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开封生变

自第二次兵临开封后，军情司开封都尉便基本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李弘益通过军情司副指挥使下达的命令，是要求他们暂且潜伏，不要轻易暴露身份。毕竟培养一名合格的情报人员是很难的，更别说开封城内有一名主管都尉和三名校尉以及其他二三十名军情司密探了。

但这一次开封都尉冒着生命危险，放出了一只信鸽，将消息传递到洛阳，然后洛阳快马送到了李弘益的手里。

消息除了说朱友文被砸死、朱温生病在床不能视事之外，还有一个更加爆炸的消息：朱友珪开始蠢蠢欲动了！

传出来的消息很简略，只有寥寥数字，李弘益盯着那张小小的纸张，沉思了许久，然后递给了熊乐玄。熊乐玄飞快地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朱友珪真庸人也！”

朱友珪这个人很聪明，但是他所有的聪明都放在了如何争权夺利上面，他本身毫无军事作战才能，只是一心想要争夺太子之位，简直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偏执当中。

面对三垂冈大捷的李存勖时，朱温曾经发出过感叹：“生子当如李亚子，吾诸儿皆如豚犬一般！”这句话是赏识，但是同样类似的话，他也说过李弘益，只不过那就是愤怒而无能为力，只好用语言发泄了。

朱温原本是很看好自己的大儿子朱友裕的，但是朱友裕早早战死，二儿子朱友珪不成器，三儿子朱友贞刚刚弱冠，虽然朱友贞是嫡子，但沉默少言，喜好文学，且过于轻佻，朱温对这两个儿子都不大喜欢，觉得不类己，将来在乱世之中难以保全社稷家族。

所以朱温称帝之后，考虑的太子人选就一直是养子朱友文。养子制度起于唐朝宦官，黄巢之乱后也被各藩镇诸侯学了去。许多藩镇节度使未必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接替自己的事业，但身在乱世，就得为自己的基业考虑，尤其是魏博镇百余年节度使更换频繁，让许多人得到了教训。

朱温的两个成年了的儿子不成器，那么他便只有将目光放在了养子们的身上。这也是为什么不但朱友珪的妻子，就是其他养子也纷纷将妻子送进宫内供朱温玩弄的原因。一来是为了自保，二来也是为了这个太子之位。

但是如今大唐攻伪梁甚急，许多养子们已经断了心思，伪梁能不能存在还是一回事，现在为了这个意义不大的太子之位去争夺，岂不是傻了么？

但偏偏朱友珪不这么想，朱友珪自然也不相信伪梁还能够在大唐如此猛烈的打击之下继续存在下去，尤其是他数月前镇莱州，却被马训起义军给赶了出来，最近河南道的乱局，朱友珪也一清二楚。

朱友珪也明白，若开封城破，他和他老爹朱温一样是活不了的，他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因此朱友珪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自逃回开封之后，朱温没有再给他任何实权，他就每日里躲在家里玩乐。

但总还是有不愿意放弃的人在，比如朱友珪的谋主蒋殷。蒋殷作为宣徽院副使，还是能够经常见到朱温的，朱温对他也算比较信任。因此蒋殷劝告朱友珪，说现在朱温生病，他虽然是庶子，也还是要尽孝，表达一下父子之情。

于是朱友珪求了李振，得以进入了皇宫。朱温恼怒他不成材，于是他莱州刺史的官职也被剥夺了，只顶着一个郢王的头衔。

朱温病重，一堆嫔妃、儿媳妇都围绕在身边伺候，朱友珪暗中与妻子张氏联系上了，也摸清了朱温的心思，伪装出一副孝子的模样，殷勤服侍，还假模假样地跑去大相国寺求了一部佛经，每日里在宫中抄写，并且将《孝经》也抄了一遍。

朱温的病其实是慢性病，等到病情稍微好转，看到朱友珪如此孝顺在身边忙前忙后，他又有些心软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又恢复了朱友珪控鹤军指挥使的职位。

朱友文已经死了，朱温就得考虑另外一个接班人。哪怕是现在开封城每日都受到大唐火炮轰炸，河南东道又乱做一团，朱温始终没有放弃，他坚信只要熬过去，自己还会东山再起的。不得不说这种坚韧的性格，是朱温能够在乱世之中崛起成为一代枭雄的最大根本。

虽然朱友珪依旧不是他心目中接班人的人选，但朱温在这个时候，还是觉得家人儿子可靠。朱友珪重掌控鹤军，但皇宫的守卫任务依旧是交给了贺德伦。

然后他将朱友珪调出皇宫外，却将朱友贞召到了身边。原本满心欢喜的朱友珪听到这个消息后如五雷轰顶一般，他气得跳脚大骂：“朱友贞儒弱，父皇为何偏偏选择了他？”

蒋殷在一旁连忙劝解：“三皇子均王入宫，未必是官家定了太子人选。王爷不要慌乱！”朱友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院使可知道么？父皇意将老三送到海州，张归厚在彼处，可保老三的安全。父皇的意思很明确了，一旦开封守不住，老三就会被送到吴越王钱鏐那里，甚至还有可能继续南下到岭南去。”

蒋殷也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消息可属实？”他没有想到朱温居然也做好了事有不谐的最坏打算！朱友珪冷冷地说：“我老爹最爱奸淫儿媳，你觉得这个消息会是假的么？”

蒋殷突然觉得心灰意冷，他不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还想着更进一步。如果开封失守，也就意味着伪梁不存，伪梁不存，大唐还会容得下他这样的人么？

却听得朱友珪大吼：“我知道我出身不好，我母亲只是一个亳州的营妓，但我好歹也是庶长子，大哥早死，难道我还做不得太子么？哪怕只做一个月的太子，我也心甘情愿！”

蒋殷愣愣地看着仿佛癫狂了的朱友珪，冷汗都下来了。他现在终于明白，朱友珪这个人绝非是自己最好的选择。朱友珪因为出身问题，一向为朱温所不喜，他的童年就是在被人歧视中度过的，所以朱友珪狡诈暴虐而偏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送老婆给自己的老爹享用也在所不惜，要知道朱温那么多儿媳妇，唯有张氏是他亲生儿子的妻子！

朱友珪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冷静，对蒋殷说：“父亲连老三都要准备送出去，看来我大梁国是没有未来的，我知道我是必死无疑的，临死之前总要搏一搏，好歹也做一回东宫。”

蒋殷心里骂到：你便也只有这么一点儿追求了！他突然心生退意，然而朱友珪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院使，咱们俩是一根绳子拴住的马，谁都跑不掉。我欲联系诸军将领逼宫，你敢随我同去么？”

蒋殷觉得朱友珪现在就是个疯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唐军队就在城外猛攻，居然还想着造反？他实在不知道朱友珪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了，看着朱友珪吃人一般的眼神，无奈地点了点头。

与朱友珪密谋商议之后，蒋殷出了朱友珪的宅院，他越想越害怕，却又不敢直接向朱温告发。因为他知道若是朱温得了这么消息，自己也难逃一死。想了一想，蒋殷偷偷地向敬翔家中而去。

敬翔是朱温身边最受信任的谋士，如今为知枢密院事、检校司空，勉强可以说是宰相之一，但是伪梁与大唐开战后，朱温便将兵权收回，所以他依然只是个谋臣而已。

听到蒋殷说明了来意，敬翔似乎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叹气说道：“大厦将倾，诸人各有心思，由他们去吧！”看到一向能谋善断的敬翔都如此，蒋殷突然觉得，或许朱温的这个伪朝，真的要完蛋了！

就在朱友珪密谋逼宫、大唐的火炮依旧炮声隆隆的时候，李存孝突然调转枪头，从郓州突然杀进了魏州，而同一时间，李胜甲也动了，连相州的李思安也跟着动了起来。

李存孝杀了一个回马枪，杀入濮州濮阳，在紧急从滑州赶来的赵匡凝的协助下，自黄河渡过浮桥，冲近了魏州顿丘县。李思安则领兵自内黄赶来，与李存孝合兵一处。

李胜甲与王镕派来的梁公儒、贝州牙将潘晏等，再度领兵猛攻临清，折嗣祚则领骑兵绕过了临清，截断了魏州馆陶方向的支援道路。

杨师厚此时已经焦头烂额，他虽然有银枪效节都一支精兵，但问题是魏博镇其他各地的牙将牙兵采取了一种不合作的态度，若给他足够时间，以他的本事，一定能够真正掌控魏博镇，但是李胜甲却始终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虽然被银枪效节都死死拦在了临清城，但李胜甲派折嗣祚、令狐行等领骑兵四处扫荡，不断骚扰，杨师厚在面临刘守光攻博州、相州李思安反的情况下，能够死守两州，已经可以说是尽到他最大的努力了。

然而李存孝突然杀来，彻底打破了杨师厚好不容易稳固的局势。原本有徐怀玉在濮州，杨师厚还可以不用担心后方，但是如今徐怀玉战死，濮州丢失，他彻底被三面包围了。

而此时的开封城下，李弘益又迎接来了一支八千余人的军队，这是周成接到命令，自剑南道调来的蜀地折冲府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