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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9-18 | 字数:5836

吴妈来请示肖黎,问顾门清杨喜欢的汤锅子还需要加什么配菜。

肖黎笑着解释,“每次他们兄弟来,我都会做几样他们喜欢的口味,清杨喜欢喝汤,想必你早谙熟他的习惯。”

“这我倒不知道。”尤缈然不以为然,“我以为他喜欢喝汤是给我面子,我去看看,加上几样我喜欢的,就八九不离十了,他这人其实一点不挑,很好侍候。”

她垂首瞄了眼手表,顾门清杨已出去了近半个小时,该发生的正在发生,人人心知肚明,嘴上却越说越热闹。

厨房与餐厅间有一条长长的连廊,灶间有两人在掌勺,一个是她熟悉的刘大姐,另一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一副正经厨子的模样,两口灶虽然炉火正旺,菜墩上的菜却只收拾到一半,没有一个小时,这饭根本上不了桌子。

“噢,今天还请了大厨,我们可是有口福了。”尤缈然笑哈哈地上前揭开小火煨炖的沙锅,沙锅里正炖着石斑鱼,浓白的汤汁鼓着响亮的大泡。

厨师随意看了一眼。“这种汤最好放些奶油,你试试,香味就会完全不一样。”

“这是西餐的煲汤方法,师傅是做西餐的?“吴妈拿过几种配料,尤缈然一边咨询厨师一边往里放。

“对,巴林餐厅,去过么。”他笑眯眯地,“肯定去过,一看小姐就是喜欢吃西餐的,我们那里的烤鲈鱼吃过么,中西结合是我发明的。”他正在给鱼一层一层地上浆。

“梅庐你以前来过么,”吴妈就站在一边,寸步不离,“我想尝尝,吴妈给我拿个碗来。”她趁机问。

“没有,说有个客人喜欢吃,是我的老主顾,点了我的名。”大厨兴致极高,“在巴林,厨师是门面,喜欢我的主顾,只要来过三次,我都会亲自拜谢。”

尤缈然眼珠一转,随手划开手机,举到大厨面前。

大厨眼睛忽地蕴满笑意,“应该是他吧,好像姓杨。”

尤缈然从厨房的后门出来,天色也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梅庐头顶犹如罩了口锅,边界之外荡漾着氤氲的水纹。

“吴妈。”尤缈然喊。

“小姐。”她小心地上前。

“我怎么觉得梅庐像少了什么呢。”

“少了什么?”她惊慌地问,又小声提醒,“大少爷回来了,不如回去吧。”

“噢?!”尤缈然回头顺着连廊望前餐厅,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顾门清杨不在却毋庸置疑。

“清杨呢?”她按捺住心跳,左右环顾。

顾门清风气定神闲地捧着茶杯。“他说要去卫生间,一会儿就到。”

顾门清风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轮番轻轻敲打着杯壁,犹如捧着单簧管。

“大哥会单簧管么?”尤缈然问,“你这一曲好象是马赛曲。”

顾门清风一愣,手指突然僵住,茶杯直接落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细瓷瓦砾一样地四处散开,崩得到处都是。

众人惊得都不说话。

“大哥今天心情很不错。”

阿姨忙着收拾碎得满地的瓷片,收拾到顾门清风的脚下被他踢了一脚,嗷地一声跌倒在尤缈然的脚下,傻了一般呆在那里,尤缈然把她扶起来。“先别收拾了。大哥,上次听大嫂说那个小铃铛是你从外公的寿衣口袋里取出来的,听老话说,寿衣是加在死者身上的最后一道咒语,让他了却凡尘往事,直奔极乐,你这么违背他的意愿随意取走他想带走的东西,怕是让他灵魂不安,放不下凡尘的事,外公放不下的事除了你们两兄弟,就是顾叔叔……要不要做个什么法事呀。”

纪思白嗤地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这个法子好,况晴刚死,阴魂未散,听人说这个时候做法事效果最好。”

“我们顾家不认那个。”顾浩然黑着脸,眼神冷冷地扫过来。

“不认也对。”尤缈然中肯地点点头。

“怎么讲?!”纪思白配合地探过头,别有用心地问。

“现在栾明都在传一个怪诞的闲话,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尤缈然凑近纪思白的耳朵,“说杨流就会通神,和死人对话。”

“真……真的?!”纪思白一哆嗦,“怎么说的。”

“我也只听杨风公司的员工在传,说他通过催眠进入人的意识,然后再怎么样。”

“真的?!科幻电影一样。”纪思白瑟缩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对了,阿姨,杨流今天也来了么?!”尤缈然突然笑眯眯地问肖黎。

肖黎一愣怔。

“我在厨房看见西餐厅的大师傅,他说今天要招待杨流。要是他来就好了,正好今天可以请教请教他。”尤缈然说。

“我看你还是去找找二哥吧。”顾肖黎明一直低着头,满满一杯红酒已下去了大半。

“不用找,你是担心他和杨流偶遇是吧!”尤缈然也倒了半杯红酒,一仰脖全下了肚,“杨流不是他的对手,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这个世上装神弄鬼能有什么造化,一个人只有绝望的时候才会相信鬼神,而一个绝望的人却糊弄不了鬼,所以顾家不信鬼神我看就对了,看看况晴的下场就行。“

客厅的门哐当一声被风吹开,从连廊吹进的冷风在厅里打着旋。

正说着,顾门清杨脚步有些踉跄,手捂额头,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怎么了?”尤缈然跳起来,她迅速上前托住他的手肘,悄悄用两人才知道的力道揉了一下,顾门清杨则不动声色地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许是昨晚没睡好,竟然在马桶上睡着了,一醒来有些头痛。”他看看还空空如也的饭桌,“不吃了吧,来不及了。”没有人挽留。

“干嘛不吃了,今天有巴林的厨子,烤鲈鱼!”尤缈然意犹未尽,“说是专门招待杨流,你见着他了么,要不叫出来一起。”

尤缈然明着顾门清杨说,却直直地看着顾门清风,她翻开手机,“噢噢,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杨流在大哥的房间,要不您去请请吧。”

“算了,”顾门清杨为她披上大衣,“杨流既然不出现,必定有自己的事,你这凡事都恨不能搅上三分的性子到底随了谁,我看尤总姚总可不像是你。”

“我就不等了。”顾门清杨若无其事地向顾浩然告辞,“我算了算,梅庐我来来回回地来过十来次,不能说我没尽心,我尽力了,以后会怎样,我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全在你们。”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尤其是嘴唇几乎看不见血色。

尤缈然把顾门清杨推进副驾驶,开着车在门前小花园转了一圈,嗖地一声呼啸而出,“以后还有机会来么?”她问,这就算无声地撕破脸皮了。

顾门清杨取出吴教授配的药,一仰脖干咽了下去。

“他们真动手了?!”尤缈然看着远处拐弯抹角又峰回路转的山路,阳光和乌云交相辉映,青黄的山坡与天际成为一体,恶狠狠地问。

“嘿嘿。”顾门清杨难得有这样的笑,嘲笑,又有些遗憾。“好像没成功。”

“什么意思?!”她又想起杨流第一次在她面前施展催眠术时的情景,两手交叉,轻轻拉开,犹如手中带着魔法,打开了一道无边的上帝之门,轻而易举,又魔力十足。

“我一直没睡着,始终听得到他的说话声,应该算是没成功吧。”顾门清杨放低坐椅,半躺半靠。

“没成功?!”尤缈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她侧眸看了一眼顾门清杨,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可能和她的感觉类似,有些难以置信。来之前,顾门清杨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一旦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就以神经衰弱把他送到吴教授的手里,剩下的一切由她代为操作,并郑重其事地给了他委托书。可是竟然没成功?!

“也不知为什么,脑子里一直是铃声,反复出现。”顾门清杨悠悠地吐出一口气。

“什么?!”尤缈然一脚踩在刹车上。“铃声?!铃铛声?!“车轮摩擦路面拉出的声音刺入耳膜,两人都皱起眉头。

顾门清杨推门下车,身后阿正的车不远不近地停着。

这是最后一道山梁,他们此刻的位置正好背对奕明市区。

“叮叮咚咚地响,时远时近,时急时缓,让我始终难以入定。”顾门清杨看着远处,“虽然是在梦里,却对外面的声音感知很真切。”

“以前呢,以前……听到铃声是什么感觉?”尤缈然急切地问。在她的感觉里,以前的铃声对于顾门清杨就像魔音,完全控制着他的灵魂。

“我一路都在想,以前……好像根本听不见。”他蹙起眉头。

“听不见?”尤缈然不明所以,可他明明是听见了呀。听见……听不见……她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听得见铃声说明你感受的是真实的存在,听不见,感知的是另……一个空间。”她拉着他的手雀跃地跳了两下,“就像平时你把玩铃铛时,不也常听到铃声么,那个时候你很清醒,太好了,太好了。”她搂住顾门清杨,“太好了,他们没成功,杨流制不住你了。”

顾门清杨没说话,只静静地感受着尤缈然真实的快乐。有一句话他没说,在最初阶段,铃声曾消失过片刻,他清晰地看见穿着粉色格子衫,拿着草帽,在麦田里笑嘻嘻的自己,母亲的声音若有若无,但他感知得到她就在不远处向她伸过手来。那种快乐迷醉着他,让他想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就在这时,铃声突然响了一下,画面骤然消失,他的眼前是一片虚无,除了天边的铃声,就是他痛彻心扉的寒冷和绝望。他流泪了,醒来时他清晰地触摸到了眼角的湿意。

顾门清杨伸出手抱住尤缈然,“只有面对,才是重生。”他说。

两人拉扯了半天,尤缈然才把驾驶席的位置让给顾门清杨。她托着腮一会儿看看顾门清杨,一会儿又沉思不语。

顾门清杨下巴挺翘,泛着青光,眼睛被阳光刺得眯成一条线,精光从睫毛间乍现,格外锐利。尤缈然的心头泛着难以言表的喜悦。

“要是杨流又弄出什么新花招怎么办?”她问。毕竟他曾被外国学术界称之为天才,连吴教授都对他的学术成绩倍加推崇。

“不会。”顾门清杨摇摇头,“应对况晴的方法是我硬生生的磨砺出来的,我虽然很有把握,却常常患得患失,可这次不一样,很笃定,人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其它的完全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握住她摆弄他下巴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再说今日不同往昔,他们也没时间没机会拿着我反复试验。要是这么想,向阳楼杨流的房间当年就是他的实验基地。”

“嗯。”尤缈然却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就在嘴边,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

“先去吃饭吧。”看着尤缈然皱成一团的脸,顾门清杨莞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走。”他心情极好,眉眼一弯,侧面勾出一个弧度,“猜一猜,猜中有奖。”

这种针锋相对的较量,她喜欢,至少证明她的智商还能够与他匹敌。

“既然他们的计谋没成,必定要急着商量对策,你好人做到底。”尤缈然嗤地一声笑起来。

“还有一点,他们精心烹制的欢乐大餐恐怕没心情再奉上,晚走也得走,不如早走。”顾门清杨拍拍肚子,“真的饿了。”

“其实我们可以在小路口截住杨流。”

“截他干什么,质问,还是乱棍打死,或者骂上几句,算了,有了这一次,他也知道我们之间的情谊就此掀过,他若再无自知之明就是自寻死路。”他虽说得淡然,眉眼却僵硬地睁着,眼里有一线茫然一瞬间闪过。

“那,刘姨……”这两天这个话题,尤缈然没敢问。

“阿正他们查到几处杨流的别院,只要……就能找到。”顾门清杨回头宽慰地笑了一下。

尤缈然趴过去揽住他的脖子,与他脸颊相贴,共同看着远处井然有序又随时充满危机不测的马路。

“我倒一直有个感觉。”她说,“杨流为什么把从刘姨那里得来的信息又透露给她,正常情况下,他根本没这个必要,而且吴冕不也说了么,刘姨要想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流川医院根本不可能,假如是杨流把刘姨送出医院,他的意图是什么,如果我是刘姨,我第一反应就是杨流是在顾门清风的唆使下才从我这里盗取门家财产的分配比例的,因为分配方案与他人都没有关系,我会去找顾门清风,会质问他,让他保证不伤害你等等,直接结果就是挑开了顾门清风脸上蒙的面纱,让他直面自己曾经的丑陋。这些日子无论是纪思白对顾门清风的正挑衅还是我对他的侧面攻击都没有撼动他分毫,因为我们都是外人,一没人证二没物证。”

顾门清杨没说话,直接打开车载电话,“阿正,发现刘姨和顾门清风之间的关联了么?!”

“董事长和尤小姐失踪的第二天,刘姨去找过顾浩然和顾门清风,但他们都拒绝相见,至于是否在别处见过,目前还没有相关信息。”阿正说。

“好,那你们围绕顾门清风再查一轮。”顾门清杨淡定地吩咐,一侧的咬肌却深深地陷了下去。“如果是他,我感觉有点不妙。”也不知是对阿正说的,还是对尤缈然说的。

“顾门清风尽管对你怨恨,手里还握着你的秘密,这么些年却一直没有动静,说明他说服不了自己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兄弟下手,至少还有一点良知没有泯灭,他的丑陋还藏在心里,没有溃烂出来,但是却经不住刘姨一根手指头,这也许就是杨流的目的,彻底触怒他,然后再击垮他,让他丧失理智,真正地与他们同流合污。”尤缈然说。

“如果……碰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要慌张。”顾门清杨磕巴了一下。

“这话你吩咐过了,还说!”她顿了顿,“你也是。”尤缈然伸出舌头舔舔他的嘴角,“对了,你忘没忘我当初所说。”

“我记得,你说你策划的探险已经开始,到时候要和我比比谁的谋略计策更优一等。”

“所以,恁你我的双重保险,必胜。”尤缈然挺身坐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最好我输,我乐意认赌服输。”趁着红灯,顾门清杨凑过去吻住她的唇。“输在你手下真是求之不得。”

吴教授等在楼下,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工作包,随顾门清杨和尤缈然一起走进办公室。

他一直没说话,与昨晚那个谦逊可亲的老头判若两人。

他把顾门清杨躺在沙发上,给他头顶戴了个铁圈,一边用听诊器在顾门清杨的胸膛上四处游走,一边转动手上的仪器,铁圈不时发生不规则性的嘀嘀声。顾门清杨一动不动,仿佛又被催眠了。尤缈然心里不安定,远远地站着不敢过去。

“神经元方面未受损伤,脑电波没有异常突起。”刘教授认真地回答她,“看样子昨天的干涉是成功的。”

“是么,”尤缈然一下蹦过去,“这几天干了什么,他能探听了去么。”

“应该不会。”吴教授收了仪器,关切地问坐起来的顾门清杨,“感觉有什么不妥的?”

“头有些发蒙,现在好些了。”

“这很正常,就像有人把你码得整整齐齐的柜子搅了一把一样,痕迹在那里,总有不舒服的地方,我早说过,小伙子肯定没问题。小尤,”吴教授接过尤缈然递过来的茶,“你还在读书?!”

“是呀。”尤缈然笑嘻嘻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顾门清杨,“你怎么知道的?!”

“叫艾米拉?!“

尤缈然一愣,点点头,依然笑着。

“原本真是你,哎呀,老外念中文简直害死人,我真不敢相信他嘴里的女孩子就是你。”吴教授兴奋地手舞足蹈。

“谁呀,怎么会说到我,我和吴教授也是刚相识,难道我们还有共同的朋友。”尤缈然吓出了一身汗,端着茶水的手微微的些抖。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吴教授说,“也是巧了,今早我和美国以前一个实验室的同学聊天,他说到你正帮他做的一个课题,一来二去没想到竟然是熟人。”

“乔治,伍尔夫?”尤缈然的美音滑润纯正,声音在喉咙间半吞半咽,比她略带吴侬软语的普通话还娇憨。

“行了,就凭你这口美音,我也信了,他叫你艾米。”吴教授说,“说你是他的得意弟子,这学校怎么没去上。”

“哎,学分总也修不满,我也没什么信心了,”尤缈然故作羞愧道,“他没跟你抱怨一下我的不负责任,他让我做的调查我一项也没完成,所以根本没脸去见他。“

顾门清杨一直没插话,只舒朗地看着他们。

“那可惜了,乔治待学生一向很苛刻,难得他对你还念念不忘,可见他对你真喜欢,依我说还是抽时间拿到学位得好。”吴教授惋惜地啧啧有声。

“我请了大假,至于还回不回去,我还没想好。”尤缈然冲顾门清杨扬扬下巴,“得听他的,我说了不算。”

“呵,哈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吴教授爽朗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