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太阳跃出海面,瞬间就照亮了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
顾门清杨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眺望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栾明市区。白色的海鸥咕咕地踏浪欢叫,有几只在顾门清杨眼前盘旋,眼神透着兴奋和高涨。
这里是栾明东面海域上的一个人工小岛,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除了一座房子,就是房前那座破烂不堪,却依然不失雄伟的灯塔,这座塔已经废弃多年,被簇拥在大海的波涛声中,有一种遗世孤立的黯然,似乎只等着它什么时候轰然倒塌,再被海水淹没。
小岛与陆地相连的是一座浮桥,现在已经垮塌没入水中,来往只能靠在附近出入的渔船。
“过来,洗洗脚。”从昨晚到现在,尤缈然一直没给顾门清杨好脸色。她拎着一只烧水壶远远地站着,看也不看他。
顾门清杨乖乖地找了块焦石坐好,捞起裤腿,脱下袜子,伸出脚。
“条件不好,董事长就将就将就吧。”尤缈然低声哼了两句。
热水淋在脚面有一种麻酥酥的快感,顾门清杨勾下腰想认真清洗一下,昨晚赤脚落地仿佛沾染上了一层无法摆脱的污垢,令他整个人有些烦躁。
腿长身高,身下的石头坐立不稳,顾门清杨试了几乎都只能勉强挨到脚面。
“别动。”尤缈然轻叱,然后蹲下,一手持壶,一手抓住他的脚,为他里里外外地清洗一遍。尤缈然的手柔若无骨,纤长白皙的手指勉强能托住他的脚后跟,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脚心腾地燃起了一团火,迅速蹿到脸颊。
顾门清杨扭开头,勉强说,“好了,简单点。”
尤缈然用最后一点水为他淋了一遍。
“没有袜子换,怎么办,董事长只能将就。”尤缈然还是冷冷得。
顾门清杨垂手套上袜子穿上鞋,“你早看出来了。”
“哼。”尤缈然背过身,半晌,“也只是怀疑,他们连睡衣都为你换上了,却忘了放一双拖鞋,真是百密一疏。”
“是百密一疏,我当时还犹豫着他们是不是在试探我。”顾门清杨走到尤缈然身后,手在她的脖子上揉了两把。尤缈然头一甩,躲过他。
“别生气了,昨天你流了很多眼泪,我知道。”顾门清杨嗓音低沉,嚅嚅地透着伤感,“可是,不把你带在身边,我怕我失踪后,你会干出傻事来。”
尤缈然鼻头酸涩,撇撇嘴角,“是怕我破坏你的大计吧。”尤山黯然道。顾门清杨顾虑得对,如果他在她眼皮底下失踪,她一定会翻天覆地地把栾明搅个稀巴烂,警方,顾家,况晴,红光,她都不会放过,那个时候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她不敢想。“看样子我也就是个成事不足的败类,你把我看得还真透。”她吸着鼻子,没好气地。
顾门清杨低低地闷笑两声。“其实你越搅和,局势越乱,事情越会朝着我预计的方向走。缈然,”他搂住她的肩膀,“我是怕你焦虑,怕你伤心,怕你受不住,不如就和我一起,我们一起承受。”
“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尤缈然气恼地再次甩开他,想起自己夜夜担忧不敢入睡,他却早已胸有成竹,“是怕我坏你的大事么,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我知道你……每晚不睡,他们也知道。”
“他们?!谁也知道?”尤缈然在他怀里转了身,“402的?!红山院?!”
“何止,楼上楼下的。”他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紧紧地贴着。
“监控器,可是……”每晚她都会拿着那个反监控器在屋里转好几圈,只勉强捕捉到两三次监控设备的动静,还没容她寻找就没了声息。
“不是,楼上每晚都会从晒台处顺下来一个探测器,很隐蔽,早上又悄悄由抽回去,客厅的动静他们听不到却看得一清二楚。”
“薛白说的?!”尤缈然了然。他们一定看到了她夜夜的煎熬和无助,更加确信顾门清杨无法摆脱的隐疾。
“你告诉我,我一样演得好。”这时候她庆幸他没有告诉她,因为她的煎熬,他的胜算又多了几分,不觉有些雀跃。
“怎么会?!你演不好。”他拍拍她的脸颊,“熬夜要靠意志的,”他叹口气,“对不起,没有了心事,你熬不住,也不会有每天早上的黑眼圈,更不会一日日瘦成这样,还有,我时不时要去楼道表演一下,为了力求真实,我吃了一点迷幻剂,样子怪异,我不想你看见。”
“你……我……”脱口要出的话在最后关头被打住,她也永远不会告诉他,她曾经见过他恐怖的模样,也不会问他那天听见她摇的铃铛为什么就扑腾扑腾地投进了她的怀抱。
“别生我的气。”他哀声求她,“也别再给我灌安眠药了,害得我天天要吃抗安眠的药物。”
“你……”她的挣扎三两下就被他制服,依然气哼哼地说,“你拿自己冒险,即使这个计策再高明,也不足为道。在我们探险界的守则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首先不能让自己身处险境,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核心要点。你这算什么,你要是我的手下,早被我……”
“你放心,我算定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顾门清杨把尤缈然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之后的事情还需要我来操作,少了我怎么可能,你没看见么,屋里留下了足够三天的食物,他们给自己留了三天的操作时间,如果我预测不错,我们脱险应该是周五,那是股市的最后一个交易日,即使我有力挽狂澜的能力,一天的时间也做不了什么,等到周六日一过,大局就定了,周一外方就到,什么也无法改变。”他极其认真又轻松地剖析着那些人的险恶用心。
“他们能这么简单地就相信你的一句呓语么?”尤缈然抬起头,仿佛忘记了自己哭了一晚上的伤心,瞪着红肿的眼睛质疑道。“最好的方法不应该是神鬼不知地越秀涧实施么?!你没有察觉,东窗事发后再恍惚大悟,这样不是更完美?!“
“对于他们,这是最理想的状态,”顾门清杨捂捂尤缈然被海风吹得沁冷的脸颊,把她拉进怀里,“可越秀涧现在聚集了各路人马,瞪着况晴的一举一动,她不可能不知道,怎么愿意把自己的绝招众目睽睽地使出来,即使丁点蛛丝马迹她都不愿意。我如果猜的不错,昨晚这个小岛曾被清场。“
“所以才弄到这里来?!”尤缈然挣扎着又仰起头,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他们不是应该把我们悄悄送回越秀涧,掩盖一切罪恶的痕迹么,还让我醒着,把他们犯罪经过看个满眼。”她的问题和疑惑一个接一个,“不合情理,我怕……”她怕他最终还是上了他们的圈套。
“你果真具备当个坏蛋的潜质。”他捏捏她的鼻子,“冷不冷,要不回去。”
“不冷。”尤缈然执拗道,“真不冷,你快说。”
“总让我说,你猜猜,猜到有奖。”顾门清杨松开她,无风的海平面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理,隐隐地有一股蒸腾的热气涌出来。
尤缈然松开手,跃到礁石上站着,面朝大海,闭上眼睛,平静的海面在耳边絮絮私语,让她犹如跌入梦中一般,身体忽地漂了起来。她突然想起自己睁开眼那一瞬间的恐惧,原本是明晃晃的午后,突然变成漆黑的夜晚,那一刻她有一种坠入深渊的失重感。她陡地睁开眼,突然明白,自己也曾被他们注射过什么药,和顾门清杨一起被运到这里,不管他们是什么原因把她弄到这里,都不会愿意让她看到发生的一切,药物用量不可能不经过反复精算。她回头看看顾门清杨,如果整个过程他是清醒的……
“是你把我弄醒的?!”她跳下来,十分笃定,“那一针对你也没用?!你……一直清醒?“
“不愧是尤缈然,这么快就想通了,的确是我,”他右手从后扣住她的脖子,拇指摩挲她的耳垂,声音暗哑,“防御准备我可以不告诉你,但进攻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想和你分享,以后的每一点我都不会再瞒着你。”
“那你……”尤缈然脑子又迷糊起来。
“我给你吃了药,你看,”他脱下手表,翻开后盖,“我睡觉不摘手表,这个习惯估计况晴也知道,她就是把我全身都脱干净,也不会摘这只手表。”
尤缈然郁闷地蹙着眉,嗡着声音,“你睡衣里面什么也不穿,她可把你研究得够通透的。”又稀奇古怪地斜睨着他,“对了,脱你衣服时你是清醒的……”
“做贼心虚,谁有功夫看我。”他小声嘀咕一句。
尤缈然气闷了一会儿,哼了两声,极不客气地说,“那他们为什么把我们留下呢?!”其实她多少有些明白了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如果他们在越秀涧无法下手,就很难再做到悄无声息地让顾门清杨失踪一晚上,切不说他那些保镖,就是越秀涧其它人也一定会弄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人尽皆知,既然无法悄无声息,就干脆让他们彻底失踪几天。她甚至想到促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应该就是顾门清杨本人,想到他原本在她面前的胸有成竹并非不实妄言,她心里既高兴又失落,在他的局面里,她始终还只是一颗棋子,一个外人。
她长吁一口气,压住内心再一次涌上来的失落,“这么说他们认定你无法转圜。“
顾门清杨看出她情绪低落,凑过去小声说,“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把九龙壁股东愿意出售的股权全部签订了收购协议,目前已达23%,在一级市我最少得收购8%才能真正控股。这些都是真的,这时候估计他们已经拿到了我的秘书与外方的沟通邮件,以及九龙壁的相关分析等等。”
“真的……”尤缈然打断他,“你难道真要拿九龙壁做壳?!”万分诧异。
“你说呢?”他搂紧她,嬉皮笑脸,仿佛离开了那个紧张算计的环境,他突然撕下了一层伪装的面孔。
“什么意思?!”尤缈然蹙起眉头。
“就是说做或者不说,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嘻笑着看着她绞尽脑汁的样子。“别猜了,这涉及到了专业问题,这么说吧,我做的一切都是真的,但那只是A面,只要我一翻手,A面就变B面。”他凑近她的耳朵暧昧地说了句什么。
尤缈然一怔,不可置信地怪笑一声,“可这简直是儿戏,能成么。”
“我就要拿儿戏去耍耍他们,成不成,用你的话,拭目以待。”他松开她,回身看看海面,太阳已升至半空,海面波光粼粼,分外旖旎,他仰起头闭上眼睛,突地睁开,适才的轻松俏皮敛尽,满眼愧疚。“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原本……”
“你别告诉我。”疑惑一解,尤缈然的心畅快得犹如飞扬的风筝,什么埋怨顾不上了。“你说的对,我肯定会沉不住气,你要的一台好戏我也演不出效果来,这四面八方的窥视,防得了这个防不了那个,我做不到万全。”说着说着,不由地又生出些气性来,“我可没你沉得住气。”
“那……”尤缈然迟疑不决,那是她心头的一把弯刀,时时剜着她的肉,也要藏着掩着不敢告诉他,“你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攥住他的手,不停地抚摸,仿佛那是他被撕扯开的伤口。
顾门清杨拉着尤缈然坐在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礁石上,“今天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给她一个面包,“我先问你,那件事情你想明白了么,这是一切的关键,你若想明白了,事情你就清楚了大半。”
尤缈然一激灵,她当然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这些日子他常时不时隐晦的试探,可她毫无头绪。她愧疚地低下头,也不敢再抱怨他给她出难题。她扭过半边身体,不敢触碰他余光扫过来的探寻。
他说过最长一年,最短一个月她就应该明白,一年和一个月,一个代表她笨拙一个代表她聪慧,现在离他说那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她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顾门清杨叼住她的耳垂,惩罚性地裹住,猛吸,咕噜着叹口气,“想不明白就先做点别的,给你提示一下。”
尤缈然哎哎地推拒着,打打闹闹间,尤缈然的大衣毛衫都被垮到肩下,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带点针扎般的微痛,很是惬意。
礁石很大,顾门清杨几乎横卧在上面,拖着尤缈然趴在他身上。他的手掌在她的后背摩挲,指尖的薄茧刮擦在皮肤上爽爽得舒服,他的衣襟已经解开,光裸的胸脯坦陈在她面前,她拉着他的手为她解开纽扣,两团雪玉跳跃着在他的胸膛前跃跃欲试。
也许离开了越秀涧紫峰图三十五层那个让人依恋却是他们的战场的家,也许顾门清杨绝杀况晴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尤缈然只觉得浑身都燃着火,嘴唇干冽得说不出话来,她抬眼看着顾门清杨,太阳照在他的身上,潋滟着细碎的光晕,一半隐在光里,一半在自己身下,她舔舔嘴角,一伸手抽掉他已经解了一半的皮带,扬手就扔了出去,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探了进去。
“你胆子大了。”听着是呻吟,又像呢喃,更像是提醒。顾门清杨身体一挺坐了起来,仿佛从阳光里穿梭而来,他脱下大衣铺在礁石上,扯掉尤缈然身上的衣物,粗鲁地扑上去,还不忘为自己的行为做个注解,“罚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