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细长大陆
这招挺管用的,大地颤动起来,是被那些人跑步震的,他们一窝蜂的叫唤着消失了。
小干从围墙后面翻了回来,得意的笑了笑,说:“还好你们干哥哥我脑子转得快。”
于婄说:“那一会儿他们发现工厂没有人怎么办。”
小干说:“这个,我想想,你说怎么办,不知道。”
我说:“要不去素素那里先避一避。”
小干说:“你也不怕老板娘找一帮人把我们连人带蛋扣下,这不光只有那两个金蛋是宝贝,我们也有呢!”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没有去镇上。我们想把金蛋藏起来,可是毛人大哥的妻子不同意,她害怕温度不够,孵不出来小孩。我说我们可以把蛋放在热水里,隔上一段时间换一次水,她还是不同意,她的决心很大,我们无可奈何。
后来我们只好把院子的防御工作做好,门上换了一个大铁栓,镰刀,棍棒,铁锹鱼叉之类的东西藏在我们熟悉的地方,就在院子里等,等丰子回来,或者那伙人先回来。
时间到了很晚,五叔和小春子砍树回来也很久了,我们几个人就坐在院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渐渐的,我听到远边起了风声,屋顶喀嚓响了一下。我睁开眼睛,起身朝屋顶望了一下。是为灯泡挡雨的木板断了。我把备用的挡雨板拿出来,搭梯子爬了上去,然后换上。
屋顶的风大得多,弯着腰也感觉要被吹下去。我干脆坐了下来。
这里的视线很好,可以看到深黑的湖面,还有那座小春子和五叔每天都要光顾的小山坡。远方就是小镇了,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于婄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寻声看过去,她正站在院子里,我说:“没看到什么,就是上来换个挡雨板。”
她从梯子爬上来,坐到我身边,说:“你说我爷爷还活着吗?”
我摇摇头,“说不定,可能他们在湖的那边登陆了。”
于婄说:“可是没有湖的那边。”
她起身从楼梯下去,不一会儿拿了一张地图上来。
她摊开地图说:“你看,这是我们村子,这是光环镇,这个就是湖,大吧。”
地图上湖的区域很奇怪,一片蓝色的对半着一片黑色的。
我说:“黑色的是什么。”
于婄说:“不知道啊,镇上的专家也不知到,反正尽可能的探测湖的最远处,但是没有远处,好像无穷无尽的。所以那些无穷无尽的就用黑色的。不过也有人说那是细长大陆围着了,阻碍了我们的视线,也能干扰机器测量。”
我说:“细长大陆?怎么这么奇怪的名字。”
于婄说:“不知道,反正就是细长大陆。有时候我也想真有细长大陆,那爷爷说不定能在那里登陆。”
我说:“真的也说不定。”
于婄点点头。
我说:“平时你怎么出去,就是去别的地方。”
于婄说:“不知道,以前只去过隔壁镇子,后来它没有了,就没有出去过。这片地方只有外人过来,不过很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出去很远的地方。”
我说:“不是有船吗?”
她说:“船是用来打渔的,有人之前想坐船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就像去找光环的人一样。”
我说:“哦,无所谓了,反正在我把自己的事情办完前我不去别的地方。”
于婄说:“你要办什么事?”
我说:“找到真正的素素。”
我转过头看着于婄,她也看着我。她忽然低下头,用手指在地图上捣鼓了一会说:“素素有那么好。”
我摇摇头说:“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这个素素。”
于婄把地图卷起来,伸出手给我,说:“你不是说要拉一下,现在你拉一下。”
我说:“你不是素素。”
于婄说:“我知道,你拉一下,看和你觉得素素的手的感觉差多少。”
我牵起她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划了划,她问:“怎么样?”
我说:“没感觉。”
她把手抽回去,说:“哦,一点感觉没有啊。”
我摇摇头说:“那种感觉我忘不了,你的没感觉。”
她说:“那你找到真的素素,是不是真的要娶她。”
我说:“是。”
她说:“为什么?我不明白,你这个人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做了一个梦,就要娶一个之前没有见过的女人。”
我说:“那不是梦。”
她说:“好吧,算不是梦,可是你凭什么娶她呢。”
我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主要是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问她:“什么叫凭什么。你是说她不愿意?”
她说:“不是,假如她愿意,你怎么娶她。”
我越来越懵了,我说:“就那么娶呗。”
她说:“我都不知道怎么问了,算了不问了。你说你不知道那个素素是不是真的素素,那说明你还没有牵过她的手哦?”
我说:“对,没机会。”
于婄笑了笑说:“不是没机会,我觉得你不敢,她又不是我,哪有那么好说话。”
这个被于婄说中了,自我那天在旅店门口见到素素后,我确实对这个女人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我很想牵一下她的手,但始终不敢,是那种找不出理由的不敢。而且我觉得她和丰子有些不简单的关系。
于婄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想问你很多问题。”
我说:“你说。今天晚上就不睡觉了。”
于婄说:“那好啊,我就问了,你别嫌我烦人。第一个问题,要是素素愿意和你过一辈子,你们是不是很快要离开这里。”
我说:“对,我肯定要工作养家,在这里我的名声不好,不好找工作。”
她点点头,说:“你家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哦,忘了跟你说了,我就是从这生出来的,生出来就是这样。可能我没有家,不能这么说,我的家可能就是那片奇怪的有蓝色小闪电和小水珠大世界的奶油金雾,还有那个巨蟒。”
她说:“哦,你是不是神经病。”
我说:“不是,我保证不是。”
她说:“那你给我说说生你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说:“很漂亮,你见过雾吧。”
于婄说:“见过,很烦人的,打渔都看不清。容易迷路。”
我说:“那个雾很漂亮,你要是待在里面就不想出来。我跟你说,那个雾摸起来就跟你的手一样又嫩又滑,然后......”
于婄打断我说:“你不是说摸我的手没感觉吗?”
我说:“我说的感觉那个感觉,不是这个感觉。又嫩又滑,然后,然后颜色比金蛋还要漂亮,雾里面还有闪电,但是很小,蓝色的小闪电在你眼前头顶劈来闪去。”
她又问:“被打上会不会疼?”
我说:“应该会,我没试过。还有那些奇怪的小水珠子,就小拇指头这么大,里面可以看到整个世界。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整个世界,但是水啊,树啊,山啊,人啊,房子啊都有。也在你眼前飘来飘去......”
我说的忘了我,我把那片地方当作我的家乡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她,我沉浸在里面,我想要是我真的在那里就好了,前提是没有那条巨蟒的话。
我说了很久,她托着腮帮子像傻小姑娘当初看丰子一样看着我。我不在意这些,我想着我那出生的地方,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因为有人这样静静的听我说,说那个人们永远不会承认的地方。
我说完了,她依旧那样望着我,忽然傻笑起来,我说:“你这么一笑很像傻小姑娘。是先前的,不是现在的,你不知道她把丰子叫做老公,还咬他屁股呢。”
于婄说:“真的!可惜了,怎么成了现在这样。”
黑夜说走就走了,一道细细的光线从湖面的无尽远处划破了空间和时间,让人可以稍微放心了点。
于婄说:“天要亮了,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于婄说:“你觉得我们能保护好金蛋吗?”
“能!”
于婄先下了楼,她要去做早饭给我们吃了。小干和小春子他们还躺在院子里呼呼大睡。我在屋顶了坐了一会,也下去了。
我走到他们身边,蹲下来,用手抹掉小干嘴角的口水,拍了拍他。他醒了过来,我说:“洗洗脸,准备上班了。”
他站起身,掸掉身上的土说:“还有多长时间。”
我说:“不到二十分钟。”
他说:“我操,那是要迟到啊。主任肯定要扣工资。”
我说:“等一会儿吃了饭再走,反正要迟到了,工资扣就扣吧,丰子也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小干说:“还没回来!我还以为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二十分钟在点名前是赶不到工厂了,索性我们就慢悠悠吃了顿饱饭,等了一会儿丰子,没有见他的人影,我们四个就先去了工厂。
不出小干意料的,我们被罚了工钱,几乎扣了半天的工资。为这个小干和车间主任吵了一架,然后他今天的工资都被扣光了。
下班后小干一路都在骂,什么吃人不吐骨头,欺压老板百姓之类的。回到家里后,我们还是没有看到丰子,我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事了。
小干不再骂了,我们一商量,小春子和五叔去砍他们的树,小干在家里看着,是怕那些为金蛋的人又找上门来。我则是去镇上找丰子。
我先是去了镇上的医院,问了医生,他们说没有这个人,我又去了镇上所有的诊所,都没有丰子的痕迹。
我想,这里和我们熟悉的只有素素和大大爷,大大爷每天见的人很多,我就跑去问他,但是大大爷也没有看到丰子。
丰子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回家,他能去哪。我坐在街边的马路沿上望着行走的人群思考着。
突然我发现了素素,我赶忙跑过叫住了她。
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说:“跟我来。”
我看了看她身后的药店,就跟着她走。我想她应该知道丰子的在哪了,而且好像状况不好。
我们边走边说,“丰子怎么了。”
她说:“受伤了,今天早上我在路边发现他的。”
我说:“出了什么事。”
她说:“不知道,他醒过来一次,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没说清就昏过去了,我把他带回了家,就出来买了点药。”
我们来到旅店,进了素素的房间。丰子躺在她的床上昏迷着,头上缠着几圈纱布。但是我没有看到傻小姑娘。
我说:“傻小姑娘呢?”
素素惊讶的看着我,说:“我只看到他一个人昏在地上,还留了很多血。没有看到那个小女孩。啊,他是丢了她,怪不得。”
我点点头,素素把药拿出来,喂丰子吃了下去,还挂上了吊瓶。
做完这些后,她松了口气,然后坐下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丰子昨天傍晚带傻小姑娘看病,一直没有回来。”
素素说:“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找他。要是真死在大街上了怎么办。”
我说:“这几天很乱,脱不开身,再说也没想到他真的出事了。”
素素说:“有一件事情我听说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说:“金蛋是吧。”
她点点头,说:“那就是真的了,我妈也听说了,你们小心点。”
我说:“我知道。”
她说:“你别老站着,坐下。”
我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昏迷的丰子,有点提不起精神了,我只希望他快点醒过来。
房间里死寂死寂的,只有外面的虫子在叫唤。素素忽然说:“那时候见到他,他可是比现在精神多了。”
我望向素素,她望着丰子,眼神像是另一个人的,女人的。
我说:“你们以前认识是吧,我猜到了。”
她把目光撇到我身上,好一会儿才挪到丰子身上说:“最早的印象应该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天很不一样,你不能理解。我从床上醒过来,感觉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就像是刚出生。那个屋子有一个很大窗户,是在另一个旅馆,也是我妈开的。我走到窗户边,外面下着雪,我从屋里出来走到外面,一直走到大门,大门前有一条街,街上只有一个男孩,他一边哭一边低头走。”
素素停了一下,像是在回想那个场景,不一会儿她又接着说:“他哭不发出声音,我还小,觉得这个男孩真奇怪,哭就哭,为什么憋着不出声音。要是我哭的话,一定要哭出声来。我就喊了他,我说,喂!”
我说:“然后呢?”
素素说:“然后他停下来,先是偷偷的抹掉了眼泪,我还是看见了。他转身看着我,不说话。”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哭。好像是问了这个,可能还有别的,我忘了。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我说:“看来丰子是从小就不爱说话。”
素素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过他。我去了学校念书,一开始从一年级,我发现那些东西我都会,就换了二年级,后来又是三年级,再是四年级,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从五年级开始念书,十七岁那年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帮我妈照看店里的生意,这期间也见过他几次吧。”
她停下来不再说了,陷入了回忆里,也许就是那几次见过的回忆。
好久后,素素说“再后来见到他的时候他留起了长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腿也瘸了,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他,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样子变了,那种感觉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始终跟那个下雪天一样的冰冷。”
我说:“然后呢?”
素素说:“然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们一直跟陌生人一样,或者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我点点头,我说:“想不到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素素说:“十年,今年一过就是十一年。”
我说:“你刚才说我不能理解,我可以理解。”
素素说:“什么。”
我说:“你说一切都是陌生的,就像刚出生一样。”
素素盯着我,我不敢盯着她,真如于婄说的,我是不敢,那我怎么牵她的手。
我故意去看床上的丰子来躲避她的视线,才发现丰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