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送走顾门清杨,尤缈然按计划去看陆小冰。
她没有惊动杜厂长,在门岗签了个名直接跑进包装车间,虽然知道短短两天陆小冰不可能学会叉车,可看到他一脸黢黑浑身肮脏地搬运箱子,她的心还是揪了起来。似乎知道尤缈然的底细,车间主任乐呵呵地上前把陆小冰夸了一通,又让他带着尤缈然去宿舍食堂看了一圈,工友们虽然不见外地开着陆小冰的玩笑,但倒底有些顾忌他的身份,倒不是很出格,陆小冰憨笑的脸上少见的有了些玩皮的神色,尤缈然很高兴,陆小冰整体状态远远好于在杨风投资时的模样。
车间主任再三向她保证三天让他学会叉车,一周内上岗。
工厂建在郊外的工业园里,视野内一部分还是荒地,一部分还在建设,公交还没通过来,相当于一个孤岛。对于现阶段的陆小冰来说这是个好的去处。
杨流对姚家新的排查治疗方案开始,让姚彬尤北杰原定回无奇的计划搁浅,他们干脆把别墅布置成了办公室,连秘书和助理都调了两个过来。
尤缈然走进去时,父母与两名助理正在开会,看见她进来,及时打住话头,神情颇为尴尬,特别是姚彬,眼圈泛红,眼神迅速从她身上跳开。他们手里拿着文件,深灰色带着一片翻飞飘逸的凸起柳叶纹封面,装订华美,是杨风的正式文件格式。
顾门清杨临走时说收购文件会尽快送来,没想到还没过两个小时,就已经摆到了他们面前。
尤缈然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虚。桌面一片沉寂,无人说话。
尤北杰咳了两声,眼神复杂地把文件递给尤缈然。尤缈然一目十行,很快在第八款甲方责任与义务里的第三条中看到,杰彬投资副总经理尤缈然需进入董事会,与现有董事姚彬共同持有其手里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尤缈然的脸腾了一下火烧火燎,尤北杰当初大度地把控制权让给姚彬,实则杰彬置业他是绝对的股东,如果尤缈然加入,他就会完全失去控制权。
早上顾门清杨告诉她,他的真实目的是让她稳住杰彬置业的局面。他一说,尤缈然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管父母现在正在筹划什么,最终都将落在杰彬的安危上,她若能稳住杰彬,事情就稳住了一半。
“这是你们商量的?!”姚北杰淡然地问,每个字却凉得像冬天的湖面,挂着冰霜。
尤缈然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如鲠在喉。如果是昨天之前,也许她会大义凛然地告诉父母你们可以放弃项目,不投就什么都不用顾虑。可是昨天顾门清杨说他只相信她,他需要她这个大后方,更何况这关系到杰彬,她无法再往后退缩,把自己从其中摘干净,只做一个旁观者。
“爸妈。”尤缈然努力扯出一丝笑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可以写一份申明,我的权益只用于这个项目的决策,其它的我不会插手,如果这个项目将来从杰彬剥离出去,我的股东权益就作废。”
尤北杰和姚彬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尤其是姚彬,泛红的眼睛像嗜了血,透着血淋淋的寒光。
“今后你们的股权我也不要,给谁都行。”尤缈然心里酸涩不堪,更有些莫名的气恼。
“你如今有靠山了,找了个有钱的男人,我们这些小钱你看不上了。”姚彬吸了下鼻子,神情松动。
“不是那个意思。”尤缈然鼻头发酸,“你们了解我,我根本……”
“可顾门清杨不是你。”姚彬厉声喝断,“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你知道么,你能算计过他?!把你卖了,怕你还帮着数钱。”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尤缈然无助地嚅嚅。
“那加上这条是什么意思?!”姚彬把手里的文件甩在桌上。
“他只是想确保这份资产的完整。”
“呵,这么说,他还惦记着要回去,把我们杰彬当什么了,我们是当铺么?!”姚彬指着她的鼻子。
“要不要得回去不都在我们么,他只是很看重这份资产,爸妈,你们相信我,顾门清杨他不仅仅是个商人,他既然看中这份资产,将来一定会重组它,我们握着它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看见姚彬失态的样子,尤缈然心里的犹疑倏地不见踪影,她上前一步握住姚彬的手,“我虽然不是搞商业的,智商却不低,好歹我也分得清,我能害尤家么。”
尤缈然清楚父母比她对这份资产的意义看得更明白,有了新材料实验室,杰彬就能彻底焕发生机。他们不痛快的只是她以这样的姿态强势介入杰彬。
“妈既然把我推到顾门清杨身边,自然了解过他,人品人性先放在一边,
他入行这些年,什么时候让人上过当,人人都巴望着和他合作,因为只要和他挂上关系,只要你没存歪心眼,不惦计坏他,都是稳赚不赔的。而且……都是别人在算计他。”尤缈然避开尤北杰的眼睛,语气不善,“说实话他把这个项目给杰彬完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要不就算了。”尤缈然恶作剧一般,“我从顾门清杨那儿拿点内部消息,股市的钱赚起来更快,现在……拿点消息倒也不难,他也不见得不告诉我。”她没好气道。
尤北杰忙摆手,“先别做定论,我再考虑一下。”
走出别墅,刘姨正要进门。她笑着拉住尤缈然的手,说她主要负责照顾姚新,事情不多,也不用出大门,而且她关了手机,只和陆小冰约定晚上8点开机,所以很是清静。
尤缈然分外内疚,这样的躲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刘姨识趣地闭嘴一句不问。
她把陆小冰的情况说了一遍,内心同样歉疚,陆小冰的工作还需调整,但现在不行。说到底他们母子都被他们连累了。她带着刘姨向小花园走,向她保证等陆小冰学会叉车,再替他找份更好的工作。
刘姨倒一直在感谢。她说当年她与陆小冰父亲离婚时,陆小冰只有两岁,无人替她带孩子,她找不到好的工作,正好顾门清杨四岁,没有母亲,老董事长就把她收留下来照顾他,连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照顾,“真是救了我们母子两人,还待小冰像亲孙子一样,这份恩情一辈子也忘不了。”
“顾门去国外看病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尤缈然心一动,问。
“具体的情况不太知道,老董事长只说这是心病,怕留下病根了,不好治。”刘姨慨叹不已,“老董事长很懊悔,因为清杨的妈妈去世后,他大病一场,哭闹不已,只有她妈留下的那个铃铛能哄好他,只要铃铛一响,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他就会扑过来,一声不响地搂在怀里,特别乖巧,真让人心疼。后来大家就拿这个哄他,真不知最后怎么成了别人害他的短处了,老天真是不公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尤缈然宽慰道,“是谁先发现他这个毛病的。”
“应该算是大少爷吧。”刘姨迟疑片刻,扯扯衣角,“有一次老董事长把他迷的连觉都不睡的一本小说锁进了保险柜,他竟然又偷了出来,还躲在公园不去上学,反复拷问下,他才承认是从清杨那里得到的密码,可是清杨却坚决否认,这个官司打到最后,大少爷终于说了实话,他说他发现清杨睡着了只要听到铃铛响,说会处于半迷糊状态,问什么说什么,密码就是这样问出来的。当时老董事长可能就意识到这个事情不简单,从此以后除了我再不让人别人照顾清杨,还反复强调这个事情不能外传。”
“开始为什么不把铃铛直接从他身边拿走?”顾门清杨对铃铛的失踪从不过问,好象从不在意,适应得很快。她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试过,开始是不行,那时候他正上小学,一拿走,他连学都上不了,只好作罢,后来上了中学懂些事了,老董事长又动了心思,但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软硬兼施都没什么成效。后来是彻底丢了,我觉得可能是董事长故意的,不过好在闹了一个学期,清杨总算慢慢恢复过来了。再后来老董事长走了,我也跟着离开,再见面,他已经上了大学,那个铃铛竟然就挂在他的钥匙上,被他攥在手里片刻不离,就我们一起吃饭那一个小时,他一刻也没离手。我心里害怕,却不敢问。”
“谁给他的。”尤缈然心一沉。
“我也问了,不敢直截了当,零打碎敲地,……他说是他母亲的遗物,他哥一直在保管,后来就给了他。”刘姨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我心里觉着不是好事,但也不敢太直接,就说既是母亲的遗物,就该找个地方好好收藏,要不就供奉起来。他说拿在手里心里踏实。”
别墅区树木茂盛,夏天阴凉,此刻却有着这风避雨的安然。
“顾浩然和老爷子的关系怎么样?”尤缈然望着远处悠悠的白云。
“不怎么样。”刘姨打开了话匣子,“我听说清杨的妈妈还没走,他就找了老二,生生把他妈气死了,老董事长气不过,想把门家投资的钱都拿回来,还打过官司,输了,他就在生意上处处与顾浩然较着劲,我到门家十来年,老爷子真是殚精竭虑,哎,没儿没女,孙子们还小,他真是……要不我看他准能再活二十年,他喜欢跑步,好些年轻人的身体都赶不上他。”
尤缈然不知再问什么,一时无语。
“不过,”刘姨安慰道,“老董事长最后倒时时宽慰我,说门家的财产肯定能拿回来,那时候他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也不知哪来的底气,不过再拿不回来,他两个孙子这辈子也不会缺钱花,都是生来的富贵命。”
“噢?!”尤缈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挠了一下,留下了点影子,却始终抓不住。“老爷子这么说?!”她曾见过他的照片,精神矍铄气宇轩昂,昂扬着老而弥坚的斗志,尤其是他的眼睛,有顾门清杨的淡然冰冷,也有顾门清风的镇定内敛,还有一种不露痕迹的深邃老辣,这样的他除了二八分配外,总应该留下点什么。
“对。”刘姨回忆,“那时候他快不行了,正和我交待两位少爷的事情,他这个外公又当爹又当妈,特别是对清杨,两岁就长在他身边,一把屎一把尿的,再加上他那个毛病,到死董事长心里都没真正松快下来,我一时气不过就骂起了顾浩然,对这两个孩子,他这个当爹的真是……董事长安慰我,放心吧,他不会有好下场,该门家的东西一个也不会留给他,而且还要让他付出代价。”
“您从门家走是顾门清风的主意么?”尤缈然试着问。
“不,是清杨的。”她肯定。
“清杨?!”尤缈然蹙起眉头,“他……似乎很喜欢您呀,不可能这么绝情,看看现在……“
“我也不知道,”刘姨很沮丧,“我在老董事长面前已经发下誓言,说会一直照顾他,他家也不缺钱,门家老宅子就空在那里,”她顿了顿,“其实这孩子很善良,我的工作还是他为我找的,就是远点,是他外公的一位堂姐妹,在海南,我一直干到她去世。”
尤缈然挽住她的胳膊,“等这事了了,顾门说要买别墅,到时候还请您回来照顾他。”
“行么?”刘姨惊喜中略带诧异。
“行。一定行。嗯……”尤缈然沉吟不语,又猛地抬起头,“我听顾门清风说老爷子临走时曾单独和顾门清杨谈过话。”
“嗯,谈过,其实和大少爷也谈过,左不过千叮咛万嘱咐,不放心哪。”她有些迟疑。
“那为什么顾门清风这么耿耿于怀。“
“因为董事长和清杨谈了有一个小时,而和清风只说了十分钟的话,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正值中午,阳光直射,落在肩头暖意洋洋,小花园里嫣红落尽的绿色变得落寞沉闷,少了灵气。
“缈然,你说那些人能善罢干休么,我真是担心清杨。”刘姨还是没忍住,“这帮缺德的,尽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放心吧,好人有好报。”尤缈然抬手看看表,抿嘴笑起来,“正是休息时间,给小冰打个电话,他一定很高兴呢。”
“说的也是。”刘姨仿佛也敞开了心扉,“那小子看着老大的个子,其实就是个孩子,哎。”她拨通了电话,“关机了?”她疑惑道。又拨过去。
“关机了。”她声音带出了颤音,马上振作精神,“其实没什么,也许没电了,这孩子我不在身边……”
尤缈然却感觉异样一个闪电从头贯穿到脚,瞬间带走了身上所有的热气,一股透心的凉袭向她的全身。她掏出电话打给杜厂长,电话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热辣辣地喊,“尤总,什么事呀,真希望你再弄几个小子过来,那样你就会常打我老杜的电话啦。”
尤缈然的心倏地松开,略觉尴尬,说,“你能不能让人替我找找陆小冰,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他,看样子你们的管理很到位,他关机了。”
杜厂长呵呵着连连应答,直接拿起座机,大着嗓子喊找陆小冰,对方一直在低语,叽叽喳喳。杜厂长虽然没说话,尤缈然却分明听到他咬肌咯咯的喷张声,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上来。
“怎么了,杜厂长?!”她连声问。
“陆小冰不见了。”杜厂长颇无奈的声音,“是不是吃不了苦,跑了。”
2、
尤缈然带着刘姨赶到酒厂时,吴冕带着两名警察比他们早一步赶到,正在值班室里调掉监控录像,吴冕在门外截住她们。
“你怎么来了?!”尤缈然面露诧异,他们只报了110,和吴冕的经侦科不挨边。
“栾明公安局下了通知,凡是与顾门清杨沾边的人或事一律由我负责。”他认真地回答。
尤缈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陆小冰失踪还未超过四个小时,你怎么就确定他是失踪,而不是独自去了什么地方。”他犀利地眼神毫不客气。
“小冰他不是这种人。”刘姨声音嘶哑,整齐的发髻半开,散落的头发贴在鬓角处,遮住了大半张脸。
尤缈然愧疚难当,为她理了理头发。
“陆小冰……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她斟酌着语言。
“孩子,听说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吴冕疑惑道。
“他就是个孩子,一个傻孩子。”刘姨挣扎着往吴冕面前蹿出一步,拉住他的手,“你一定帮我找找,他……”
吴冕看看尤缈然难言的表情,愣怔片刻,面上掠过一丝尴尬。
“他只是老实得过火,一般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尤缈然解释。
“找到了。”一位年轻警察在门口喊,“冕哥,过来看看。”
一伙人都往值班室拥。值班室一面墙摆了十六台监控屏幕,有两部都将陆小冰定格在中间。
值班人员说,“一个是大门口左上方的摄像头,一个是包装车间门前的摄像头。”
小警察补充,“两个画面时间相距五分钟,服装没有变化,看样子是出了车间直接出大门就再没见回来。”他停顿片刻,看无人质疑,“大门外正对着127国道,国道上有监控录像点,要不找他们帮帮忙。”
吴冕沉默着,另一名警察说,“如果是劫持必定早上了车,如果不是劫持,也许就是迷路,上国道的可能性倒不大。”
“两条腿吧。”吴冕回头看向尤缈然,她脸色苍白,却稳稳地站着。“厂区周围你们厂里负责组织寻找,我们负责国道追踪。”他用手指指高个子警察,“你去调厂区通往国道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车辆。”又指指矮个子警察,“你去管委会,让他们给查查开发区有没有可疑车辆或人员进入。”
两人得令后迅速开着车向不同方向奔去,杜厂长也插着手站在门前的高台上气势如虹地把工人往不同的地方指派。
吴冕走到尤缈然身边,轻声说我们谈谈,就率先往值班室后空阔无人的停车场走去。高度紧张后,尤缈然现在处于一种麻痹失神的状态,整个人疲惫至极,双目无神,两脚几乎在地上拖着。
吴冕眼神复杂,欲开口询问,却暗自叹口气,往旁边的隔离墩上一坐。“你也坐吧,根据我的经验,不会有什么大事,陆小冰母子无钱无势,你可能知道他们要什么。”
尤缈然的脑子嗡嗡地转,吴冕的声音仿佛是远处127国道一辆辆急驰而过的重型货车留下的呜咽声。她双手捧住脑袋,搁在膝盖上,“都怪我,我太自以为是了。”她嚅嚅道。
刘姨也跟了过来,远远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尤缈然冷静下来,抬起头,捋捋杂乱的头发,“你已经猜测到了?!”
……吴冕缄默不语。
“对,他们要找刘姨,逼问顾门清杨的事情,是我把他们转移了,没想到,只一天……他们就……是一个叫肖惠的女人。”尤缈然颓然垂下头。
“你一定不会告诉我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事情。”吴冕挑起眉头,略带责难。
“放心,不是杀人越货,更不是贩毒嫖娼。”尤缈然陡然醒悟过来,不满地皱起眉头。
“你不说也不是不行,可要圈定绑架者就很被动,只能坐等他们上门交易,而且照现在这个打草惊蛇的局面,一两天之内,他们不会也不敢有所动作。”吴冕冷笑道,“你的意思你们乐意等待。”
尤缈然沉默着。远处工人散尽,唯有杜厂长和两名干部伸着脖子往这里张望,剩下的就是刘姨孤单枯弱的身躯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太阳下,除了起初的慌乱外,她始终一言不发,分外平静。
“我知道你们还在402监视着顾门清杨周围的一切,也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尤缈然脱口而出,只是说出来,似乎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难,“就是你上次问我的那件事情。”
“况晴掌握的秘密?!”吴冕锁紧眉头,“就为那个?!”
尤缈然点点头。
“那位大婶也知道?”他眯起眼睛远远地打量着刘姨。
“她是门家的管家,从顾门清杨小时候就在他身边。”尤缈然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她,刘姨人很好。”
“难道到现在顾门清杨还不知道他身边的这些异样。”吴冕犀利地瞥了一眼尤缈然。“不太可能,凭他的敏锐和机警,他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丁点察觉。”
“那你们天天在那里窥视,发觉他有什么察觉么?”尤缈然鄙夷地哼了一声。
“我们虽然没什么突破性的发现,但却看出你和顾门清杨都在演戏,不仅对着外人在演,你们彼此也在演。”他挑起嘴角,恶狠狠地。
尤缈然一愣,思绪瞬间百转千回,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这些日子每晚她都哄着他喝下她亲自为他准备的加了安眠药的牛奶,早上醒来还要一脸抱歉地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为自己爬不起来找理由。她最诚实的时候,就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夜里,独自守候在他身边看着他安稳地睡过漫漫长夜的时候。可是顾门清杨呢,他也在演戏,又演的是什么呢?
“为了你们,我们可申请了一台夜视望远镜。”吴冕嘻嘻又来一句。
“无聊。”想到他们亲密无度的举止有可能被他们窥视到,尤缈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放心,”吴冕脸部有些许的扭曲,眼神游离,“该看的我们看,不该看的我们不会那么猥亵,非礼勿视,我们懂。”
可吴冕的眼神分明不那么单纯。尤缈然仔细想了想他们俩那间门廊旁的卧室,窗帘是双层的遮光窗帘,晚上从不打开,床头的灯光只是柔柔的一抹橘色,有一天顾门清杨发了兴致想换个大点的灯炮被她制止,曾夸下海口,今后的卧室定要装上十盏八盏的灯。可想到那夜视望远镜能穿透黑暗,她就觉得他们那点亲昵怕早已不是秘密。
“你们看到了什么。”她没好气地变了脸色。
“看到你在上半夜晃,他在下半夜晃,互不交集,早上起来又像没事人一样,这不是在演戏又是在干什么。”
尤缈然耳畔鸣叫不已,再听不见别的什么话。
“还有谁知道?!”临分别时吴冕又问。
“当然是顾门清风。”尤缈然小声说。
“你不怀疑杨流么?那个博士,他可是擅长催眠。”吴冕嘴角叼了一只烟,颧骨耸到眼角,一个脸鬼样。
“你们有什么发现?!”尤缈然呛声问。
吴晚嗤了一声,又讪笑着转过头,“我们调查了他们仨在三中时的情况,发现况晴和杨流的关系匪浅,要是这个假设成立,事情可就复杂了。”
“三中?!”尤缈然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