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姐。”纪思南蹲在纪思白面前，膝盖点地险些跪下，“你难道看着我死。”

纪思白嘴唇青白，微微哆嗦，屋子里撤了一地的照片，“你要想找女人，就去找个清清白白，像这种下三滥你也敢碰。”她一拳捶在纪思南的胸脯上，他一仰头坐在地上。

纪思南脸上显出尴尬，嘀咕道，“男人就这么一回事，就是好奇而已。”

“到底是好奇，还是中了人家的圈套？！”纪思白忍不住反倒笑出了声，“就你那两下子，我还不了解你。”

纪思南彻底蔫了，右肘撑着地，半躺在地上。

“是谁？！”纪思白厉喝，“我倒要看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知道。”纪思南爬起来，掸掸裤子，“她不说，我看说了也没用，她只是个卒子。”

“这会儿倒像个明白人。”纪思白一脸鄙视。

“人家针对的又不是我，我也是牺牲品，你这是什么眼神。”纪思兰嚷嚷道。

“她想怎么样。”纪思白无力地摆摆手。

“她就想知道况晴到底拿住了顾老二的什么把柄。”纪思南掀掀眼皮，小心地瞄她一眼，拖过一把椅子乖乖地坐在纪思折白面前，循规蹈矩地垂着头。

“这不是我让你住在越秀涧的原因么，你来问我？！”纪思白心头一凛，不由地声音陡地拔高。

“我哪能摸得出来，我和况晴又搭不上关系，就是个点头之交。”纪思南犹豫了一下，挪过去把照片一张张捡起来。

纪思白眼一瞟又看到满地的照片上白花花的肉，心口发堵，忙扭过头。

“这种事人也别当一回事。”她放平语气，“明星被曝光，过几天也会风平浪尽，何况你一个平头百姓，乐乐就过去了。”

“姐。”纪思南眼睛瞪起来，转瞬又软下来，无奈道，“那我这辈子就毁了。”

“不毁又能如何？”纪思白翘起嘴角，微带嘲讽，“我觉得倒是个机会，让你认清现实，重新开始。你如果真放下画笔，安心做生意，别三心二意地，我可以把林安公司交给你全权打理。”她俯下身，扳过纪思兰的肩头，咬牙语重心长，“思蓝！干什么事情都是讲究天赋的，即使碰运气，你这个年纪也已经过了那个时候，认命吧，你做不了画家。”

纪思南像没听到她的话，神情迷茫却又带着几分异样的平静，“你不会明白的，苟且很容易，真正活着却不易。”

“说得好。”纪思白忽地跳起来，不耐烦地挥手，“这话说得真好，他们要多少钱。”她扯扯裙子，“你心里明明清楚，我并不知道况晴凭什么让清杨栽了跟头，更不知道她凭什么攀上了老三，顾家竟然还接受了她，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纪思白摊摊手。

“姐夫知道。”纪思南锐声喊，“他肯定知道。”

纪思白一顿，嘴唇骤然干得仿佛马上就要裂开，“他知道什么？”她避开纪思南的眼睛，小声说。

“你别骗自己，他知道，他只是不告诉你，大姐，你心里很明白，你以为他对你忠心不二？！怎么可能，他们才是兄弟。”纪思南绕到纪思白面前，摇着纪思白僵硬的身体，“枉我们纪家把他当一家人看待，你甩了吴宪选择了他。”

“闭嘴，我的事什么时候由的你来说？！”纪思白胸口发闷。

“我不想说，可有人愿意说。”纪思兰一扭头，撇撇嘴，又坐到画架前，拿起画板。

“什么意思。”纪思白皱起眉头，无比烦闷。

纪思南呵呵两声，“我以为我最了解我大姐，没想到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什么意思？”纪思白一把扯掉纪思南手里的画笔，扔进废纸堆里，“别装模做样自己糊弄自己。”

“那个女人，”纪思南懒洋洋地又抽出一只笔，沾上口水。“那个女人很了解你。”

“了解什么？”纪思白蹙眉厉喝。“一个下三滥的女人了解我，她配么？！”

“她说你和妈一开始就瞄准的是门家的财产。”纪思兰嘿嘿两声，满满地沾上黑色的颜料，一笔触上画布，画面陡然生成狰狞的味道，他讶地一声，“有门。”

“放屁。”纪思白后退两步，嘴角紧紧地抿着，脸色倏地苍白如纸。

“不过她一说，我倒觉得她说的没错。”纪思兰站起来，在画布前左右巡睃，“吴宪大哥那时候不仅长得帅学习又好，家里条件也不错，可妈防他像防贼一样，姐夫自身条件可不如吴宪，家里虽然有钱，可没爹没娘，身上一堆的坏毛病。妈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点拨，对他像对亲儿子似的，早早地就让他住到家里，也不忌讳你们偷腥。妈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么，只是以前没想过，被人一点，还真是一点就透。”那笔黑墨顺着画布往下淌，原本五彩斑斓的画面成了底色。

“那又怎样，婚姻市场本就是一场狩猎。”纪思白倒彻底平静下来，端起桌上的茶，轻呷一口，“你姐夫家底深厚，栾明属一属二，无父无母，没有长辈控制，一结婚我就掌控一切，长相也不错，易于调教，综合评价，他的条件可比吴宪强多了，这一点我和妈的看法一样。”

“你不后悔？”纪思南眼角吊起，笑眯眯地。

“什么意思？”纪思白脸色突变，下颌绷得笔直。

“我以为你得后悔，现在掌控门家财产的是顾门老二，不是老大，你们也就只能算衣食无忧，小康而已，什么也做不了主。姐你现在干的是什么，不过是开个小公司，再放放钱赚点利息，姐夫那个副总经理又能干什么，不过是对付一下闹事的人。”

“怎么？！你还小瞧我了。”纪思白大笑三声，“我属于有钱阶层，不用为钱着急上火，也不用为工作低三下四看人脸色。你小瞧我，你还差得太远。”

纪思南斜睨一眼，纪思白胸脯起伏不定，虽端着架式，神色却越来越阴郁。

“好了，好了，我是你弟弟，我能干什么，是那个女人，似乎查得干干净净，还说要不是顾忌面子，直接找的人是你，我也就是倒霉罢了，让她当了一回破门的石子。”

“她还知道什么？“纪思白沉静下来，冷着脸问。

“她说况晴是你安排到老二身边的，这个我倒不知道。”纪思南脸也冷下来，“既然况晴是你的人，我在这里是什么角色。”

“算我眼拙，”纪思白哼了一声，“她根本抓不住老二。”

“抓不住，抓不住还在一起十年？”纪思南不相信，“说出去可没人信。”

“我也说不好，看不透老二的心思，但他的确看不上况晴。”她烦躁地皱起眉头，突然咧嘴笑起来，“不过况晴倒也不是完全的傻，可能看出老二不喜欢她，竟然挖空心思掐到了老二的弱点。”

“她没告诉你？”纪思白又斜过眼神。

“她也就这点小聪明，知道那是她的看家宝，怎么可能随意透露，我估计肖黎也是看中她的这个本事，才促成她和老三的婚事。”她鄙夷道，“老二早就是肖黎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女人说顾门老二的弱点在他身上，好像是精神方向的。”纪思南眯起眼睛，“我找人咨询了一下，如果是精神方面的弱点那可……”嘿嘿两声，“可值得好好挖掘挖掘。”

“……精神方面的？！”纪思白诧异，咬住嘴唇，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那真是有意思。”

“你不知道？”纪思南嗤之以鼻。

“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听到点风声，都是模棱两可只言片语。”

“既然这样，那女人说的对，姐夫一定知道。”纪思南与纪思白挤到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

纪思白向左边挪了挪，与纪思南拉开距离。

“你肯定问过。”纪思南已经完全摆脱了适才凄楚低落的样子，抓住纪思白的手，“他不告诉你，可你知道后果么？”

“不用你操心！”仿佛关得严严实实的闸门突然被拉开，纪思白只觉得这些年被她小心控制的潺潺溪流陡然奔涌而出。她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她怎么能不知道。顾门清风被边缘化还是其次，况晴如果控制住了顾门清杨，顾肖黎明就会脱颖而出，他们就不仅仅是被边缘化那么简单。

“那女人说现在盯着顾门老二的人何止况晴一个，当然你也得算上，还有不少大人物。”纪思南覰她一眼，“被这么多人盯着，顾门老二还有好么，到时候杨风投资破产，你这个富贵奶奶还怎么当。”纪思南越说越来劲，当初那个女人给他说了一下午，他都没太弄明白的复杂事情，此刻却如一盘摊开的沙盘，清晰无比。

纪思白沉默着。

纪思南从没觉得自己能言善辩过，在这个从小就被他视为大姐大的姐姐面前，他从来都是俯首帖耳甘愿为臣的。

“什么事情都是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我知道你肯定和况晴有过什么协议约定，如果以前她在顾门老二身边，你手里还有点把柄，现在她早把你摆脱了，理你是她还有点情分，不理你也在情理之中，你能怎么样，现在肖黎给她撑腰，顾浩然肖黎就得给她撑腰，到时候顾家把老二搞到手，你们还有什么？”

“你大哥……还是很顾念他这个弟弟的，虽然老二从没给过他什么面子。”纪思白迟疑道。

纪思南嘻嘻两声，“那个女人把什么子弹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看这个。”他从沙发底下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手又迅速收回去，高高举过头顶，心有不忍。“这个对女人可能比较残忍，不过大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他唰地甩过来。

纪思白心一颤，手哆嗦着，已意识到什么。

“不会是你那些玩意吧。”她摸摸信封厚薄，没有勇气打开，啪地甩给纪思南，“我早察觉到了，你说的没错，男人就那么个玩意儿。是许放吧，兔子不吃窝边草，他竟然搞到他爹头上去了。”

“所以……”纪思南意味深长地斜睨着她，“他要甩你，你可没什么脾气，凭他们家的传统，给你点赔偿就不错了，股权你想都别想。”

“……这些年算是白过了。”纪思白喟叹一声，颓然萎缩在沙发上。

纪思南心有不忍地垂下眼脸，抿抿嘴。

纪思白的车在越秀涧门岗处猛然停下，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指骨苍白锐利。

顾门清风与许放的事情，她去年就心知肚明，纪思南递给她的照片，一年前她曾花钱得到过一份，可是当初她在一瞬间的羞愤之后，想的是如何抹去她已经知道了的事实。她利用关系把那个私家侦探摆平，又火速把寄宿学校的女儿改成了走读制，她的理由是女儿顾门如鑫性格内向，需要父母更多的陪伴。顾门清风对这个女儿格外疼爱，回家的时间倍增，家庭那种晃动的平衡仿佛被稳住了，纪思白不敢再有其它动作。

照片从信封里滑出，虽然并没有什么露骨的镜头，但两人相视一笑的神情比那白花花的大腿更加刺眼，这样的顾门清风，她很陌生。

越秀涧的保安走过来，停在三步之外，向她比划了一个模糊的动作，她一抬脚，轿车噌地一下擦着保安的衣角越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