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三天后,刘宝约吴冕吃饭。吴冕让母亲把自己正在张罗卖房子的消息透露给了刘宝。
母亲其它的话什么也没提,只问,刘宝让她再买些基金,她是买呀还是不卖。
吴冕眨眨眼,估计他不会再让你买了。
吃饭约在日式春和,转盘在身边沙沙地转,增加了人的一 分闲适。
“你们也算是金融机构了,看你出手阔绰,搞金融的是不是都很有钱。”吴冕特地换了身相对职业的装扮去赴约。
刘向前对这条线报的希望不大,吴冕也觉得不能就这样无休止地耗下去,今天务必得有些结果。
“哪里哪里。”刘宝穿得更精致,细窄的长裤,阿玛尼碎花衬衣,一身名牌,比顾门清杨还像个有钱的公子哥。“在栾明真正有钱的是你们这些本地人,父辈留下一 套房就够我们奋斗一辈子的,这就是人的不公平性,总说世界是公平的,哪里公平了。”他慨叹着为吴冕斟了一杯清酒。
“呵呵呵,是呀是呀。”吴冕附和着笑了几声,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正独自进餐的尤缈然身上,灯光暧昧,看不清她的表情。
刘宝的话题很跳跃,见解不可谓不深,吴冕几次变换主题,他都能够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不像零时抱佛脚,专门来征服他的。
一小瓶清酒下肚,吴冕抱怨的话越来越多,开始还挡着不喝,这会儿主动又取下一瓶。“不能再喝了,一会儿还有约,我这房子还没卖呢,保险的,证券的,银行的,还有卖房子的都找上门来了。”他又瞄了一眼尤缈然,她面前只放了一杯饮料,偶尔啄两口,大部分时间都盯着窗外。
“再喝点。”刘宝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个。“有了钱自然就会被盯上,主主权还在你手上,别的人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看看阿姨,月月红利拿到手软,你如果有一百万,是个什么结果,不用我说,你也算得出。”
“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呀。”吴冕咂咂嘴,“内部消息不就是小道消息么,准了有可能是凑巧,不准也不稀奇。”他连连摇头,脸已经涨得通红。
“我们公司与其它公司可不一样。”刘宝并不看他,把一块大大的寿司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还刻意做出慢条斯理的优雅来。
“怎么不一 样。”吴冕伏下身仰头追着他的眼神。
“我们有专门的信息部……总经理亲自牵头,你说能差么。”他冲他友好地笑笑。
“信息部?!这可不稀奇,我们单位还有信息部呢,不过抄抄报纸,网上下些材料,汇总一下,能顶什么事情。”吴冕又倒了一杯酒,他的酒量并不大,清酒初喝着连味道都很淡,可肚子里的反映一点不比烧酒差多少,几杯酒下去,他已经觉得头开始涨痛,身体也如发了酵的面包,无限地膨胀起来。 “那可是我的家底,输不起的。”
“这样吧,我开车带你出去兜兜风。”酒足饭饱,刘宝还在那里一本正经,吴冕搓搓晦涩的脸,想着是否还有演下去的必要。
“噢,混成有车族了,你还说人生不公平么。”吴冕嘟囔一声,从善如流。
“说实话,不是我的,但我有信心,五年之内弄辆车开应该问题。”雷诺斜着与左侧的奔驰擦肩而过,毫厘之间,奔驰司机吓得脸都僵了。刘宝却嘻笑着又加了一脚油门。“一般的车我现在就买得起,可我喜欢雷诺,宁缺勿滥。”
“你有当车手的潜质呀,怎么练出来的。”吴冕笑问。
“其实很简单,不让不避,见缝插针,勇往直前,反正撞了蹭了,公司负责。”刘宝车开得的确好,既使吴冕这样的老油子也不得不佩服。
“有这么好的公司,还真挺少见的。”吴冕挑起嘴角,满脸不以为然。雷诺奔驰在九江大桥上,九江横跨栾明南北两个城区,桥身是五百六十多米的斜拉式大桥,单薄轻巧的桥身被无数细如网丝的铁索勾着。江面辽阔,映照着江边的霓虹。
桥上的车都放缓了速度,一为观景二为减少车的抖动,唯独雷诺风驰电掣,呼啸着驶过大桥。他几乎可以断定刘宝要带他去的地方。
雷诺稳稳地停在红山院和越秀涧中间的越秀街中间。面对吴冕眼里的诧异,刘宝露出一丝鬼祟的笑。
“越秀涧你知道吧,住的都是大人物,没有千万资产就是买得起房,也养不起房, 你知道顾门清杨么?”刘宝突然说,声音像炸雷一样在他耳边轰鸣个不停。
“顾家二少爷,栾明有几个不知道的。”吴冕使劲揉着自己发涨的额头。
“对,他是资本大鳄。”他的语气满是憧憬。
“红光不也是么?!”吴冕斜睨着他。
“进了这个圈子,你才知道,红光和他根本没法比,他只要一招手,送钱的还得看他脸色。”
“然后呢?”吴冕背过身,舒展了下眉头,又皱起来,很不以为然。
“我们……有顾门清杨的内幕消息。”他故作神秘。
“红光与顾门清杨有交情?!”
“也不是……”他神情别扭,扭捏片刻,又说,“这是这一行的规则,并不是我们独创。”
“你是说……”吴冕恍然醒悟,“你们窥探……”
“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看谁有真本事。”刘宝眼神灼热,他撕开领口,用手扇扇。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就这么轻易地让你们得逞,要是这样满大街栾明人都发财了。”吴冕嗤之以鼻。
“信不信由你,我们发现……”
“发现了他的秘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吴冕迅速接过他的话,生怕他犹豫着又吞了回去。“可我看你们最近很不景气呀,我妈说……”
“因为顾门清杨最近没动静,只要他有,我们肯定……”他打断吴冕,“他不可能就此住手,他是谁,只要他动手,我们这里就会有消息。”他靠在前车盖上,两手环抱。
“秘密……”吴冕俾倪道,“你要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何需在红光卖命,自己不就发财了。”他抬头瞄了眼402,今天小彦已经蹲了进去,为了免得老范生事,他还特意上去敲打了他几声。他下意识地又看看矗立在眼前的越秀涧紫峰阁,35 层不急不躁地亮着,36层还漆黑一片。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得到的,行了……”刘宝挥挥手,很窝火的样子,点燃一只烟。“一句话,资本市场,没有内幕消息,你就请等着挨宰。”他吐出一口烟圈,细风一吹,就散得杳无踪影。“什么市场都是这样,打得就是信息战,否则只能随波逐流,赢了侥幸,输了活该,不信你也得信。”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真知卓见。”吴冕眯起眼睛,“做业务员真是浪费人才。”
“你错了,说实话,红光我有亲戚,让我去行政部做人力资源管理,我没去,要想发财就得做业务,干了一年多,里面的弯弯绕我知道得八九不离十。”
吴冕闭住嘴,努力控制住自己。
刘宝苦笑一声,“你不是圈里人,做股票的只要一听这话,眼睛都会亮上十瓦。我也理解你,你的钱也不容易。”他咬紧牙关,“我今天够诚挚了吧,说实话我说多了,其实……我只想找大客户,跟阿姨这样的散户做没什么意思,这个圈子就是,你手上的钱越多你赚得越多赚得越轻松。”
“我理解。”吴冕宽慰道。“我也谢谢你的理解,那套房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没有万全的把握我真不敢冒这个险, 我猜你并不知道顾门清杨的秘密,只是猜测吧。”
“但有人知道,我自然有办法从他那里得到消息。”刘宝不否认,但信心十足。
刘宝把吴冕送回饭馆,态度并不是十分热络。
他的车就停靠在路边,日式春和里人已散尽,只余两三人还低饮浅酌,尤缈然还未离开,她面前放着一副餐具,碗筷几乎没动,杯子里却有一半的残酒,显然有人曾在那里坐过。吴冕顿时有些后悔,这个尤缈然留给他的神秘感不比况晴和顾门清杨少,甚至更堪。
他推门走进去,直接坐到尤缈然对面。
“你在栾明还有朋友。”他举起那杯残酒一饮而尽。
尤缈然对他的出现没有丝毫诧异,“栾明没有,外地朋友来看我。我看见你了,”她指指适才他与刘宝坐的位置,“怎么又回来了。”
吴冕一窒,她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根本不介意他。
“噢,”他心里恼火,“看见你独自坐在这里,过来看看。不过,”他指指面前的餐具,“我多心了。”
“那个人不像警察,像个保险业务推销员,你那么认真地应付他,是红光的吧。”她直截了当。
吴冕一愣, 歪着头蹙起眉头,“我倒一直想问问,你搅进红光里是什么企图,我听老范说是你建议402房主报警的。”
“你说呢?”尤缈然没有看他,“我只是比他们多点法律常识而已,中国人活得太糙。”
“你是警察么?”吴冕沉默片刻,突然发问。
“至少现在不是。”尤缈然挑挑眉站起来,“别把目光盯在我身上,我是守法公民,对你们毫无用处。”
电话突然响起,吴冕只好看着尤缈然走出日式春和,短短几句话,说得明明白白却又蒙着一层什么,他说不清。
刘向前通知他马上去朝阳北里花园一期,那边发生了一起案子,与红光有关。
刚放下手机,刘宝又打了进来,他说,“ ……面对你这种人,我还有好几种其它营销方式,但我都没用。”
吴冕没说话。
“我用了最真诚的方式,把我的底倒给了你,把红光的底也倒给了你,我觉得聪明人对聪明人,这种直接的方法最有效。”
吴冕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