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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9-18 | 字数:5557

“醒醒,缈然。”尤缈然唰地睁开眼,顾门清杨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前,她的脸陡地涨红。“起来吧,时间到了。”他呵呵地为她穿衣服。

“都怪你。”尤缈然麻利地跳下床,“什么时候还来那一出。”

“你不喜欢?!”他的脸在曦光里有一抹醉人的羞涩,“我可是在帮你忙。”

“什么忙?”尤缈然拉上羽绒服的拉锁,又检视一圈屋里各处的细节,在地上找到一粒扣子,另一扣没有踪影。

“一个月之约呀。”顾门清杨抖抖被子。

“你让我找的答应和这有关?!”尤缈然疑惑地上下打量顾门清杨。

“对,和这有关。来,把床收拾一下,别让后来人浮想联翩。”他把床单四脚拉整齐,被子开了一个角。

尤缈然愣愣地还在冥思苦想。

两人走出房间,不远处的栾明城区隐约的轮廓从夜色里显现,“现在是凌晨四点,正是人们睡得正熟的时候,说起来也很奇怪,失眠的人这个时候也会睡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又熬过了一个夜晚。”顾门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所以失眠其实是一种心理因素,你说梦游是不是也是一种心理原因?!”他跃上一块礁石,伸手把尤缈然也拽上去,风渐渐静了,浪也偃旗息鼓。

“以后不会了,你有我了,我看着你,拽着你,看你还怎么半夜三更地瞎转悠。”尤缈然捶他一拳,“一般女人碰见你会心生忐忑,可是我却很踏实。”

“嫌弃我,为什么?因为我有残疾。”顾门眼睛眯起眼睛在海面上寻找。

“对,你是一等残废,配我还差一点,我就将就吧。”尤缈然那种踏实的感觉渐渐充盈起来,像清晨的空气涨满她的肺部,然后通过咕咕的血液往四肢百骸流淌。她忍不住又是一拳。

“走了。”顾门清杨一挥手,轻快地往门前那个简易的小码头跑去。

星晨转换之间,三个人影从船上爬下来,个个都裹得密不透风,其中一个向顾门清杨侧身让让,示意他们上船,脚下丝毫未有懈怠,猫着腰,带着其它两个略有些慌张的人往屋里跑。

“董事长。”船舷上站着一个人,嘬嘴低呼。

“阿正。”顾门清杨回应一声,返手把尤缈然往肩上一扛,扑通一声踩进水里。尤缈然尚在迷糊之中,陡然被掀上半空,只得惊呼着抱紧顾门清杨的脖子。从高处往下看,湛蓝的水面透着深不可测的碧透,她的心随着顾门清杨的脚一点点沉下去,冰凉浸骨。

顾门清杨快速淌过去,阿正拉着尤缈然的肩膀,一把把她提上船,顾门清杨也就势翻进来。

“坐好了。”阿正松开缆绳,小船随着风向嗖地一下就漂出去二十多米。

“哎,那个……”尤缈然看着瞬间远去的小岛,惊叫起来。

“放心。”阿正一边操纵船桨一边扔过来一个包裹。“董事长,换换鞋袜。”

顾门清杨没有打开包裹,而是静静地看着阿正。

阿正脸色一怯,低声说,“对不起,董事长,那两个大学生临时出了点问题,原本说的好好的,可临到跟前,他们想悄悄溜掉,我们又不敢临时换人,只好连蒙带吓唬把他们弄上来。不过您放心,其它一切正常。”他们情绪有些激动,“阿义不放心,想安抚他们一晚上。他明天找个机会游过来,你们放心,阿义以前在军队是游泳健将,这个不在他的话下,小事一桩。”

尤缈然心一沉,回头去看顾门清杨。既是布局,每一点他必定都是仔细推敲过的,任何一点偏差都会把已经启动的战船引向歧途。她暗自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真让她这乌鸦嘴说着了。

却见他只嗯了一声,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慢条斯理地把裤腿圈起来,脱下湿透的鞋袜,靠着尤缈然把脚晾在船帮上。

船已到中心位置,预计距离岸边不过百十来米,阿正几乎没怎么费力,只是调整着方向,就被不断往岸边涌动的潮水,迅猛地往前送。

“这样,阿正。”顾门清杨穿好鞋袜,“约十点左右,就组织人去附近找渔家,给出优惠条件让他们出海到小岛寻人,就说公司人员失踪,遍寻不到,你们想去对面看看。我估计那些阻截的人一定会全力阻止,你要报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不惜惊动警方。”

“那……然后呢。”

“惊吓过度,那两个人估计早没了知觉,到时候马上给我电话。”

“好。”阿正犹豫道,“计划全变了。”

“对,全变了。”

船已触地被落下的潮水丢在沙地上,天边隐隐透出了亮色,黑色与白昼交接处风云际会。沙滩上空无一人,只能听见海浪一波波往下退去的呻吟。

顾门清杨拉着尤缈然敏捷地跳下船,头也不回地往上跑,一踏上公路,栾明的城市街景就跃然眼前。他们绕过阿正安排的正在角落等待的面包车,顺着街道往里走。晨雾中的城市仿佛黑白照片里凝固的画面,既熟悉又陌生,既安逸又躁动。

尤缈然紧紧地抓着顾门清杨的手,双脚重新踏上陆地的松驰,让她浑身充满了活力。顾门清杨侧眸看看她,嘴角弯起一丝笑,“是不是比探险还刺激。”

“我给这次探险起个主题名,叫人造险滩,怎么样?!”尤缈然哈哈地跟着他的脚步跑,想着他不仅要高瞻远瞩地在资本市场打狙击战,还得上山下海钻小胡同,她轻快的心转瞬又重得驮不动。

只片刻,他们就走进密集的家属区,已经有小门脸开门纳客,门前支着的油锅已咕咕地开了锅。尤缈然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顾门清杨买了几根油条,又要了两杯豆浆,牵着她的手走进门脸后一家叫悦来酒店的四层家庭旅馆里。

柜台后的女人睡眼惺忪,嘟嘟囔囔地颇不耐烦,看着顾门清杨掏出的五百元押金,连身份证都忘了要,就给了他们钥匙。他们登记的名字叫王军和柳梅,房间在四楼最左手。

进了门,顾门清杨立刻走到窗帘前,撩起一条缝往外看,尤缈然也把脑袋凑过去,不禁大为吃惊,走了半天,她以为他们早深入城市腹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没想到他们的面前不过三五排平房,越过平房正是他们适才上岸的地方。

悦来酒店的四层,能够清楚地看到那里的一切。

阿正和那艘小艇早已消失不见,连点痕迹都没收留下。太阳露出一个倒玄的月牙,却已把海面染成了金黄色。躲在屋后的轿车还趴着不动,街道上已经有人影开始晃动,那个沉寂幽黑的夜晚终于过去的。

尤缈然默想了一遍他们走过的线路,不禁有些沮丧。她的方向感一向很好,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丢了那份敏感。

“没关系。”顾门清杨没回头,却准确地摸到她的头顶揉两下,宛如看见了她的沮丧一般,“没关系,有我就行。”

尤缈然喉头一噎,一把拍掉他的手,“没想到,我们的顾门董事长还精于此道,我以为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她撇撇嘴,“你……怀疑阿正阿义。”

“不怀疑,他们很忠心。”顾门清杨没回头。

“那……别人是以不变应万变,而你似乎是以万变应不变。”尤缈然琢磨不透。

“其实我也是以不变应万变。”

“何意?!”尤缈然见过的顾门清杨一直是工作状态下的他,沉稳淡然,一副举重若轻风轻云淡的从容。而此刻脱下西装,半敞着羽绒服,撩起窗帘细细瞭望的他,窗外的曦光染在他脸上,绒绒得浮了一层俊朗的暖色,可在她眼里却分明看见了他含而不露决胜千里的自信豪迈。

“九重天。”他莞尔道。

尤缈然一震,她怎么忘了。他所有的布阵全部围绕九重天进行,真正叫以不变应万变。

“大方向不变,局部却需层层叠浪,变换万千,让对方目不暇接。”顾门清杨放下窗帘,脱下羽绒服。

“好谋略。”尤缈然却皱起眉头。

“好谋略,怎么还皱眉。”顾门清杨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给你举例说明。就拿这件事来说,我原来的计划是咱俩找个地方打一晃,引起点他们的恐慌,他们肯定会上岛探查,这两个人被化了妆,看上去和你我有七八分像,只要不是况晴等人亲自前来,他们必定看不出什么,然后我再找个地方露一面……就是让他们不安定。现在这两人身上出现了的异动,不管什么原因,原计划就不能再实施,但我的目的不改,我还是要引起他们的恐慌。”

“为什么给我讲这么细?!”尤缈然好整以暇地看着顾门清杨,“你不是不愿讲的么?!”她嘴角噙着了然的笑,眼里却充满了疑虑。

“我害怕。”顾门清杨揽住尤缈然的肩膀,“我怕你觉得我把你当棋子,我怕你……”

“我明白的,”她推开他,“你把你自己都当做一枚棋子,我难道还能当旁观者,各自成局又相互守望,我当然懂。”她哽咽了,她也是这一刻才懂得他栾棋之妙,也体味到自己于他的价值和温暖和他对自己的信任。

“我的缈然果真懂了。”他松了口气,“对了,你一直说你险方案也已经开始实施,我也愿为你的棋子,任你差遣。”

“好。”尤缈然只淡淡地点点头,未做其它表示。

两人洗了澡,把小桌子搬到窗前,各坐一端,撩开一线窗帘,海滩处的动静尽收眼底。

六点刚过,海滩边就零星有几个人出现,看着像悠闲溜达,多看一会儿,就发现这几个人绝非无所事事的闲人。沙滩右侧的小码头是个凹形港湾,停泊着不少渔船,右角还有两艘私家游轮。有几只渔船住着人,一大早,人影不断,有修补的,晒网的,炊烟袅袅市井人声,却没有一家试图做出出海的举动。

那几个闲人呈半圆型围在码头右侧,目光森然,显然渔民很熟悉他们,目光和动作里隐约有着忌惮。

“你认识他们么。”尤缈然问。

“是朱展富的人,栾明一霸,黑道白道都得给点面子。”顾门清杨吃了三根油条,赞不绝口。

尤缈然却胃口全无,被顾门清杨逼着勉强吃了半根,喝了几口豆浆。

“你也和他打过交道。”尤缈然问。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商场更不可能干干净净地一尘不染,尤北杰就曾为了一块地和黑道一起演了一出双簧,最后却听母亲说这是在市政府某领导的授意下演的,不过是双层双簧。

“打过,去年在红山院发现红光的人出没,为了怕打草惊蛇,杨风的人一个也没参与,调查的事全部是他们帮的忙,他们很讲义气,也有自己的规矩原则,买卖无论黑白亲疏,倒戈的事是他们最大的忌讳,轻者受罚,重者丧命,所以也别惦记想挖墙角。”

“谁想挖墙角了?!”尤缈然恼羞成怒,她的确动了让吴冕去探听探听的心思。

那几人溜了一阵就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沙滩又平静了下来。

顾门清杨拿过她剩下的豆浆一饮而尽。

“你平时可没这个胃口。”她嗔笑道,“像那些好战分子一样,一上战场就来劲。”

“还真有点,前些日子按兵不动憋坏了。”顾门清杨看看手表,“还有一会儿,你睡会儿。”

“你睡吧,我哪里睡得着。”

“就你这心理素质,别忘了你可是在搞探险的,野外探险最根本的就是保存体力,对不对。”顾门清杨呵呵地倒在床上。窗外的一缕阳光照在尤缈然左脸颊上,皙白明亮,而另一边则落在窗帘遮挡出的阴影里,只眼窝处溢彩夺目。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你过来躺会儿。”

这样的目光和语气落在尤缈然眼里再熟悉不过,她嗔他一眼背过身,“你……我真是服了你,你不累呀。”

顾门清杨抓住她的手,与她拉拉扯扯地消磨时光,他并不想做什么,也不愿在这个简陋得还散发着霉味的房间与她做点什么。昨晚的海边让他忘乎所以,除此之外,越秀涧走廊边那间最不起眼的,被她设置成最安全最温馨的小房间又成了他的桎梏,离开那里,似乎什么地方也无法真正地放松和投入。

嘻笑的间隙,顾门清杨还在想是不是以后的卧室都得设计成那个样子,似乎只有在那,尤缈然眼里的柔情和包容袒护才能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绽放得最为充分。现在,她虽然随着他笑着,却满腹心事,笑声里都是不安忐忑,他不点破。

他知道她的忐忑,说得再多也不会缓解分毫,更何况将来这样的事情依然不会少,他只希望她能够安然地跟他走一次,从此安心地待在他身边,相信他依赖他。

“有动静。”尤缈然余光一刻也没离开窗外,此刻像一只刚脱娘胎的小兽嗖地跳起来唧唧地叫,“快看快看。”

码头边聚集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阿正,几个船家慢慢聚集过去把阿正围在正中,那几个闲人也挤进去,很快你一把我一把地就开始肢体接触,船家一哄而散,远远地看着热闹;阿正带去的人身手矫健,举着手里的皮包连打带削,有一个被打倒在地上,另两个远远地躲在一边打电话,其它人则做势要攻而不敢攻,双方胶着起来。

“阿正手下的人都是公司的?!”双方都没有下黑手往死里打的意思,看样子对道里的规矩很懂。

“公司的人怎么能干这个。”顾门清杨说。

“我看阿正再过些日子手下也能养上一帮小弟,成黑社会老大了。”看着做戏一般的缠斗,她突然想起一句话,真正有能力的人是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处理。她侧目瞟向顾门清杨,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可以把严肃的事情做成儿戏,她顿时心情飞扬,脚下颠了几颠,把顾门清杨挤到一边,自己占据了窗前的有力位置。

打电话的人似乎也没得到什么明确的回答,磨磨唧唧地又上前与阿正口角起来,阿正的态度似乎很强硬,其中一个还掏出手机。

“真要把警察叫来?!”尤缈然脱口而出,“好像不太好吧。”她想到吴冕那追根溯源的拧劲和敏锐的嗅觉,“阿正打电话肯定会掠动吴冕,上次……”她突然想起刘姨,如果刘姨的失踪不是他人所为,顾门清杨就是最大的可能性。她心里陡地一松,顿时觉得刘姨的失踪在目前这个盘面上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绝招。

“放心,一切都是真实的,”顾门清杨懒懒得,“我们失踪是真,上岛找人是真,被人阻止殴打也是真,自然报警也是真。”

“警察来了,真快。”一辆警车呼啸着冲了过去,那几个闲人早溜之大吉。

阿正可能上去解释了一番,警察骂骂咧咧地在沙滩四处转转,就开车离开。

阿正迅速跳上最早谈好的那艘渔船,披荆斩棘地往小岛驶去。海面波光粼粼,跃动着无数的光焰。

“好了,准备准备。”顾门清杨穿好羽绒服,亲自为尤缈然拉好拉链。

“要走?!”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她自己都颇感意外的雀跃。

顾门清杨明显感觉到了,伸手在她脑门上敲敲,“这就对了,就当探险,这不是比去撒哈拉更有趣?!”

寂静了一天一夜的手机突然响起。尤缈然和顾门清杨的手机电池都被人取走,这只响得异常突兀的手机是今早阿正放在包裹里的,号码她竟然不陌生,正是他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

“人马上靠岸,下一步怎么办?”尤缈然凑到顾门清杨的耳边。阿正低沉的声音外是空旷却十分清晰的柔柔的海浪声。

“阿义呢?”

“他走了。”

“好。”顾门清杨很满意,“上岸后,有一辆救护车等在那里,你带着他们俩一路开到省城一中心急救室,他们醒来后无论如何留他们观察两天,什么也不用问,更不用说,然后放他们走,你的任务就OK了。”

“明白。”

电话还没放下,一辆白色的救护车旋风般疾驰过来,停在一边。

“走。”顾门清杨一把扯过尤缈然,搂着她的肩膀下了楼。他的脸上春风和煦,眉眼舒展,一派恣意餍足之色。

尤缈然顿觉脸上火烧火燎,一甩顾门清杨的胳膊,看都没敢看柜台前的服务员,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