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她拿出手机，利落地屏蔽了几个电话，连同微信短信一并做了处理，又打开网页把自己的几个邮箱全部删除。做完这一切还有些不放心，干脆把手机电池取了出来，拿在手上掂量了几下，又装了回去。

刚装好，电话叮地一声响起来，看看来电显，尤缈然走到窗口望出去，对面的四方酒店有无数个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窗口，看不出一点端倪。

她打起精神，推开窗户，灌进的寒风带着刀刃，瞬间就穿透了身上的薄衫。

“快关上，”顾门清杨轻叱，“还没好利索呢。”

尤缈然啪地拉上窗扇，惶惶的心一惊一乍之下倒安稳了。

“你猜猜我在哪个窗口。”顾门清杨轻快地说，这成了他们惯常的游戏，总能让他们暂且放下心头的淤堵不畅。事情涉及到她的父母，他做不到替她扛下所有的事。

尤缈然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咧嘴笑起来。“我知道了，倒数第四层左边第二个窗口。”

“为什么。”顾门清杨笑盈盈地。

“算了，太简单了，说出来侮辱我的智商。”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正值隆冬，屋里烧着暖气，所有的窗口都结了一层均匀的薄霜，只有那个窗口，有些晶亮的东西正缓缓流淌，说明那个窗户开了很久，薄霜正融化成水。

尤缈然笑着笑着鼻头酸涩，她努力克制住自己，随着顾门清杨的笑声更加卖力地笑。

……

“我这算不算违背盟约，偷偷观察你的一举一动。”顾门清杨的声音里头一次露出浓浓的倦意。

“有点算。”她不敢多说，眉头尖锐地挑起，鼻腔进了些凉气，喉间的酸涨骤然得解，“不过，多多益善。累了？”

“有点，九龙壁的事情尘埃落定了，今晚回家。”他长舒一口气。

“怎么操作，我听说证监会对于违规操作的处理办法并没多少，罚款也就是三五十万。”

“要按你说的对这些人还没办法了？放心吧，自然有办法，你想知道晚上告诉你。”他懒洋洋的声音里张扬着不怀好意的笑，随着胸口的心跳涌进她的耳膜。

“我可不想知道。”尤缈然没来由地涨红了脸，又暗骂一声，“讨厌。”

“那……红光的客户怎么办？”她忙转移话题。

“高回报高风险，自己负责。”顾门清杨淡然地说，“一会儿有个人来见我，你一定感兴趣。”

“谁？”尤缈然胸口一紧。

“许放。”顾门清杨说，“她替父亲给我送请柬，明天的音乐会，高雅吧。”

“音乐会？！”尤缈然不理解。顾浩然和顾门清杨除了面子上那层薄纱早就撕破了脸破，顾浩然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母亲和父亲是在音乐会上认识的，听说就是这个乐团。”顾门清杨似乎嗤笑了一声，再听却又没有。

“怀柔策略么？”她有些茫然，“想把你往回拉。”

“不知道，我让她送到你那里，你替我接待一下如何。”他笑眯眯地，别又深意，“你处理这些一向最有心得。”

“那我可不客气啦。”

“你什么时候客气了！”顾门清杨推开窗扇，神秘地低语，“越不客气越好。”

“却之不恭。“尤缈然也高深莫测地拉长声音。许放和许功是姐弟俩，许放是顾门清风的情人，顾浩然的助理；许功又与杨流有关，绑架夜的晚上，许功也在紫峰阁，她迅速把许放的信息整理了一遍。

九龙壁事件之前，许放的面目很模糊，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九龙壁事件之后，许放虽然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面目却日渐清晰。

尤缈然给顾门清杨发了条短途：赵大人是什么情况？

她扭头从窗口望出去，那扇被水流切割成一条条冰凌的窗口，辉映着所有的灿烂，让人怎么也无法忽视。

“自成一派，和国内的帮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瓜葛，但很有威信，根据我的经验，这种人没有后台不太可能，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他说。

尤缈然让服务员把桌子收拾一下，随便上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原本淤堵的心畅快了很多。很多事都在往明朗化的方向进展，父母这些日子带给她的揪心今天也淡了不少。

她又顺着窗口又望出去，窗户玻璃上的流光溢彩还在，阳光变换了角度，冰凌绽放的色彩有了些微的变换。她盛了一小碗米饭慢条斯理地吃，包间门拉开一条小缝，正看见大厅里阿义那张千年不变的黑脸和瞄过来的余光。

许放已经走进大堂在服务台询问。

尤缈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清秀干练的许放是典型的职场白领，没有过多的妩媚，却也绝不乏女性应有的魅力，大方亲切又让人不敢小觑，她只三两句话，领班就亲自谦卑地引领着她过来。

“一直在等你，许助理。”看见许放走到门口，尤缈然轻快地打着招呼。

许放彬彬有礼却又端着点架子，“尤小姐现在才吃饭，真是辛苦。”

“没有你辛苦。”尤缈然顺嘴接过话，态度和蔼，“现在正是午休，许助理不辞辛苦，老爷子用人可够狠的。”

“跑跑腿而已。”她讪讪地。

两人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

许放递上请柬，“二少爷让送到这里，尤小姐是他的助理了么？！还兼着干这些小事。”她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尤缈然，毫无顾忌。

“不是助理。”尤缈然友好地纠正道，“是内当家。”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助理的工作我可干不了，女主人的事我干得还勉强。”

许放低下头勉强笑笑。

“没想到他们父子还有这样的嗜好。”尤缈然打开请柬，“这我还真不知道，清杨有音乐细胞么？”

“据我所知，二少爷在这方面的造诣不浅，听董事长说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天赋。”许放带着丝挑衅侃侃而谈。

“这么说老爷子对清杨的母亲余情未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尤缈然低头捻捻请柬上的刻丝花纹，“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向来这样……贱。”

许放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尤缈然只当没看见，轻蔑地一笑。

“再追忆也是枉然。”她不想再绕圈子，“大哥出了事，不知老爷子是怎么想的，这事牵扯到况晴，清杨不好多问，让我侧面打听一下。”尤缈然半侧过身体，斜瞄着她，淡笑，“而且我听说你和大哥关系匪浅，你又有什么想法没有。”

许多脸颊微红，停顿片刻，“我与顾门清风的事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至于董事长的看法，也是顾家的私事，我虽是助理，却是受聘于企业，而非顾家，恕我无法回答。”她昂起头。

“说得对。”尤缈然讪笑道，“那我们就以私人身份来谈，顾门清杨以大哥兄弟的身份问你这个女朋友可算僭越，又或者你一口否定。”

“我……”许放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否定不了，也不敢否定，我说的对么。”尤缈然笑眯眯地。

“我……他想知道什么？”许放神情紧张。

“噢，”尤缈然端起杯子，“他想知道你身边那个男孩儿是不是大哥的骨肉，前些日子大哥正商量要给那个孩子一些股份，只是时间仓促还未办成，如果大哥……这事还得清杨操持。”她字斟顺酌，显得格外谨慎。

“真的？！”许放的声音颤抖，眼里的光彩一闪而过。

“是，还是不是，这很关键。”尤缈然又为自己斟了杯热茶，“大嫂也很关心，这可涉及到大哥的独生女顾门如鑫的实际权益。”

许放低下头，思忖片刻，抬起头，“这事我得考虑考虑，说实话我和清风在一起并不想求什么，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他搅进大人的世界，我得考虑一下。”

“请便。”尤缈然干脆，“但要快，说实话，无论顾氏还是杨风投资最近都将受到外界的波及，清杨想尽快在这方面做些调整。”

“波及？！”许多眼神闪闪烁烁。

“你不知道？！”尤缈然透过清香的氤氲之气，看到许放一闪而过的狡黠审慎，“我也用不着瞒你，也不是什么秘密，九重天项目将入主九龙壁已经板上钉钉，顾家这次折损在九龙壁的资金想必不是小数目，大哥的资产想必也大打折扣，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寻常，但是破船还有三斤铁……”她闭上眼睛，“昨天下午后今天上午，纪思白都找到顾门清杨，内容不说你也知道，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维护自己的权益。想要维护自己的权益，最重要的手段是什么，你想必很清楚，就是打倒对方。纪思白这方面的战斗力可不轻。“

“我想想我想想……”许放嚅嚅地有些慌乱，“那清风……”

“他做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尤缈然挑起嘴角，讥讽地瞥她一眼，“有救没救，你心里恐怕很有数。”

“我……”

“就这样，”尤缈然站起身，拍拍请柬，“给你二十四小时，多谢许助理。”

许多脚步迟疑地往门口走。

“你爱他么？！”尤缈然突然问。

“我……”许放犹疑地回过身。

“说不清道不明，是么？他有钱有地位，给你的情想来也不假，你们连儿子都有了，为什么他不能给予你婚姻，你想过么？”尤缈然的心绪突然乱了，不等她回答，“纪思白虽然在感情上给予顾门清风的很少，可是她怎么折腾也是为了那个家为了孩子，这就是你和她的不同，你的感情或许很真挚，心却没有完全放在他身上，甚至有利用他的嫌疑，男人在这方面很敏感也很忌讳，你是顾浩然的人，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顾门清杨怎么可能心里没数。”

许放神情凝重，却并不反驳。

“我相信顾门清风能够和顾浩然的关系搞得这么好，你的功劳不小，那么他今天走到这一步，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别看顾浩然又送请柬又卖乖，事实上顾门清杨和顾家已经撕破了脸皮，顾浩然连他两个亲生儿子都不怜惜，怎么会看重那有名无实的孙子，这里里外外的关系我都给你掰扯透了，我的目的你想必也不糊涂，给你两天的时间，过时不候，也许你可以不在乎那点钱财，但你要在职场混，有顾门清杨在那儿堵着，你还有什么前途，你的儿子还有什么未来。”

许放脸色煞白，身体贴在门上。

尤缈然看她一眼，挥挥手，“你一直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该有聪明的选择。”

许放踉跄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尤缈然转过头，顾门清杨正抄着手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你这招浑水摸鱼威逼利诱用得好。”

尤缈然格外认真地歪头思忖着，须臾间笑起来，“反正不是无中生有，她没有反驳证明我的话百分之这八十是对的。什么事情都耐不住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