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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汉使受辱
江乃始作为汉朝特使到达郅支城。在馆驿住下后,见到了国相居靡。江乃始将中书令石显的密信亲自交给居靡。居靡拿着这封密信,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有当着江乃始的面打开信笺。一直回到了相府,居靡还没有想好对这封信笺的处理办法。
最近,因为与康居国关系处理策略这件事,胡图乌斯对居靡很有意见。态度也没有了从前的谦恭。
胡图乌斯酒醉之后,扬言要带兵攻打康居。乌娜信以为真,当即收拾衣物,准备回自己娘家。胡图乌斯本来就对乌娜的父亲、康居国王萨利截留了呼揭国王虎麦尔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很不满,见乌娜居然要背弃自己想去帮助萨利,心头火气,将乌娜杀害。居靡后来封锁消息,对康居谎称乌娜病死。为了表示匈奴人的坦荡,居靡要求胡图乌斯将两个女儿送回康居国。
胡图乌斯大怒。对于乌娜的死,胡图乌斯其实很后悔。他心里的愧疚又不能表达出来,还得装出杀得好的样子来维持自己的自尊。所以,他有时会心情烦躁,借酒浇愁,逢人便骂。今天他又喝多了,想起乌娜对自己的好,心里本来就不痛快。可是居靡一点也不理解自己。还在强逼自己将女儿送还康居。气得胡图乌斯不管不顾,对着居靡破口大骂道:“老匹夫!你出的这叫个什么主意!我大单于现在能把我的两个宝贝公主送到康居吗?那不是羊入虎口,叫她们去送死吗?”
居靡坚持说:“萨利本来就不相信乌娜是死于疾病。现在大单于又不肯将两个公主送还,那不是更加引起他的怀疑吗?我们匈奴现在还不能和康居翻脸,要取得康居的支持!只有联合康居,才有实力与大汉抗衡呀!”
胡图乌斯狂妄地大笑道:“老子现在就跟萨利翻脸,他能把我怎么样?坚昆、丁零,还有呼揭都成了我的囊中物,何时见过萨利放过一个屁?老子现在要地有地,要人有人,已经不是当年来求萨利的郅支单于啦!就算与大汉翻脸,老子也不怕!”
居靡是个冷静,战略眼光很独到的人。匈奴人里面,有文化的人很少。居靡却自学了汉语、佉卢文、于阗塞语等,在长安时,就广泛结交文人官僚,熟读《孙子兵法》。正因为他懂得了汉人的思维,知道匈奴现在的生存危机,所以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居靡制定的大政方针的帮助下,胡图乌斯在西域过得顺风顺水,却让他产生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达到了其祖先冒顿单于的高度,在西域所向无敌。
居靡知道最近胡图乌斯喝多了酒,就满嘴跑马。居靡没有计较胡图乌斯对自己的不敬。他还是耐着性子劝慰胡图乌斯道:“大单于,您现在的确威名远扬,在西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我们所取得的胜利,都是针对西域小国的!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大汉!不是康居,也不是乌孙,他们对我们都构不成威胁!汉人,汉人的西域都护府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想要在西域建国,恢复我大匈奴从前的光荣,在西域称霸,必须要将来自汉人的威胁消除呀!”
胡图乌斯说:“那我就率我的铁骑将他们的西域都护府给灭了!”
居靡说:“汉军又不是只有一个西域都护府!他们有好几个屯田所,而且西域诸国目前非常支持他们!他们还在敦煌郡屯兵数万,随时可以支援西域。我们哪有本钱跟他们叫板对抗呀!”
胡图乌斯恼怒地骂道:“老匹夫!老子每次想要攻打汉军,你就要阻止!汉军是你爹呀?”
居靡见胡图乌斯醉得深重,已经不能正常交流,干脆起身离开了胡图乌斯。
胡图乌斯见居靡离开,指着他的背影骂道:“老不死的!等我攻灭西域都护府,抓到陈汤,把你和他一块杀了!”胡图乌斯近来想加快扩张领土的动作,每次和居靡讨论,居靡总是坚决反对。他所提出的理由又不能说服胡图乌斯。每一次都闹得都很不愉快。今年,乌孙大昆弥伊秩靡与小昆弥莫振大打出手,胡图乌斯就想火中取栗,对乌孙紧邻坚昆的一块领土下手。居靡反对说:“伊秩靡是汉朝解忧公主的孙子!我们如果对乌孙动武,汉军就会有理由出兵攻打我郅支城!所以现在时机不成熟!应该静观其变,继续等待!”
胡图乌斯转而打起了康居的主意。他说:“那我们就打康居国吧!萨利不是伊秩靡,又不是解忧公主的孙子,这个应该不会引起汉军的干涉吧?”
居靡仍然阻止说:“也不行!康居为西域大国,首先其兵力与我们旗鼓相当,我们难以速战速决!其次,萨利目前与大单于的关系有了裂隙,汉军多次派遣使节做萨利的工作,拉拢萨利。萨利现在正在汉匈两国之间摇摆,此时,我们攻打康居的话,康居必定会马上归附大汉!我们独木难支,岂是康居与汉军两家联合的对手!”
胡图乌斯恼怒地说道:“照你国相这么一说,我们大匈奴只能困在这里等死了?打乌孙,惧怕汉军;打康居还是怕汉军!汉军有啥了不起?整个西域也就三千人,我派出三万铁军,把他灭了不就完了?”
居靡苦口婆心地说道:“大单于,我们目前暂时还没有与汉军摊牌的本钱!要等待时机嘛!我觉得目前最关键的是要修复与康居国的关系,还要把最近降服我们的部落安顿好!军备方面也要整顿!不要急着开战!”
没有仗打,收获就很少!胡图乌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他听到居靡口口声声都是不能开战的话,气得将面前的案几掀翻。
居靡见话不投机,只得讪讪然告辞。
胡图乌斯在心里就存下了一个居靡为啥总帮着汉军说话的疑问。
现在,居靡接到了石显的密信,感觉是接到了一个烫手的芋头。如果他擅自将信笺拆开阅读,又怕胡图乌斯知道后,产生怀疑。如果他不拆开信笺,又怕信上有不利于自己的言语。他在房间里转着圈圈想了又想,也没有拿定主意。直到胡图乌斯派传令兵来请他议事。他才决定将信不拆封,直接交给胡图乌斯,不管信中写了什么,自己坦然面对就是了!
胡图乌斯找居靡是商议接见汉使江乃始的事情。两人商议已定。居靡掏出石显写给自己的信笺,递给胡图乌斯,说:“大单于,大汉中书令石显,在老臣游历长安时,就与老臣相识。他现在是汉天子刘奭的宠臣,权势很大。他让汉使给老臣带来了一封信笺。老臣不敢擅自开拆,请大单于过目!”
胡图乌斯满眼都是大写的惊讶。他犹疑地接过信笺,看了看封口。他转递给身边的卫士长。卫士长将封口割断,展开信笺,又递回到胡图乌斯的手上。胡图乌斯打开一看,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看完后,他直接将信笺丢给居靡,说:“呵!国相在汉人心中的地位还蛮高呀!你们还经常通信嘛!”
居靡接过信笺,只见信笺上写道:
“尊敬的大匈奴国相居靡大人台鉴:
来信收悉!长安一别,数年相隔。知阁下在大匈奴高居国相之位,深感欣慰!郅支单于孔武有加,智慧不足,与我朝关系不睦有年!显闻郅支单于对阁下言听计从。郅支单于能有今日局面,实赖阁下出谋划策!我朝遣使前来贵国,商谈两国和平友好事宜,还望阁下多予关照!不尽之意,日后面叙!谨颂秋安!
大汉中书令石显”。
信笺上面石显名字处还盖上了大红的印章。
居靡看完信笺,脸色也变得绯红。他急着辩解道:“大单于,我们从来没有通过信呀!石显在胡说!他这是在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
胡图乌斯揶揄地反问道:“这么说,你还不认识这个石显了?”
“石显我认识呀!但我没有和他暗中通信呀?”
“好啦!那边有朋友,你有时候想着一点人家,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国相就不要多解释了!”
“大单于,您肯定误会了!”
“不要再说了!我相信你还不行吗?你下去安排明天接见汉使的事情去吧!信笺的事情就别说了!”
居靡满怀心事离开了胡图乌斯。
江乃始带领两个副使,如约来到胡图乌斯所在的单于府。胡图乌斯端坐在铺了一张虎皮的高台上。江乃始抬眼就被胡图乌斯头上的狐皮帽所吸引。他的帽子上插着两根雉尾羽,帽子两边挂着两根豹尾。江乃始感觉那两根黑黄相间的豹尾很是滑稽。如果不是受身份所限,江乃始肯定会笑出声来。
江乃始拄着代表使者身份的节杖,穿过匈奴士兵排布成的人墙,来到胡图乌斯跟前。江乃始朗声说道:“大汉宣慰使,汉天子西域全权特使江乃始代表大汉天子向匈奴大单于致以敬意。”
胡图乌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听完江乃始的话,突然发难:“汉使为何不跪?”
江乃始听到这句话,有点猝不及防。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江乃始回敬道:“汉使代表我朝天子陛下,匈奴大单于应该跪迎我大汉天子的使节,哪有天子使节跪拜匈奴单于的道理!”
胡图乌斯本来想给江乃始一个下马威,让他难堪难堪,出出自己心中多年来对大汉的恶气,谁知竟然硬生生地被江乃始怼了回来。胡图乌斯的脸色开始阴沉。他责问道:“我是大匈奴的大单于,你们天子与我都是君长,你作为臣子为何就不能跪拜?”
江乃始昂然地说道:“匈奴呼韩邪单于是你的兄长,是老单于钦定的匈奴单于接班人。他每次面见天子都要行跪拜之礼。郅支单于作为他的弟弟,难道还想与我天子陛下平起平坐不成?!”
江乃始提到了呼韩邪单于,一下子怼到了他的痛点。郅支单于一拍面前的案几,赤裸裸地威胁道:“汉使现在是我刀俎上的肉,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江乃始一阵大笑。他很轻蔑地说道:“大单于,西域诸国都懂得‘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道理,难道大单于要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吗?何况本使是带着和平使命,遵照我大汉天子的旨意,准备与你匈奴订立友好条约来的。大单于为何如此这般对待本使?”江乃始的质问凛然有节,不卑不亢,一下子将胡图乌斯问得哑口无言。
太子昆多插话道:“汉使,你现在是在我们郅支城,不要太过嚣张!”
居靡赶紧出面来打圆场。他说:“汉使远道而来,应该带了汉天子的书信国书吧?赶紧呈上来,让我们知道你的来意呀!”
江乃始见居靡还算是个懂道理的人,况且,中书令石显大人专门嘱咐过他,如要出使目的达成,还得多与居靡周旋。江乃始遂不再与胡图乌斯父子纠缠,他转而对居靡说:“回国相的话。天子派遣小臣出使郅支城,其主要目的是希望郅支单于以其兄呼韩邪单于为榜样,尽早归汉。我中原地大物博,风调雨顺,民风淳朴。郅支单于能够归汉,可以定居,可以放牧,远比在这苦寒之地生活幸福得多!为了表示我天子陛下的诚意,我们天子赏赐了大单于五十驮的礼物。中原之地的各色特产珍宝应有尽有!请国相一览礼单!”
江乃始示意,副使张丹将礼物清单递给居靡。居靡接过,没有过目,赶紧转递给胡图乌斯。但是,这个细节还是引起了胡图乌斯的不快。他没有查看礼单,而是探身向前,直眉瞪目地看着江乃始问道:“汉使的意思,还是要我伟大的大匈奴臣服你家天子?像你们汉人一样,用筷子吃饭,住茅草泥巴墙的房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匈奴与我大汉为敌数百年,何尝得到过多大的益处?不如化干戈为玉帛,铸剑为犁,大家一起和平友好,互通有无,实现世界大同也未尝不可!”江乃始的话并没有感动胡图乌斯。在他心里,纵马驰骋、逐水草而居;抢掠奴役、恣意挥洒杀戮快感等活动,强似上面有个天子的管束。
胡图乌斯定睛看了江乃始一会。忽然狂笑起来。他直笑得浑身乱颤。满屋子的人都看着胡图乌斯,江乃始也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胡图乌斯停止笑声,轻蔑地说道:“汉使,知道我笑什么吗?我笑你们的天子小儿还是太嫩呀!汉人与我们打交道几百年,何尝见过我们匈奴人吃你们的麦饭,喝你们的淡酒?我们匈奴人喜欢的生活就是赶着牛羊,有水有草就是家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痛快淋漓!我听说你们汉人蜗居在泥巴墙茅草顶的房子里,想一想我都替你们难受!”
胡图乌斯对天子陛下的侮辱,让江乃始怒不可遏。他手指胡图乌斯,大声说:“胡图乌斯!你大胆放肆!你可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大汉天子!”
太子昆多在一边喝斥道:“汉使放肆!”
胡图乌斯说道:“汉使小儿!你竟敢在我大堂之上无礼喧哗!我现在就杀了你!”
匈奴卫兵一拥而上,将江乃始与两个副使双臂扭住。
江乃始争辩道:“士可杀不可辱!本使既然敢来你郅支城,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要杀要剐随便!不过,请你记住,你们杀害谷吉大人的旧恨未了,难道你还要再添新仇吗?希望国相大人与大单于三思!”
胡图乌斯听了江乃始的话,愣了一下。吩咐道:“押下去!严加看管!”
江乃始被匈奴卫兵架着,拖拉着向大殿走去。
江乃始大声抗议道:“我是大汉特使!你们不能对我这样!我要抗议!强烈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