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淮南战事

在李弘益正式出兵潼关之前，曾与内阁、枢密院诸朝臣、将领在天子面前详细地讲述过自己的谋划，那就是先北而后南，逐步平定天下。

如今大唐与伪梁之间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开封成为一座孤城，朱温仍在负隅顽抗，而伪梁势力也被分割为三部分：杨师厚在魏博镇死守两州，张归厚在沂州，还有一支被刘守光击败的残军在青州与马训对抗，朱温能够掌控的州，就只有不到十个了。

虽然收复了河南道大半个地盘，但大唐的统治仍不算稳定，原因很简单：有些世家集结民团、修筑坞堡，四处出击骚扰后方，不愿归附大唐。说起来也可笑，朱温即伪帝，便对世家多有打击，天下人都知道，朱温对于世家的态度是多么的恶劣。

但是这些人在这个时刻仍然选择了站在朱温这一边，因为李弘益主导的均田制度、解放奴隶家仆制度，以及广开教育制度，严重地威胁到了世家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朱温是拿大刀砍，而李弘益则是用锯子慢慢锯，但朱温并未动摇世家生存的根本，所以同样面临着危险，这些人衡量再三，还是选择了与朱温站在同一条战线。

所以慕容阎昆在徐州，老将丁会领昭义军在洛阳，投诚的黄文靖在颍州，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肃清地方豪强势力，保证地方安全。就连赵匡凝所带领的工程部队，在承担着修缮官道的重任同时，还要保证郑、许、怀等州的安定。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们的选择，李弘益思索了很久，他最终还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学着成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的道路上，李弘益学会了一点，那就是妥协。

反应到他的施政措施上，那就是他并未大刀阔斧地进行全方位的改革，而是采取了一种较为温和的改良手段，然而这样依旧不能满足河南道世家豪强们的贪婪，那么他就只有动用雷霆手段了。

相比东汉以来到魏晋南北朝形成顶峰的世家门阀势力，大唐自太宗皇帝李世民以来，就一直在采取各种手段打击山东的世家大族，经过安史之乱、黄巢之乱以及藩镇混战，可以说门阀制度已经衰败，然而李弘益现在面临的就是衰败之前的拼死反抗。

原本李弘益是不愿意采取过于激进的手段的，而是派出了官员前往谈判，但是陈州宛丘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意识到，有时候学着朱温那样杀人，是真的管用的。

从洛阳到徐州的一支运粮队伍，被宛丘的地方豪强袁氏带领民团偷袭，粮草焚烧过半，二百多名民壮被杀死。李弘益接到消息后大怒，当即传令黄文靖围剿。然后他接受了熊乐玄的建议，不再招抚，而是命各地方守军全面围捕攻击。

生了一场重感冒的李弘益，在宛丘事件发生之后，得到了一条好消息，全师朗在淮南有了重大的突破！

江南西道制置使、洪州刺史秦裴，终于表示投降了！秦裴是杨行密的亲信，却不算是杨渥的亲信。杨渥这个人演技不到家，在杨行密去世后，他面临的是和自己老爹一起起兵的手握兵权的将领们。

杨渥选择了韬光养晦，准备暗中夺取权力，但是他本性是个好玩乐的，因为演技不到家，所以他接任杨行密留下的淮南节度使一职后，表现得就有些精神分裂一般。

他一面纵情享乐，一面积极收拢兵权，逼得大将王茂章逃亡钱鏐处，却又坐视张颢、徐温杀了朱思勍等亲信将领，导致洪州的秦裴对他满腹怨言。

秦裴得知杨渥与徐温彻底翻脸之后，选择了中立。但最终他还是加入了混战之中，只是他既不听从杨渥，也不理会徐温，俨然是独立的一支小势力。

如果放在以前，秦裴说不定还能混到一个小藩镇，然而大唐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他这么做就实在太不明智了。杨渥选择了投靠大唐，于是全师朗顺势领兵进入了淮南。

秦裴被全师朗以及谢彦章大败了一场，灰溜溜地逃回了豫章，然后缅播高紧跟着求见。陈述利弊之后，秦裴叹了口气，表示愿意投靠大唐，只有一个要求：不得因为他背叛杨渥而秋后算账。

缅播高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他笑着说：“使君，杨渥为先弘农王之子，弘农王德高望重，若留杨渥在，淮南岂能轻定？使君且安心！”秦裴盯着缅播高，他知道眼前这个大唐礼部检校侍郎的回鹘人是李弘益的心腹亲信，莫非他的意思就是李弘益的意思？

想到李弘益的名声还不错，至少自己还从未听说李弘益出尔反尔，于是秦裴只思考了半天，与手下将领官员一商议，便投降了。

秦裴一投降，潭州的马殷就慌了。洪州与潭州隔着一座山，先前马殷还曾与杨行密争夺过袁州，现在大唐的兵马就在隔壁，他如何安生？

好在马殷出兵岳州时被冯行袭拦住，双方并未打起来，所以马殷前思后想了许久，又两次探冯行袭的口风，一咬牙，正式上表长安便是归附。

马殷是许州鄢陵人氏，与朱温同岁，自他镇潭州为武安军节度使以来，采取“上奉天子，下奉士民”的政策，只求保境安民，很少主动对外作战，主要还是地盘人口少。

但他的“上奉天子”，有些墙头草的意思，唐昭宗在位时，他就听唐昭宗的；朱温弑君篡位，他看长安离得太远，于是就听朱温的。这一次原本想掺和到天下大战中来，好报复杨行密，却发现实力有限，于是他果断选择了投降大唐。

马殷上表自去朱温册封的伪楚王号，依旧自称武安军节度使，有他归附，李弘益就不用时刻担心淮南、江南的战事，至少冯行袭就可以解放了。于是李弘益也不小气，行文内阁，建议封马殷为楚国公。

从楚王变为楚国公，看似是降了一级爵位，但是马殷却长出了一口气，他并不看重爵位，要得是一个态度。李弘益肯封他国公，那说明至少他暂时不会受到攻击了。

对于中原的战事，马殷是时刻关注着，朱温荥泽大败，让他大吃一惊，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与冯行袭交手的原因。眼看着李弘益带领大唐隐隐有再次复兴的气象，马殷并不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于是果断选择了站位。

大唐此时的手还伸不到马殷的地盘，故而李弘益先以爵位笼络，只要马殷不再后面生事，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但是马殷倒也识趣，主动向全师朗运送了数万石粮食，大大缓解了大唐在淮南的后勤压力。

于是全师朗与谢彦章二人一商议，借助秦裴的战船，从彭蠡湖（即鄱阳湖）进入饶州，偷袭了饶州州治鄱阳，然后谢彦章领骑兵奔袭占据了新昌。

江南水系河流众多，本不利于骑兵冲锋。但李弘益原本就只给了谢彦章、候温裕二人三千骑，数量虽然不多，却足以在缺乏战马的江南称雄了。

连下两城后，谢彦章继续突进，进入了宣州，在青阳县以三千骑大败了宣州徐温的八千步兵，而全师朗则北上江州彭泽，在冯行袭调运来的数百艘大小船只的协助下，沿长江直下秋浦县，很快便与谢彦章再次合兵一处。

而在庐州合肥的杨渥，手下虽然有大将李遇、朱瑾，但他毕竟起事匆忙，对地方掌控远不及心思阴沉的徐温，被徐温数败，丢了濠州，连庐州的巢县、寿州的寿春、安丰两城也丢了，急得杨渥不住地向全师朗求助。

朱瑾原为泰宁军节度使，因为被朱温所攻，无奈投奔杨行密。杨行密一死，他在淮南没有依靠，所以选择了投奔杨渥，但他手上兵力有限，且多为兖、郓等州跟随而来的兵马，故而也没有发挥出太大的作用。

全师朗和谢彦章偷袭饶、宣二州，让徐温大惊，他原本想压制杨渥后继续北进的。因为徐温明白，虽然朱温此时已经被大唐彻底压制，若他仍然选择旁观，等李弘益平定了伪梁，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自己，毕竟杨渥已经投向了大唐。

但是慕容阎昆在徐州驻守，一直没有动静，就是为了防备徐温。故而徐温还在濠州一带集结兵力，却得知宣州受到攻击，想来是全师朗介入进来，他开始犹豫起来，但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也不管宣州如何，大兵向合肥杀来。

全师朗已经解决了秦裴，顺带着解决了马殷，而且徐温再次与杨渥纠缠在一起，这对于大唐来说是个极大的好消息，故而李弘益难得心情舒畅了起来，他咳嗽着对熊乐玄说：“应进思在淮南干得不错！”

应进思自火药丢失一案后基本就留在淮南，李弘益的报复心还是很强的，他命应进思继续收集淮南情报，哪知杨行密突然去世，形势转变，于是应进思就一直呆在了淮南。

对于全师朗来说，虽然前前后后李弘益一共只派来了谢彦章带领的三千骑兵，便再无任何支援，但是应进思在附近，源源不断的情报送来，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然而很快李弘益的目光再次转向了开封城，因为开封城内的军情司密探冒死送出了一条情报：开封城内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