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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9-10 | 字数:4156

畔山别墅区位于栾明东南的望江山脚下,风和日暖。别墅顺着山脚一路延伸到半山腰,占地很广,没有明显的围墙门岗,但要进去却不容易。

赫德宝和赫基把车停在一边,等着洛河派车来接他们。

昨晚两人一夜未睡,赫基的发现让两人大惊失色,意料之中又似乎完全出乎意料。

“我早知道他不好对付。”赫基嚅嚅道。

昨天,赫基强忍心头的慌张又和老范套了很久的词,又是叹气又是敲脑袋,眼睛湿红双手颤抖,一副极度恐惧的模样,最后老范又饶了一句,他第一次看见顾门清杨是今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恰是元宵节。

赫基一激灵。

今年的元宵节他记忆深刻,他们的红光II号销售突破最高,赫德宝开了个全国性的表彰大会,调整基金销售策略,力争今年销售额达到三个亿,红光II号投资收益率要再创新高。那晚在红山院值班的人也全数参加,并放假三天以示奖励。当时,顾门清杨收购的项目,因为他们凭空插了一杠子而损失近八千万元,正被董事会联合审查。

谁曾想, 当他们最得意之时,对方已经开始下套,“如果按这个时间段推算,难道当初那八千万元也是顾门清杨故意放的水?”赫基的问题骇得两人大惊失色。

刮了一夜的风,将将停歇,路边的电线杆上停了几只叽叽喳喳的鸟儿,竟吵得人心思烦乱。

赫德宝远远地站着,与赫基拉开了近四四米的距离,背对着他,肥壮的身体透着丝丝寒意。

赫基心里苦涩,如果他这里出了差错,赫德宝会毫不顾念他们的堂兄弟之情,而把他这条尾巴斩掉,但他又知道赫德宝不会那么做,眼前的事实很明确,顾门清杨已经踩着他们的肩头往上摸去,他们对于他早已是废棋,他如此,赫德宝亦是如此。想到这,赫基不免有些悻悻,赫德宝想要翻身,怎么少得了他。他甚至想到况晴会不会也同样是顾门清杨要去斩掉的一条尾巴,而被他们包括顾肖黎明像宝一样捡了回来。

可,况晴的确是一块宝,这无论是谁也没法不承认。这种无法说得通的矛盾搅得他头疼得抬不起来。

赫基也不往前凑,昨晚一夜未睡,连早点也未咽下去半口,他恹恹地四处看看,干脆找了块石头坐下。山外正是秋高气爽,这里却冷风拂面, 心里不觉涩涩。

正想着,山下开上来一辆大众SUV,车速很快,风驰电掣般闪念间就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摇下车窗,伸出头,“上车吧。”

赫德宝已率先一猫腰钻了进去,赫基跟随其后,还未坐稳,大众已嗖地一声驶出丈余,把赫德宝和赫基全部撂倒在坐位上。

大众顺着来时的道一路向上,待他们直起身来,SUV竟然驶进一片密林之中,林中大树参天,树冠相互交错,遮阴避日,阳光只依稀从树叶的间隙中漏下,打在前车窗上,斑驳不堪。

赫德宝和赫基同时一激灵。“这是要去哪儿。”两人异口同声。

司机没说话。赫基正坐在他身后,被他铁塔一般的身躯堵得严严实实,赫基侧脸看向赫德宝,他已经一脸油汗六神无主,只两手死死地抓着座位扶手。

SUV势如破竹,在林间毫无差池得来回扭转,看着再无去路,转眼又柳暗花明。看了会儿,赫基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

司机膀大腰圆,后脖颈处粗黑的皮肉堆了三道褶,黑色衬衣黑色领带,是个正经当差的。

“洛总不是让我们去畔山别墅么。”赫基松了松嗓子。

那人依然无话。

赫德宝也看出了端倪,索性拉开四肢瘫在座位上闭目养起了神。

很快,车子钻出密林,拐上一条颠簸不堪的土地,地面被秋天的太阳晒得焦干,车轮碾过,沙尘暴起。远处依稀不再那么陌生,赫基回头望去,身后是参天大树堆成的绿色堡垒,根本没有人会想到那里有一条路通往外面。

他们被放在郊野公园门前,司机说,“别回头,往里走,有人在等你们。”

两人懵懵懂懂地往里走,不是周末,公园人迹罕至,只有一人站在栈桥的尽头,阳光洒在水面上,一片潋滟。洛河正拿了块面包,撕扯了些碎末在喂鱼。

“洛总。”赫德宝快步奔过去。

“今天天气好,难得出来见见太阳。”洛河没回头,只把手中的碎末全数抛下水。“什么事,非得见我。”他拍拍两手。

赫德宝咽口唾沫,靠前半步,悄声说,“顾门清杨好象发现我们的行动了。”

洛河一怔,半侧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是过年前后。”赫德宝咬咬牙,这个时间节点说出来让他胆寒。

“春节?”洛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

“更要命的是,顾门清杨身边现在有一个女人,据说是警察。”赫德宝用衣袖揩揩额角水流一般的汗。“她最近一直在红山院里转悠。”

“就这些。”洛河问。

“嗯?嗯。”赫德宝垂下头。赫基也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其实还有很多,昨天他们分析来分析去,虽然疑窦很多,但顾门清杨很明显并不是针对他们,他们也许只是顾门清杨使出的一杆枪,如果是这样,最好就是保持沉默。

“你们打算怎么办。”水里的锦鲤正围着一片面包打转,翻起的浪花有一尺高。“成精了。”洛河嗤嗤笑了两声。

“我们……” 赫德宝一时哑口无言,他以为洛河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立刻命令他们暂停一切活动,最好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我们打算缓缓……”他十分艰难地斟酌着词句。可是他心里很明白,他们根本停不下来,基金销售,投资,获利,兑付利息已经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条,哪一个环节停下都是死路一条,可不停他们又能怎么办。现在的难题比顾门清杨失踪带来的煎熬更让人难以忍受。

“不。”洛河打断他,“一切照旧。”

“照明?”赫德宝不解,同时心里也是一松。

“照旧。”洛河肯定道,“斯通知道吧,他明天会去见你们,他也想插一手。”

“他……他知道我们的事情么?”赫德宝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一招又不稀奇,他可是老狐狸,虽然猜不透你们的具体做法,但也八九不离十。”洛河拍拍双手,回过头。四十多岁的清俊模样,如果不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一个逍遥无事的浪荡公子,他一身悠闲的装束,眯着眼睛,眼底柔顺,幽幽的光泽被完全藏于睫毛之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挥挥手就扬长而去。

两人虚脱了一般,找了个树荫处,席地坐在桥上,都不说话。

“他什么意思。”赫德宝直觉不妥,却还未想透哪里不妥。

“很简单,反正咱们已经暴露了,索性就抛出去再吸引些火力,想用我们这张废牌打出个同花顺来。”赫基很理智,也很佩服洛河的清明,顾门清杨已经开始暗中行动,如果他们就此消停,水面就会寂静,已沉入水底的顾门清杨就可以清晰地看清一切,随时破水而出,还不如让他们继续翻腾出些水花来得实在。

赫德宝没说话,适才的慌张渐渐消失。

前年洛河把红光交给赫德宝时,只是一个掩人耳目滥竽充数只体现在财务数字上的公司, 赫德宝被派过来,一是看着物业二是谨防不怀好意的人盯上红光。

赫德宝凭着在洛河身边几年的耳熏目染,早弄清了资本市场的门道,一下场就盯上了顾门清杨,做了一年多的铺垫才找到机会,几乎连番得手,洛河虽然不屑,却称他为草莽英雄。不过洛河把草莽和专业分得很清,红光的业绩再好,他们也没能进入洛河的主流业务领域,与洛河的黄河信托从不交叉。

有一次赫德宝喝醉了,大骂洛河假清高,养了一百多个投资分析师,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还不是得靠他的消息等等。

赫基看得更清,红光与洛河更像外室生的私生子,上不了台面,但到底还对你有着三分期待,想看看你的造化。

“既如此,那就再看看。”赫德宝跳起来,刚走了两步,他又住了脚,“他为什么在这里见我们,不对呀。”他拧起眉头。

赫基仰头看看天,这一路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洛河自诩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做事从不掖掖藏藏,即使是某些不堪光彩的事情,他也能够做得落落大方,以前他见红光的人,向来都在五星级大酒店,大门洞开,还会在酒店门口肆意寒暄一番。可是这次……赫基喃喃道,“他怕是已经有所动作了。”

“他把斯通推荐来是什么意思?”赫德宝问,“那老小子我知道,不是个省心的好鸟。”

“斯通要是和我们搅在一起也未必是坏事,至少对于顾门来说我们这艘船又重了几分,他要翻也得思量,说白了,洛总是在他的阵地前又摆了块大石头,挖了道战壕。”赫基感叹。

两人沉默不语地向外走。

赫基的电话响起,他掏出一看,斜睨赫德宝一眼,说,“是尤缈然。”

赫德宝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扬扬下巴,“接,什么都答应她。”他翘起嘴角,面带微嘲,“我还不信了。”

“尤小姐。”赫基嗓音晦涩,他狠咳两声,“有什么事情。”不冷不热。

“还是那件事,我一直在等赫经理的回话,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很快要走,想在走之前把事情办了。”尤缈然愉快的声音让赫基直皱眉头。

“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我们的投资需得有两个本地信用良好的担保人,不知……”

“这你放心,我可以找顾门清杨为我担保,你应该清楚我现在住在他家,我们的关系……呵呵呵,如果一个不够,我再拜托他推荐一个,你看怎么样。”尤缈然清亮的声音仿佛郊野公园树丛上方摇曳的阳光,并不浓烈却让人晕眩。

赫德宝愤懑地握紧拳头。

“嘿嘿嘿。”赫基干笑两声,腮帮子抖了抖。尤缈然这么直接的回答让他措手不及甚至是害怕,他不安地看看赫德宝。“顾总?那肯定没问题,不过,我有个不解想请尤小姐解惑。”赫德宝也凑过来,耳朵贴在他的手机上。

“请讲。”

“顾总可是这一行的大鳄,你要想投资赚钱,他动动手指都不是我们这种小公司可以望背的,你怎么有大佛可拜,反倒进我们这种小庙,这……这不合常理呀。”

“你这人太没意思了。”尤缈然嗔怪道, “赚钱多没意思,我想投资而已,钱搁在他那里,我哪还能插得上手。”

“什么?”赫基没明白,旁边的赫德宝却懂了,他戳戳他的胳膊,点点头。“噢噢噢,明白,明白,尤小姐想搞投资。”他并不是很理解。“你能投多少。”他问。

“你能给我什么条件,这要看。”尤缈然兴致很高。

“哈哈哈。”赫基笑起来,“尤小姐是个明白人,这样吧,三天之内,我会给你一个准备的答复。”

“她什么意思。”赫基放下电话。

“她要投资。”赫德宝阴阴看他一眼,“不是赚钱。”

“这有什么不一样么。”

“说一样也一样,说不一样也不一样,如果没有其它意图,她就是想玩,如果有其它意图,她就是找茬。”赫德宝不想多说。“你表舅那个凝胶新材料项目好好整理一下,就把这个项目抛给她,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他们知道螳螂捕蝉,我就不会黄雀在后么。”

“况晴……”赫基小心翼翼问赫德宝,“要不要见见。”

“况晴……”赫德宝皱皱眉,“见么?”他犹豫着,“还是保持现在这个关系最好?”

“顾门清杨虽然意图不清,但至少况晴对付他的心不是假的,不管顾门清杨是顺水推舟也好,还是别有居心,她都是我们的同道中人,不好好利用利用她对不起她的狠辣,女人要是狠起来,十个男人也比不上。”

“好。”赫德宝握拳捶向旁边的小树,又阴森森地笑起来,“不知道顾门清杨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奶奶,有了她,他就别想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