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赫基站在窗前,办公室坐满了业务经理,个个垂头丧气。客户被他们堵在一楼大堂里,群情激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被物业公司报了警,警察就在门外等着见他。
“还是那句话,”赫基转过头,“再坚持一下,我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还怕我跑了不成,不过……不想干,你们可以辞职,另谋高就就,但想想这一年来红光的盛况,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众人都露出犹疑的神情,僵硬的气氛陡地软了下来。
赫基扫视一圈,“好了,你们都出去吧,尽可能地说服客户,我还有事。”
一推门,警察正堵在门口。吴冕带着两名小警察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几名业务经理刚刚压抑下去的不安忽地又冒了出来,同时回头看着门里的赫基。
秘书插着空挤到赫基身边,“肖惠要见您,在外面哭闹很久了。”
赫基皱皱眉头,咬肌鼓动几下,“让她闹,看她能闹出什么事来,请警察先生进来。”
赫基淡然地没过吴冕的头顶,回身坐到大板椅上。
“又见面了。”他咧咧嘴。
“是呀,红光现在在警局已经挂上号了,只要是你们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会转到我那里。”吴冕等人坐下,“不想见面都不行。”
“其实我们的情况你们非常了解,不过是一个公司发展中的业务问题, 肖惠涉及的人命与她有没有关系都在两可之间,更别说与公司是否有关。”与吴冕来来往往交手数次,赫基已经基本能够摸准警方的脉。监视顾门清杨截获内幕消息,如果警察想追究,并不是找不到理由,他们按兵不动不过是寻找他们更大的漏洞。他在吴冕面前早已不藏着掖着,“商场如战场,我们做的还只是小意思,真正的大头在上面,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他抽出一只烟偏开头点上,“你们的世界太清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我们没你们那样的福气,只能浑水摸鱼。”
吴冕不说话,只盯着他抽完了一只烟,才一脸严肃地问,“物业抱了警,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客户最近没赚着钱,心里烦躁。”赫基又点上一支,冲着天惬意地吐了口烟圈。“这些人你不用同情他们,赚钱的时候你没见他们闹吧,没钱赚就不依不饶,这个世界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是有合同的。”警察小李对他的傲慢忍了半天,伸着通红的脖子低声喝道。
“我们的合约可没有死话,我们不是定期存款,也不是固定收益基金。”赫基鄙视地乜他一眼。
“他们是你们的客户……”小李瞪起眼睛。
“他们也是社会人,我不是他们的家长,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罚款抓人,随便你们。”赫基眼神冷下来,甚至蔑视地瞄了他们一眼。
吴冕静默片刻,“好,罚款吧。”
赫基噗嗤一声笑出来,“只能这样。”
警察刚走,肖惠就打打闹闹地冲进来,秘书象征性地拉了几把就撤了出去。
赫基神情未变,看都没看肖惠。
“赫总,我的押金你就退我吧,我不想给公司惹麻烦,打算辞职回老家。”肖惠抹了几把眼泪。
“谈不上惹麻烦,谁都有麻烦,你想干可以继续,没人开除你。”赫基说。
“不,我……警察天天找我,崔常友的儿子到法院告了我……”肖惠丧气地说。
“那是你的事,与公司无关,警察也从来没有因为崔常友的事情为难过公司,说明他们很明白这是你的个人行为。”赫基咧咧嘴。
“怎么能说没关系。”肖惠眼神不知不觉间凌厉了几分,“我那些消息可是从阿鲁那里得来的。”
赫基不满地睨她一眼,“公司的八卦满天飞,你没去过股市,证券交易大厅,那里的消息更是随手抓。”
“你……”
“公司上千业务员,有几个随你了,”赫基笑嘻嘻地,“你如果安于挣几个工资,就不会受这些消息的影响,是你心里的贪婪让你走上了这个条路,知道么,你想想业务员的职位说明书里有你做的那些事情么,你说这和公司有没有关系。”赫基掐灭烟头。“你想干,就留下,不想干,就走,来去自由,押金不是不退你,而不是现在,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时候,至于你到底杀人没杀人,跟我们也没关系。”
“真的么?”肖惠整整裙裾,“真是这样么,我为你们留着面子,你们可别装不知道。”
赫基心里一凛,动作僵了片刻,“怎么,你还想威胁红光。”
“你想呀,钱不是我的,我敢这么放心地把自己押上去,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怎么敢?!”肖惠翘起二郎腿,轻轻晃着。
“阿鲁就让你有十成十的把握了,你的运气还真是好,恭喜你。”赫基侧眸看看肖惠,她眼露狡黠,灵猫一样呼呼闪着异样的火。
“当然不是,再说清楚点,我没有后台,没有老公,只有女儿和自己,我怎么能拿我们娘俩的身家性命来冒这个险,我必定是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才会那么去做。”肖惠扶扶鬓角的碎发,敛容道。
“说说看,你了解了什么?!”赫基往沙发里沉了沉身体,语气柔和了不少。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阿鲁只是我抛给警察的一个烟雾弹,我比他知道得可多。”
……赫基没说话。
“我没别的企图,就是想拿回自己的押金,十万,对于你们可能不值一提,对于我却是大数目。”肖惠软了口气,“我并不想和你们为敌,我拼不过你们,我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好。”赫基轻声说,“让我考虑考虑。”
“可以,三天,只有三天时间。”她转过身,僵着身体向门口走。
“慢着。”赫基喊,“我想看看证据。”
“当然可以。”肖惠打开手提包,摸出一个信封,掏出一张照片,举起来。上面赫然是况晴和她正在喝茶的温馨场面,两人均笑靥如花,阳光从窗帘透进去,明暗分明,况晴绽放着左脸,肖惠袒露着右脸,两人的另一半在暗影中呈现出一 种冷俊的笑,画面极具冲击力。
“我是ZANA品牌的会员,和况老板很熟,说白了,我曾在她与顾门清杨的家里为她做过伴。”说完,肖惠甩门而出。
赫基在吴冕面前刻意荡漾的心顿时凝固住了。
这些日子,赫基让人私下调查了部分客户,被调查者中有百分之五十都随着那两波行情买过股票,且都赚了不少钱,也正因为这个理由,他们对红光基金深信不疑问,这次公司动荡,他们都选择等待,很少有人出面闹事。
这也正好应验了当初赫德宝的销售理论,他说红光有什么,什么也没有;红光基金算什么,什么也不算,没有基础,没有品牌效应,你得找个理由让他们相信我们,相信红光的能耐,相信红光有内幕消息渠道。赫德宝特意指定阿鲁做泄洪的口子,他说阿鲁有三个好处,第一是他的司机,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第二是他的亲戚,有得到内幕消息的可能性,第三生性木讷迟钝,有让人愿意相信的先天资本先决条件。
阿鲁被传唤,并送到交通大队学习后,他们惊慌了一阵。赫德宝和赫基认真捋了捋阿鲁的信息来源,倒松了口气,他从没明目张胆地向他安排过什么,更没正正经经地透露过什么信息,都是打电话或者布置工作时稍稍松下口, 有一次阿鲁的爸爸打电话来问股票的事情,他还装模作样地给他分析了一回。
赫基却没这样的好心态,通过调查,栾明百分之八十的业务员都与阿鲁有交集,他得了不少好处,懂得利用琐碎信息赚取外快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木讷, 如果他知道赫德宝身上的信息能够换取钱财的,他必定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现在的关键是鲁飞到底知道了多少。
阿鲁被传唤后就直接送进了交通大队。虽然警察出示的肇事逃逸真有其事,受害方也的确正在上访,他依然不相信事情这么凑巧,心里更是揪得难受。
“阿鲁的学习完事了么。”赫基把表弟三牛叫过来。
“今天下午六点出来,我回头去接他。”三牛很机灵,赫基与赫德宝不同,他喜欢用聪明人,大家都是聪明人,你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大大方方,反倒好办。
“接上后,立刻送到春晖别墅。”赫基说。他有一种预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红光基金突然火暴,与赫德定布置的这条隐钱有直接关系,但他却是红光基金的一粒异物,存在本身就是危险。
正想着,赫德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让他去开源路与他会合。赫基一听,开源往右就是去洛河的公馆,这是要去见洛河呀。
赫德宝将近一周没在公司露面,两人心照不宣,各自忙各自的,红光的事情只要不是出钱,他几乎替他做了大半的主。
赫基之所以能够稳得住阵脚,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就是洛河。洛河是红光的投资人,不管他怎么低调, 怎么撇清与红光的关系,他都是他们的后台。
现在红光的基金销售已达三个亿,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洛河不可能断臂割腕。赫德宝也看得很清楚,所以他虽然着急却并不焦虑,一心一 意地靠着洛河。事情也的确如此,洛河牵线的那个外国人斯通,与他们签订了三个亿的合同,相当于红光一年的销售额。
前天,洛河突然与赫德宝召开电话会议,赫德宝让赫基也打开一起听。以前洛河听赫德宝的汇报都带着藐视的微笑,从不在意那些撩人的数字。可是这次不同,虽然隔着手机,声音语调听着都不那么逼真,可赫基还是听出了洛河的认真态度和肃穆冷郁的状态,与他一惯留下的风轻云淡迥然不同。
事后,赫德宝说原本红山院那块地在春秋手里,听说实际在斯通手里,现在被顾门清杨拿下了。
“顾门清杨?!”赫基倒听一 口凉气,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周身的血液骤然被冻住是什么感觉,血管猛地收缩牵动全身从心脏到四肢都是一阵剧痛。
“他终于出手了。”赫基叹息一声。
“他连手指头都没动一 下,市政府就上赶着把那块地送上去,你说这人历害不历害。”赫德宝的叹息中,更多的是钦佩和兴奋,“所以跟着他一点没错,洛河不是他的对手,小道消息,这次洛河在越秀区域将损失两三个亿。”
赫基让秘书把办公室的门封锁住,从后门绕进消防通道悄悄离开。开源路在栾明南环钱的终端,往右一拐就是茂密的山林,洛河的另一处别墅就在那。
赫基看看天,已入深秋,冬天的寒意压迫着阳光,纵然再明亮喧哗也已失去了热力。路上他收到方泰的碳素凝胶项目已经在三板挂牌的消息,心里又沉了沉。这个原本是用来奚落尤缈然的项目犹如注入了什么能量一般突然就绽放出了异彩,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顾门清杨做不到的。
轿车在路面划了个八字,三牛抱怨这条路是豆腐渣工程,这才修了 几年,到处都坑坑洼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