直没说话。
顾门清杨眼里精光一闪,又眯起眼睛。
“顾先生失踪前,如果绑架刘淑荣还有很多理由,可失踪后被绑架说不太通。”老强说。“刘淑荣是顾先生失踪的当晚现身的,也许她一直在悄悄关注你们,很快意识到你们被绑架的原因。当儿子被绑架,母亲会怎么做?“老强问。
“当然是求救。”尤缈然眉头深锁。
“对,她最可能求救的第一是顾门清风,第二是顾浩然,但刘淑荣很了解你们父子兄弟之间的恩怨,想必她立刻就会想到顾门清风和顾浩然与你的绑架不无关联,这时候她会怎样。”老强笑眯眯地,“她会用自己知道的秘密来威胁顾门清风或者顾浩然来解救你,比如报警呀,公诸于众呀什么的。”
“可肖惠与他们没有直接关系呀。”尤缈然疑惑道。
“这也是问题的关键。”老强眼神清亮,带着喜气,“我们调取了刘淑荣的手机通话记录,当晚她的确给顾门清风顾浩然打过多个电话,两人如出一辙,前两个电话都接了,后来的全部自动转入秘书台,也就是拒绝再接。也许刘淑荣威胁的话还没出口。当晚她坐车去了顾门清风的别墅和顾浩然的梅庐,都被拒绝。”
“这时候怎么办,一般人可能就报警了,可是刘淑荣在门家当管家多年,深知商场上的明争暗斗最好别惊动警察的道理,而且她被肖惠威胁时,尤缈然小姐就在身边,从尤缈然小姐不愿惊动顾先生这暧昧的态度上,她肯定看出这件事情你们并不愿警察介入。可她不可能放任不管,任凭你们生死悬于一线。那时候况晴也消失不见,她想到了肖惠,肖惠是她能够想到直通顾先生失踪案本质的唯一人选。她给她打了电话,也许就在那时,她约好如何见面,从此就再没回来。”
“这些……都有证据么?”尤缈然问。
“没有直接证据,这只是根据刘淑荣的电话纪录进行的逻辑推断。我们曾问过顾浩然,他含糊其辞,不愿多说。”老强挥挥手,“这些可以暂且放下,我们需要考虑的是肖惠为什么会绑架刘淑荣,从实施绑架的整个过程来看,肖惠策划得非常清楚,一是迷惑警方,二是嫁祸纪思兰,她这个女人,虽然脑子好使,也不过浑水摸鱼赚点小钱,杀人这种事她并不擅长,从她绑架了刘淑荣却并没有杀她就能看出来,让她铤而走险的肯定是她背后的人,是红光的人,或者是睿骋的人,或者还有其它人,我甚至怀疑她现在是否也已遭遇不测。”
“睿骋基金低价收购红光的基金,目前进展怎么样。”顾门清杨若有所思。
“因为红光兑付利息一拖再拖,信誉度一降再降,客户和红光的矛盾几次出现激化,光打架斗殴就出现了十来次,再加上睿骋基金的私下运作宣传,红光基金在事发前已被睿骋收购了将近百分之五十,九龙壁后,小道消息满天飞,红光基金卖到了白菜价,现在估计收购的差不多了。”吴冕介绍。
“要是这样,睿骋基金事实上已经控制了红光基金。”顾门清杨说。
“怎么说?”老强于这些方面有些迟钝,颇有些懊恼。
“红光的投资资金大部分来自基金销售,控制了他的基金也就控制了红光公司,赫德宝我见过,此人才干平平,被人虎视眈眈也无可奈何。”顾门清杨挑挑眉。“肖惠的行为值得推敲。九龙壁事件之前,肖惠一边帮着睿骋收购红光基金,一边以高额回报招揽客户资金意图在股市掘金。”顾门清杨侧身站在窗前,正是绚丽的午后,冲着阳光的半边脸白皙光亮,泛着点点银光,更衬出另一边如雕刻般的鼻翼眉峰。“说明什么,说明肖惠一方面知道况晴和红光的计划,并能及时得到消息,更一方面……”顾门清杨顿了顿,蹙起眉头。“她并不看好红光,如果况晴和红光筹谋的事情能够成功,红光又将重回辉煌的顶点,为什么她依然不看好红光,只能说明还有一只手能够一手遮天,至少能左右红光的前景,而这个人必定是睿骋背后的人。”
尤缈然眼珠转了转,首先明白了顾门清杨的意思。“你是说这个人希望九龙壁事件成功,但在之后会对红光有其它行动。”
“大致是这个意思。”顾门清杨点头,“刘姨被绑架的那天正是他们大举进驻九龙壁的关键时刻,一定不允许有任何不可控的因素存在。”
“为了救你们,刘淑荣找到肖惠要么谈条件要么威胁,谈条件她没有,也不可能拿着手里掌握的秘密去谈,剩下的就只能是威胁。”老强怅然道,“那天九龙壁正是关键时刻,自然有人不希望闹出什么差池来,找到肖惠就会一切大白于天下。”
“如若找不到呢?!”顾门清杨冷冷地瞥了大家一眼,刚刚松动的压抑陡地又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