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父母从医院走后,尤缈然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突然之间就发起了高烧。那一晚,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眼前一直有人影在晃,眼睛想睁又睁不开,一直腾云驾雾般地半睡半醒。下半夜,她又咳又喘,虚弱得像风中的枯叶。
顾门清杨让阿义去一中心高价请了一名大夫过来,好在只是急性气管炎,打了针输上液,天微亮的时候,尤缈然的咳喘平复了很多。
早上,尤缈然的烧退了大半,人也清醒了很多,顾门清杨一夜没睡,两眼熬的通红。
“你不怕那人看见?!,把大夫护士也当傻子么?!”她心疼地揉揉他的眉心。
“这几个月你辛苦了。”他侧躺在一边,把尤缈然半揽在怀里,“原本就是想让你在这里修养一下,从你来到我身边,就一直处于别人的眼睛之下,那种感觉我知道。而且,”疲倦带来的憔悴让他脸上完全没有了冷漠淡然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忧伤让趴在枕边的他显出一种生动和煦。
“和你比,我算得了什么。”尤缈然的嘴唇干裂,椿皮浮浮地挂着,顾门清杨不时地把水送到她嘴边,润润嘴皮。她抓住他的手,冰凉浸湿的手立刻有了暖意。
“你怎么能和我比!”顾门清杨抓住尤缈然的手在被头上反复擦拭,又握住搓了搓。
“我知道没法跟你比。”尤缈然身上没有半分力气,一种抽筋扒骨的累死死地抓住她,几个月来的忐忑不安煎熬执着支撑的身体瞬间散了架。她又喘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战胜不了自己,一辈子被人捏在手里。”顾门清杨眼眶潮湿。
尤缈然揉揉他短硬的头发,潸然一笑。“其实我早想好了对策,一旦我们失守,怎么让事态扭转,你猜猜是什么,我打算怎么做。”
尤缈然的身体微微地发着汗,两颊赤红,眼睛却清亮有神。
顾门清杨静静地看着她,一瞬,扭转目光,一只手依旧握着尤缈然只有在他的手心里才勉强温热的小手。“我猜不出,你告诉我。”
“不行。”尤缈然嗓音嘶哑,一用劲,像要带着血来,“你好没趣,就不能捧捧场么。”
“好好好。”顾门清杨摁住她,默想两分钟,“你手上的资源有限,可以做主的也就是刚并入杰彬置业的零号实验室资产,还有就是那个对我女朋友总有想法的警察。”
“说什么呢,”尤缈然嗔怪道,“其实吴冕人真不错,你想过没有,那些觊觎你的人原本有些肆无忌惮,有了警察的参与,基本成三足鼎立之势,他们也小心收敛了很多。”
“我当然知道。”顾门清杨为她抿抿耳边的碎发。
“你想得太复杂了,我的方法很简单直接,你也说了我可利用的资源有限。”尤缈然拉拉顾门清杨的胳膊,“快些说完去补觉,顺便想想怎么对你的主治医生介绍你的身体情况,别露馅了。”
“很简单?!”他语调嚯嚯,“那些人若真的如愿把我的计划诓出来,真正获利还得等着我最后的操作,你不会是想把我劫持了,或者找个理由送进监狱里吧。”
“我正是这样想的。”尤缈然想笑却没来由地一股酸涩顺着鼻腔猛然蹿上额角,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知道那么做你的损失也不小,甚至可能更大,可我就想和他们同归于尽鱼死网破。”她撑着坐起来,身体发虚,立刻就软进顾门的怀里,“我……我要让那些想拿捏你的人从此翻不了身。”
顾门清杨搂着她不说话。他把她看得透彻,却没想到她如此决绝,不留后路。他吻吻她被汗水打得湿漉漉的发梢。
“你给我想了什么罪名。”有很多话想说,到头来却是一句最没用的。
“你猜猜。”她刚换上的衣服又有些濡湿,让顾门清杨也觉得周身汗津津的。“原则是不影响杨风的根本,不影响你的荣誉。”
“与业务无关与公司无关,那就是与个人行为有关。”他咧开嘴,“杀人,放火,诈骗?”
“有点靠谱。”她扭过身与他面对着面。“你不是说事情结束后一起去探险么,我和你都报了名,因为探险地在墨西哥,对队员的身份背景调查相当仔细,你于五年前去墨西哥一个小镇旅行时曾发生过一次车祸,留下了案底,你留了一大笔钱,并没有结案就离开了,只要我一翻案,你就要即刻去墨西哥受审。”
顾门清杨忽地一下把尤缈然抱着坐在他的腰上。
“怎么样,你的小辫子握在我的手里,以后你要老实些。”尤缈然有气无力地笑。
“太好了。”顾门清杨玩笑着却由衷地说,“以后就照此办理。”
清早,住院部大门口的看门大叔心情格外不爽,适才保卫处的丘处长把他叫去,说有病人家属向市卫生局反应,方外的安保管理太差劲,样子货,让他这两天注意一下,他们会随时抽查。
他是临时工,没有发言权,只一肚子火无处发,对着在门外守了一天两夜的男人气就不打一处来。男人倒也自觉,并不常进来,只在晚上冷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呵呵地笑着进来避一会儿就接着出去。他懒得问。
此刻他提着一根棒子,冲着门外吃油条的男人冲过去。
“你他妈等着投胎呢,是想站个好位置是吧,我叫你站。”他的棒子猛地丢过去,擦着男人的脑门飞过,男人跳着向大门口飞跑,大门口的门卫冲出来和他叽咕了半天,也操起一根棒子,对着蹲在门角的几个男人也是一顿轰赶,两人站在大门口骂骂咧咧了半天。
尤缈然裹得严严实实,被顾门清杨半搂半抱地走出住院部,嗖地从远处飞驰来一辆黑色的沃尔沃停在他们面前,车膜很重。顾门抬头悠然地瞄了眼四周,冬天的早上雾气蔼蔼,天空清冷,看不见太阳。
医生和病号都没什么好心情,但看到黑色锃亮的沃尔沃还眼里的怨怼更深。
顾门清杨裹着尤缈然一头钻进去,轿车平稳地滑了出去。
“董事长,都安排好了,下午三点在集团顶楼证券大厅开会,消息会封锁到下午两点三十分。我们一点出发,你和尤小姐还有两个小时休息。”阿义拿过一沓文件夹递到后面。“目前一切正常。”
顾门清杨把文件夹放在一边,没有打开,神思悠远,眉梢微翘。
尤缈然昨晚已完全退烧,异样的酡红退去,脸颊犹如青白透明的古瓷凉丝丝的,顾门清杨覆手上去揉揉。“你还撑得住么?!”
尤缈然依偎在他怀里,“放心,不会当你的拖累,烧退了,就是有点飘,其它还好。”
“要不……”他不想她颠簸,他一直在劝说她留下养病。
“不,”她再次打断他,“在一起啦。”她哄着他一般,却语气坚决不容反驳,“再说我这个样子也为你做个无声的注解。”
“注解什么?”他也舍不得她,越来越舍不得,特别是看着她突然之间被疾病打跨,平素健美灵巧的身体陡然间就失去了生机,他心里的不舍愈加炽热。他知道她这次急病完全是身心严重透支的结果。
“想怎么注解就怎么注解,浮想联翩最好。”尤缈然心情很好。
一走进酒店房间,顾门清杨反身把尤缈然紧紧地抱在怀里,半晌,他说,“那些人已经被我牢牢地锁死在谷底,你说我是豁开一条口让他们逃出生天,还是开出条件让他们滚蛋,你说了算,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悬念的拥抱,这两天他们已经有了无数次,但从没有一个这样实在。顾门清杨右手从尤缈然的腰间穿过贴在她的腹部,沟沟坎坎地嵌在一起。
“一切都在掌控之下,没有丝毫的悬念。”两人的身上都染上了来苏的味道,氤氲的苦涩夹杂着熟悉的甘草香,尤缈然闭上眼睛,在心里呻吟了一声。“我很高兴没有辜负你。”顾门清杨在她耳边喃喃道,“你说怎么办。”
“让我想想。”尤缈然呢喃不清。
顾门清杨放了一缸热水,把尤缈然沉了下去,自己坐在她身后,心无旁骛地为她洗头,洗澡。喧腾的雾袅袅地漫开,尤缈然无力地倒在顾门清杨的怀里,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被氤氲的氛围撩得心智全无,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没洗一会儿,顾门清杨一把把尤缈然捞出来裹进浴巾,抱着为她吹干了头发,就塞进了被窝。
“还能睡两个小时。”顾门清杨穿着浴袍,湿淋淋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他双手撑在床边近距离盯着尤缈然看,她双颊又酡红一片,连带着眼眶也成了粉色,眸光水亮,透着一丝纯纯的妖娆。
“千万别再烧了。”顾门清杨额头抵过去,鼻尖和嘴唇也一关贴上去,喃喃道。碰着感觉泌凉,再深究又觉得有一团火像冰湖下缓缓翻腾的一股岩浆,隐隐的烫一点点渗透出来,让他分辨不清。
“我好了,没发烧。”尤缈然挪开一点位置,把顾门清杨也拉进被窝。“该睡的应该是你,这几天你基本没怎么睡。”
阿义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随时随地地给顾门清杨报信,有人,他就离开,没人,他就进来,迷迷糊糊之际,她也一直觉得他总在身边。
在热水的蒸腾下,出门前还晕眩的大脑,刺痒干涩的喉咙也像在温水里浸泡过一样透着舒爽。
两人面对面鼻梁相抵,唇舌不过寸许,顾门清杨犹自犹疑,尤缈然探出舌尖绕着他的唇边一转。“辛苦了。”她闭眼暗暗叹口气,“今天意义特别,别辜负了。”她郑重其事,再睁开,眼里却是包不住的娇俏。
他扯开浴袍,把尤缈然从浴巾里剥出来直接揽进怀里,再双手一紧,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只听见,呯的一声,身体的每一个暴点都在炸裂,一点点往四肢百骸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