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下午,赫基再坐不住,直接去了红山院402,并把新房东诓了来,缠着非要那拆下来的窃听装置,新房东先还只是烦腻没好气,听着听着却听出了些门道,语气一转。
“说起来,我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也不知谁在那儿造谣,说航空公司与开发商没谈拢,红山院暂时拆迁无望,仅一个月,房价就降了伍万多。”
赫基没接话,五万元的尾款损失他完全可以承受,最不济他可以让赫德宝报销,问题是他宁可舍财也要取回那些窃听器恰恰会证明这件事情不简单,若真有人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只会越弄越糟糕。
他苦笑一声,只能装糊涂,“这不是个案,栾明整体房价都在降,我新买的房也降了百分之十,不过这只是暂时现象,栾明听说将划入‘朝同’经济协作区,房价最少得涨百分之三十, 红山院这个区域更了不得,盯着它的都是大企业,你瞧好吧。”
“是么。”新房东眨眨眼睛有些气恼,不知自己的算盘赫基是懂了还是没懂。“那东西警察都带走了,不过后来在厨房又发现一个, 我就随便撂地上了,这会儿也不知在哪儿。”
“既然警察都拿走了,就算了。”赫基转身要走,“我去警察局要,现在这东西满大街都是,我装在自己的家里怕什么。尾款不尾款的,别急,不过过户你可得提早通知我,我尽量配合,我最近总出差,计划已经排到下月末,而且事关重大,没有回旋余地。”他不软不硬。
“别呀。”那人从身后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揣进赫基手里。“警察的事你可别怪我,是楼上抖出来的,我也只是当笑话给他说说,谁知他二话没说马上就报了110,这世道谁愿意招惹警察呀,躲还躲不过来呢,我也觉得他有些多事。”他上前一步,凑在赫基耳边,指指上面。“那人是个缠头,一天没什么正事,整天躲在屋里闲得发慌,以前……”他眼珠转了转,诡诈地咧咧嘴,又泄气地叹息道,“这种奇葩邻居可得当心才对,不定就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赫基一愣,迈动的双腿陡地僵直,嘿嘿两声,却没说出什么。他走到一楼,站在阴影里踌躇半晌,方才新房主那话像猛然扎进他心里的一根刺,怎么也咽不下去。他这才意识到,一年多来,他再低调,也无法改变他是402主人的事实, 也早与左邻右舍有了这样那样的联系。没有事则万事大吉,一旦有了事,就如同捅了马蜂窝。
他一跺脚,返身来到502门前,深吸一口气,还未及敲门,门却轻轻打开,一个喜滋滋的男人站在门里,屋里很暗,窗帘遮得很严实,他那张笑嘻嘻的脸格外瘆人。
一年来,他与502的老范打过三次交道,都是因为楼上渗水。第一次是老范自家水管子爆裂,半屋子的水顺着赫基家的墙壁水管直渗进三楼,物业想把三家叫到一起商量赔偿维修事宜,赫基借故没去,让物业做主,他都没意见;协调结果是五楼对三楼进行了赔偿,却对四楼只字未提,赫基也没说话,乐得无人提及。第二次,老范闹着物业给整修渗漏的管子,物业说这涉及到四楼,不如一起修,通知赫基三次,他均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回避不见,最后维修队给想了其它的方法才作罢。第三次就是几天前,新房东与老范的交涉。
仔细想想这三次与老范的牵扯,有心人都会觉出它的不妥和蹊跷来。住在红山院的人几乎都没什么钱,恐怕是集全家之力买下一套房子,这房子如同他们的命,不可能有他那样对钱财的豁达和不以为然。而当时他只是不想多事惹出异样,没想到,也许恰是他的过于低调,却引起了这个老范的关注。
“我料到你会来。”除了笑嘻嘻的眉眼,老范的表情很模糊。
“是么。”赫基从书包里拿出一份宣传单页。“我们公司有基金理财产品,我是销售经理,以前不敢打搅邻居,现在要搬走了,把宣传单发一发,我们这个产品不错,利率也高,最低三万元起,比较适合咱们红山院的居民。”
老范接过宣传单,堵在门口,并没有让赫基进去的意思。“你的意思红山院都是穷人,也就能拿出三万块。”他不怀好意地笑。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赫基忙摆手,却没有丝毫歉意。“三万块反正我出着费劲,可能我是外地人,没你们家底厚。”
老范眨眨眼,“你们外地人心思更活泛,你这么年轻就买房子置地了。”他关上门。“我正要出去买菜,顺道和你走几步。”他率先往下走,走到402,“你知道么,第一次在你家门口碰到人 ,也是我下去买菜,一个小伙子,后来又碰到几个小伙子,看着又不是家人,又不是朋友,有一位还挺厉害,我当时挺担心是搞传销的,就留了心,屋里白天晚上都有人,但却安静得吓人。”
“是我的员工,都是外地人,没地方住,只好住在这里。”赫基忙解释。
“是么。”老范高高地挑起眉毛,语调也跟着高了八度,“打工的我还是认得出的。”
“噢,有时候公司高管会来训话。”赫基试探道,“突击检查,你知道理财产品不是一般的产品,对人品专业和品性要求很高。”
“唔,”老范皱皱眉,又挑起嘴角,“那你们公司肯定不小,那两个高管看上去可不一般。”
赫基眼睛闪了闪,“公司的高管哪是一般人可以干的,都与老板沾亲带故,说到底也是老板。”他苦笑,说的也并非诳语。眼看马上就到菜市场,老范嘴角依然拧着一缕不怀好意的笑,却并不往下深说。
赫基拿出新房主塞到他手里的那个监听器,在老范眼前扬了一下。“公司对一年以内的员工监管非常严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公司出过几次内鬼。”
老范在一个卖西红柿的摊贩面前蹲下,和老板死磨硬泡地给饶了一块钱,才满意地付了钱。“昨天,那个女的说栾明的蔬菜有些贵,特别是西红柿。”
摊贩不乐意地撇撇嘴,“她知道什么,看她那个样,怕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吃现成饭的主,还能知道菜价。”
“哪个女的?”赫基没忍住。
老范嘿嘿两声没说话。
“那个女的我都见过两次, 挺漂亮个人,喜欢搭话,看着不像没钱人。”摊贩又挑出两个破皮的西红柿,让老范一块捎着,“五毛钱。”又玩笑道,“要是那个女的准不让你要,上次她就说一 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一个烂果子不丢,其它的也坏的快,不过她这话有些道理,虽然不像个居家过日子的。”
老范的眉心一收,蹙成一个圈,脸色有些不快。
“女人能顶半边天,现在女人比男人厉害,我们公司有一 半的高管都是女人 。”赫基也蹲下捡了几个西红柿。
“那个女人是你们红光的高管么?”老范斜睨赫基一眼,面带不屑。“依我看,即使是,她也是你的克星。”
“谁,我的克星?胡说什么。”赫基脸有些白,与被太阳照得汗滋滋红通通的老范正好相反。
“我胡说?不知道是你胡说还是我胡说,你不是说你那屋常有高管检查么,这个女人晚上就出现过,前几天。白天她又过来和你套词,装作与你不认识,不是查你是干什么。我早知道你是一派胡言。”老范不屑地看着他。
老范半推半就地被赫基拉出红山院,红山院道路两侧的铺面不是小食馆就是卖五金杂货的铺面,赫基心里发急,干脆拉着他绕到红山院的后身,这里正对着越秀涧,咖啡店,冷饮店,各种高档餐饮店有不少家,他把老范直接走进日式料理店。
店里在只有两桌客人,都是一男一 女,男的无论是三十多的那位还是四十多的那位,均是一 脸淡然沉稳,没有红山院男人脸上常年挂着的暴躁和晦涩不明;女的无论是二十多的那位还是三十多的那位均是温文尔雅,气质出尘。一看就是越秀涧的业主。老范一进来就老实了很多。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老范直接点餐,一点也不含糊,“来这里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别心疼,我知道你也是挣血汗钱的人。“
“真爽快,明人面前不打诳语,我在我们公司虽然不属于最下层,也好不到哪儿去。”赫基也不再忌讳自己的语气和表情,甚至刻意放大自己的忐忑。“听你刚才的话,怕我真被公司上头盯上了,能不能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准备。”他停下,喘了几口气,瞳孔猛地放大。“你的大恩我自然不会忘,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有用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姓什名谁我不知道,那个女的你知道了,和她一起的男人和他们一样。”他隐晦地指指另两桌上的男人。“阔气傲慢不可一世,是有钱人,还相当有钱。”老范吃得相当带劲。“对他们我不感兴趣,够不着,也惹不起,别打不着狐狸还惹 一 身骚,我感兴趣的是你。”
老范一边应答一边在手机上翻找,突然他看到一张顾门清杨的照片,心里一动,犹豫着递到老范面前。“是这个人么。”
老范不置可否,耸耸肩。“他是谁,你们领导,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自命不凡。”
“对。”赫基艰涩地咽了口唾沫。“他是我们的执行董事,看样子我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