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况晴竟然还有脸去单独见清杨。”纪思白乐哈哈地，神情十分愉悦，却充满鄙夷。

“真的？”顾门清风眉头不展。

“后来，缈然赶了回去，缈然那张嘴，况晴能占得了便宜？！”纪思白撇撇嘴，把顾门清风的伤腿搬到沙发上平放着。“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缈然不简单，昨天吃的那顿饭，简直像在灶上吊烤，她的话句句听着简单却都似乎有什么用意，让人不敢掉以轻心。还有她对况晴不以为然的态度真让人看不透。”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不简单， 这样的女人这个时候能够走近清杨，清杨也不简单，就让他们去闹，闹得越欢越好。”说完，他默想片刻，浅笑一声，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清杨上高中时闯祸无数，平时都是我去见老师，被老师数落半天再赔礼道歉，有一次清杨和人打架，学校请家长，我正好去外地实习，清杨也被罚了三天站，老师不知怎么打听的，直接冲到老爷子的会议室，那个女老师虽然年轻却一点不怯场，再加上一肚子火，上去就把投影仪关掉， 让他把会暂停，处理清杨的事情。老爷子忍着气和老师商量让他把会开完，老师根本不吃那一套，很奇怪地说，还开，再开，你儿子就只能找警察当媳妇了。”他嘿嘿嘿地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

“不是说不是警察么？”纪思白从沙发下掏出一张约，“无奇市杰彬置业，缈然真是杰彬置业的公主？家世不低呀，也难怪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个应该不会差。”顾门清风凝视沉思着。

“在美国读书，就是还没有毕业？！”纪思白疑惑地摇摇头，“还是个工科女，仿真机械设计，高科技呀，看她油嘴滑蛇的样子真不像。那就不是警察？！“

“不知道。”顾门清风神色突然沉闷起来，嗡着声音说。

“不知道？！”纪思白脸色突地灰白一片，她缓了口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杰彬置业……”

“杰彬置业没错，尤北杰姚彬是她父母也不会是假，其它的就难说了，这一点和黎明倒同出一辙，美国那边的事全凭他一张嘴，只要他稍做准备，我们就没法查出什么。”顾门清风叹口气，又冷笑道，“这样也好，就让他们斗一斗。”

“你总说清杨小时候不省心，开始我还不相信，况晴那点手段就能拿捏住他，也就是只小猫而已。”纪思白神色阴郁，想了想，叹口气，“不过，她也算有良心的，没有死皮赖脸地留在清杨身边，照着清杨对况晴的宽容劲，怕是知道什么，最后也会心软。况晴可做过不少对不起杨的事情。”她停顿片刻，看看窗外漆黑的夜，“你说清杨真不知道况晴的所做所为么，他可不是傻子。”顾门清风也看着窗外，却也被漆黑挡住了视线。

“不一定，大智若愚说的是况晴，也说的是清杨，不管怎样，我们只管站在一 边看着就好。哎，我对不起死去的母亲，她……临走时让我守住顾氏看护清杨……我一样也没做到，今生今世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顾门清风的眼圈滚热。“如果她还活着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格局。”他嚅嚅道，“老顾一心只顾着黎明，顾氏迟早都是他的，我竟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事要早做打算，从杨风出来的8000万既然出了国门，不是给黎明还有谁，顾氏家当再大，能有几个8000万，不如就摊牌。”纪思白佝偻着腰，神色间忽地有了些暮色，“那个葛琳我查的差不多了，她不仅是黎明的师妹，还和黎明有过关系，男女关系。黎明一回来，她又以这样的身份在你爹身边，清杨说的对，绝对不是好兆头。你……“

“好了，我心里有数。况晴不足为惧，你多和尤缈然接触接触摸摸她的底。”顾门清风挥挥手，制止了她的话头。

纪思白一阵怅惘，两人默默地盯着屋角那处幽暗；过了半晌，她拿出一沓资料，“尤缈然给我的，红光的一个化工项目，第一笔VC，听缈然说清杨觉得不错。明天她要和项目所有方见面，让我去给她助阵，况晴也去。”

“红光？！”顾门清风嗖地坐直。

“有意思吧。”纪思白瞥了一眼顾门清风，“尤缈然才来几天，这就和红光扯上关系了，还不计嫌疑地把清杨扯进去，听说她的信誉担保就是清杨，而清杨竟然答应了，也不知是尤缈然的魅力太大，还是他转了性子，以前他可从来没让况晴参与过……”

“况晴和尤缈然可不一样。”说完，顾门清风也是一愣，过了半晌， “我也的确感觉清杨自从回来后就不一样了，虽然公司的事情还是那些，项目会议没完没了，可总让人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顾门清风站起来，慢慢踱了两步。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纪思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你真是做贼心虚，我们做什么了么，我们什么也没做。”他呵呵两声没了声息，纪思白探头看看，灯影落下来，他的脸像蒙了一层黑色的透明纱，什么都看得见，又什么都看不清。

“红光不是做私募基金的么？”顾门清风又懒懒地倒下去。

“说是现阶段项目体量还小，这样的项目发行基金时机不到，所以算是便宜尤缈然，等项目大了，他们自会为它发行基金。要我看，红光不过是耍缈然，缈然的资金肯定拿不到控股权，以后的运营她也无法左右，又不是上市公司，有监事会，这简直就是拿钱打水漂，当个白水董事玩玩。问题在清杨，他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项目还可以。”

顾门清风不再说话，睁着明暗交替的眼睛看着远处灿烂的霓虹。

早上十点，纪思白赶到红光时，宾主双方都已到齐，项目方叫方泰化工，共来三人，总经理祁玉，总工项天，还有一名副总助理，会议室外等着两名年轻人。这里除了尤缈然外，就是红光的赫基和一名项目经理。况晴坐在角落，一副冷眼旁观的闲适。纪思白冷冷地瞄了她一眼，挤到尤缈然的身后坐下，捅捅她的腰眼，给了个温柔敦厚的安慰。

赫基看看手表，在两方阵营中打量了一番，“人到齐了，咱们开始吧。”

“再等一下。”尤缈然也抬手看看表，“我还请了个朋友，应该很快就到。”她拨通电话，背过身。“到了么。”虽然压着语气，却是气哼哼的嗔怪。

在场的人心里均咯噔一声，这明显是男女之间的私话。“马上到，已经上楼了。”她抱歉地冲着对方点点头，脸颊微有些红，“我于这一块是个白丁，所以找了个帮助的，别介意。”

“哪里哪里，正所谓褒贬是买主，您如此上心，我们才放心。”祁玉还是第一次看到尤缈然，赫基只告诉他，投资方有可能是个女人，他以为是个富婆或者富家千金，这阵子突然冒出的热钱很多，是个人都可以做天使投资，尤其是那种钱多闲多的女人，这种人胸大无脑，钱多得无处放，只不过玩票，他准备了一套对付这种女人的话。

红光特意约了天阁大厦的顶级会议室， 肃穆阔绰，会议室外是一间全玻璃幕墙的穹形大厅，被室外的太阳一照，璀璨得绽放着异彩。

电梯叮铃一声，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向门口走来，从嚓嚓嚓的杂乱脚步里，纪思白灵敏地辨析出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她不由地探头看看尤缈然，只见她抿起嘴，嘴角笑意盈盈。

顾门清杨已跨步走进会议室。

尤缈然眼里的顾门清杨大部分时候都穿着讲究，连面对面住着时，见到的他也总穿着熨烫整齐的衬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但都不及眼前的他这副职场亲贵的傲娇模样，初秋的正午温度并不低，他竟然穿着黑色挺括的西装， 虽没有打领带，但衬衣领口正中三颗黑玛瑙般的精致纽扣更让人心里发紧。

祁玉唰地站起来，嘴唇哆嗦了两下，哑着嗓子叫了声，“顾总。”自从开始融资，他最想结交的就是顾门清杨，奈何连门都摸不着。

顾门清杨客气地摆摆手，“我只是来帮忙，别喧宾夺主，让主角不快。”他斜斜地看了眼尤缈然，坐到她身边， 尤缈然凑到他的耳边，状似无意间额头从他的鬓边蹭过，装神弄鬼地粲然一笑。

顾门清杨咧咧嘴。

坐在身后的纪思白心头大震，她看出了他们的亲密，也看出了他们的间隙，尤缈然靠近时，顾门清杨的肩膀本能地一缩，但很快配合地贴了上去。两人的关系还没到水乳相融的地步，但也不远了。

这两天尤缈然把资料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她虽不懂投资，但对项目有个基本的判断，碳素凝胶市场巨大，世界各地有不少尖端实验室都在致力于它的研究，研究虽有成果，却大多无法量化生产。方泰化工最大的吸引点是他们已经开始量化生产，虽然资料显示，他们所谓的量化也只是年产几吨。

她找了个懂技术的人打听了一下，对方虽然不是搞碳素凝胶研发的，却也在实验室工作，他笑言，几吨的产量在实验室也能完成，量产的说话有些夸张。又牢骚了几句，技术瓶颈的突破有时候是一瞬间的事，有时候却是几代人的事，关键是实验室的技术转化。

也就是说这个项目是个鸡肋。尤缈然突然有些后悔把顾门清杨拉进来搅这池浑水，

昨晚，她一直等到十二点，才等到顾门清杨回家。

“怎么才回来？”她不悦道，“这都几点了。”

顾门清杨刚刚进门，廊灯骤然亮起，相较于厅里还是昏暗模糊，她只看到他的侧影。

“那个凝胶项目到底能不能投？”尤缈然迎上去，接过他的大衣，触到他的手，凉得像冰一样，忍不住抓过来暖了一下。“真凉？”

顾门清杨一愣，“行。不是告诉过你么？！”

她想说说自己的见解，想想作罢，抢过他手中的包。

“是不是又做了些调查？”顾门清杨笑着问，“要是像你那样随便找找人问上几句就做出决定可就太简单了。”

“我这不没说什么么，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但自己的短处我还是知道回避的。”

顾门清杨顿了一下，还是坐下来，疲倦地仰靠在沙发上，“搞投资最重要的是看全局看长远，如果注意眼前就很容易迷失方向，这个项目的量产的确没什么把握，可是全世界都在摸索这个，说明它聚集了世界一流的实验室，一流的科学家，你明白么？！”

“明白了。”尤缈然肃然起敬，“虽然说不好，但我知道……” 虽然有口却说不出，但她至少理解顾门清杨的投资格局要高出一般，眼前利益并不是他看中的。

“行，明白就行，不用说出来，如果有一天你能完整地说出来，欢迎到杨风投资来工作。”他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原本就蓬乱的短发更没有形状。

顾门清杨的出现让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特别是赫基，十七度的会议室温，他手心里却沁出了满手的汗。

“赫经理，开始吧。”尤缈然好心提醒。

赫基站起身，对着顾门清杨。“顾总。”

顾门清杨侧身示意他对着尤缈然。

赫基尴尬地咳了两声，“尤小姐，那就请祁总把项目介绍一遍吧。”

尤缈然点点头。

祁玉手边放了一堆资料，等待期间，他一直在翻。这会儿，他把资料往边上一推。

“其实我今天要说的都是那些资料里的内容，再说就是浪费时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相信……我就直接说结果了。看过资料的都知道，前期我们三个人筹集了将近两千万元，用于技术的量化实验，现在已经成功， 我们和几家研究航天飞行器的公司签订了产品试验合同，一年需要提供三十吨产品，可我们的资金后续不足，这才出来融资，否则我们……说实话真是心疼呀。”他表情极为痛苦，脸皱成了核桃。

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直直地看着他表演。

祁玉尴尬地咧咧嘴。“我们测算了一下，想先融五千万元，给他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尤小姐，您看……”

尤缈然扭捏了下，忍不住侧头看看顾门清杨。

顾门清杨笑呵呵地，“我已经向尤小姐表明了我的态度，她要试试水，我就舍命陪君子地支持。”

除了尤缈然，其它的人都是一震，尤其是方泰的三位面部表情风云变幻，强忍着喜悦激动，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况晴和纪思白则一脸懵懂。

“不过，我有个建议。”顾门清杨一只手撑在桌上，曲指抵在额间。“这个项目的关键是技术，最好把技术股单独分列。”

“我们私下是有约定的。”祁玉慌忙插一句。

“私下约定可不行，最好明示，这样能让人看清楚，技术在这个项目里所占的份额，说实话，投这个项目看中的就是技术这一项，其它的还有待商榷。”顾门清杨轻描淡写，说完，他凑到尤缈然耳边嘀咕了一句，然后抱歉地点点头，匆匆离开。

众人均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祁玉松松领带。“尤小姐，你看……”

“我也不懂，就照顾门说的吧。”尤缈然扭头对赫基说。

“赫基点头，我会和他们商量的，那五千万元你同意么。”

“缈然，我想投一千万元。”纪思白突然插话。“你刚做这在个，虽然有清杨把关，也别把所有的身家都搁在一个篮子里。”

尤缈然附耳悄声对纪思白说，“顾门哪里看好，你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么，是和我赌气呢，反正是他出钱，我也不在乎，大嫂得考虑考虑。”

纪思白低头想了片刻，一咬牙，“我还是跟吧。”

“大嫂说的对，既是一家人，那我也投一千万元吧。”况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到了尤缈然身后，探过头，贴心地说。

赫基嘴角抖了几下，有些骑虎难下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