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头一棒（十九）

黄福松的办公室在二楼的最里面。所以，走上二楼之后，李毅踅摸了半天才看到那个写着“局长室”的牌子，然后走到门前，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敲了敲门。

“请进！”房子里传出了黄福松的应答声。

李毅微笑了一下，然后推门走进了黄福松的办公室。

此时，黄福松正坐在一张宽大的老板桌后一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一本正经的看文件。见李毅进来，似乎早就有所准备的黄福松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和钢笔，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容的冲着李毅笑了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沙发说道：“来了？请坐！”

李毅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看着黄福松淡定自若的样子，心里不由的暗暗嘀咕起来：这老小子怎么了？不慌不忙，轻松自如，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样子，与昨天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难道他想出了什么对付我的办法？

李毅没有为黄福松的冷淡生气，而是微笑着把手里提着的公文包放在茶几上，一边打量着黄福松的办公室，一边走到黄福松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中华烟，拿出香烟递到黄福松面前，笑着说道：“黄局，不错啊，这地区环保局的局长和从南县建设局局长之间就是有差别，而且差别还不是一般的大。不要说别的，就瞧瞧您的办公室，多么的气派！您往椅子上一坐就......”

“好了，好了，你就别在这里给我戴高帽子了！”黄福松没有接李毅递过来的香烟，而是一边冲着他摆手，一边端着茶杯从办公桌后面转了出来，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看李毅，并冲着他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李毅坐下。

坐在沙发上，李毅用眼睛瞄了一眼黄福松，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于是便笑着问道：“黄局，这么专心致志的盯着我干嘛？虽然只是几年的时间，我的变化是不是很大？落魄的快让您认不出来了吧？”

“哪有，还是那么的潇洒，风流倜傥，仪表堂堂，风采不减当年啊！虽然个子还是那么矮，但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怪不得你的！”黄福松笑着摇摇头，一边和李毅开玩笑一边接着认真的说道：老李，我们是朋友，有些话我就不瞒你了。”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先是掏出一支烟递给李毅，然后才拿起一支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

“当年你出事之后，我动用了很多关系为你求情，希望能够利用我身边的人脉帮你减轻罪过，少判几年。但是，因为你的事情太大，在整个从南县城甚至整个地区所造成的影响，不是一般人能平息的了事情。再加上我官职太小，人微言轻，所以，即便是我用尽了浑身解数，求了那么多的人也无济于事。作为朋友，在关键的时候没能帮上你，我心里一直很愧疚，希望你能理解和原谅。”说完话，黄福松欠欠身子，往身边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看着李毅。

李毅笑着摆摆手：“黄局，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李毅触犯的是刑法，国家法律面前是没有什么人情可言的。所以，别说是您当时的一个小小的从南县建设局的局长，就是再大的人物也不一定能帮上我的忙。所以，在监狱的这么多年一直到今天，我没有丝毫埋怨您、怪您的意思。相反，对于我出事前的那些年您对我的大力帮助和支持感激不尽。如果没有您，我一个只能修个厕所、砌个院墙的小包工头怎么可能有当初的辉煌？所以，黄局，您心里不要有任何别的想法，对于您的恩情，我李毅终生难忘！”

说到这里，李毅诚恳的冲着黄福松点点头，然后从茶几上拿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睛。

看着李毅一脸真诚的样子，黄福松有些迷茫，又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亲自给李毅倒了一杯茶，然后放到李毅面前，刚想拥抱一下李毅，却突然想起了昨天初次见到李毅时在酒桌上他所说的那些话和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于是，他收起脸上的笑容，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李毅。

被黄福松看的心里有些发毛的李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黄局，从我进门到现在，您就一直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是想说什么还是别的意思？我李毅从小没有读过书，文化水平低，我是猜不出您的意思的。咱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您别让我猜你的心思好吗？我也猜不出来呀！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黄福松轻轻的摇摇头，然后一本正经的看看李毅说道：“说说吧，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李毅苦笑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再说了，即便是有打算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一个坐过牢、有过污点的人，在整个从南县甚至整个地区臭名昭著，有谁愿意跟我同事甚至愿意帮我一把？有些情况您是知道的，我所有的财产都被执法机关没收，现在除了两个需要抚养的父母、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和一间赖以委身的房子和几百万元债务之外，什么都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任何打算都是纸上谈兵，有什么意义呢？所以……”

“不要这么想问题，有些太极端了！”不等李毅把话说完，黄福松便打断了他的话，一边冲着他摆手一边接着说道：“你脑子活泛，聪明有智慧，特别是在经商方面有独到之处，而且办事讲义气。之前之所以犯错误，是因为急功近利，想一夜暴富的思想害了你。如果能改正这个毛病，静下心来做事情，你还是大有前途的。”说到这里，他把头往李毅的身边凑了凑，压低嗓门说道：“我现在在地区，办事情要比原来更方便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说，我尽量帮你，让你继续你的事业，再创辉煌！”

说完话，他抬起手，在李毅的肩膀上亲切的拍了拍。

听完黄福松的话，李毅感激的点点头，心里默默的想：从刚才他的一番话来看，黄福松态度很真诚，并没有自己印象当中那么“坏”，难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错他了？

想到这里，李毅站起身来，冲着黄福松轻轻的鞠了一躬：“黄局，真的谢谢您。我李毅交了这么多朋友，但等我从监狱回来之后，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理我了。别说帮我，就是话也懒得跟我说。在我李毅落魄到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您能如此瞧得起我并愿意帮我，我真的十分感激。谢谢您。”

黄福松见状赶紧站起身来，扶着李毅的肩膀把他按坐回沙发上：“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两个还需要这么客气吗？有话就说，有话就说，鞠的哪门子躬啊！”

坐回到沙发上，李毅感激的冲着黄福松点点头说道：“黄局，如果您真的有心帮我，就把韩江涛……”

“你等等！”一听到“黄江涛”三个字，黄福松立即打断了李毅的话，然后紧张的看看他问道：“你是怎么认识黄江涛的？他又凭什么委托你到我这里给他说情，让你帮他办理塑钢厂环保手续的？”

抬头看看黄福松，见他皱着没有，一副紧张中夹带着讨厌的表情，李毅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听到黄江涛的名字，他黄福松就紧张成这样，而且还表现出一种十分讨厌的样子？难道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过节吗？应该不是啊！从他们的交往以及昨天喝酒吃饭的过程中丝毫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对呀。再说了，黄江涛也没有跟我提过呀！

想到这里，李毅便把“出事”之前和黄江涛的关系、欠黄江涛近百元债务以及自己刑满释放回到家以后与黄江涛见面、黄江涛愿意帮他并委以重任的事情详细的告诉给了黄福松，最后说道：“黄局，咱们认识多年了，虽然我有一身的毛病，也办了不少不该做的事情，但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只要别人对我好，我会加倍‘奉还’，对于这一点，您应该省油感触。”

黄福松冲着李毅点点头。

李毅则拿起面前的烟盒，先是把一支香烟递到黄福松面前，并且点燃打火机帮他点上烟，然后才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点上火，一边抽烟一边接着说道：“在我刑满释放回到从南之后，身为债主的黄江涛非但没有逼着我要债，反而给我安排了如此重要的岗位，给了我那么高的薪水，让我这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一下子就有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作为我来讲唯有全力以赴，竭尽全力的去报答。目前，他遇到了困难，塑钢厂的手续一直办不下来，而您是主管环保工作的局长，咱们两个又是这么好的关系，所以，我不厚着脸皮找您还能去找谁呢？看在我的面子上，您还是帮帮黄江涛吧，帮了他就等于帮了我。您刚才……”

黄福松再一次挥挥手打断了李毅的话，先是狡诈的一笑，然后说道：“李毅，在我黄福松的意识里，你李毅是一个足智多谋、见多识广，对于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看的比较透的人，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做了几年的牢，把脑子‘坐坏’了吗？”

李毅一愣，然后不解的看看黄福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黄福松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李毅问道：“难道你真的觉得是黄江涛这个人不计前嫌，是真心实意的帮你吗？”

“哪又是什么？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吗？”李毅一愣，一边说话一边着急的往黄福松面前凑了凑。

“哈哈哈哈哈，兄弟，你太幼稚了。在监狱的这几年，你与世隔绝，智商严重下降，已经不能与曾经的你相提并论了！”听完李毅的话，看着他吃惊的表情，黄福松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接着说道：“咱们整个地区有近千万人，做建材生意或与建筑行业相关的商家近千家。但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们地区还没有一家生产塑钢窗的厂家，这与纯钢窗逐渐被淘汰、塑钢窗需求量不断增加的形势极端不匹配的。现在，我们整个地区的建筑市场十分的活跃，特别是住宅楼项目，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规模大，对于塑钢窗的需求大得惊人。但由于我们地区没有塑钢窗厂，所以，所有的塑钢窗都靠从外省购进。在这样的形势下，为什么没有一家商家或厂家做这个生意？是他们看不到市场需求不会做生意，对这个只要做就会发财的生意视而不见吗？是他黄江涛独具慧眼，发现了这个生财之道吗？不是，真的不是这回事！”

“那是因为什么？”黄福松的一席话吊足了李毅的胃口。他看看黄福松，有些着急的问道。

“单是建一家塑钢厂的话，无论是修建厂房还收购买生产设备，投入并不是很大。在咱们地区，有钱的老板多得是，能够建得起这样的厂子的也大有人在。但最难解决的问题就是塑钢窗厂的环保问题。如果要完全合规合法，达到政府对环保的要求，投入巨大。简单的说，如果想顺利拿到政府颁发的环保合格证，必须投入巨资购买环保设备，而这方面的投入甚至要远远超过购买生产设备的投入。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有不少投资商看好这个项目并且跃跃欲试，但没有一个人敢正儿八经的‘动’这件事儿。那么，虽然在从南县名气特大，但在整个地区建材销售领域影响力并没有多大的黄江涛为什么敢动这个心思，并且盖厂房、购设备，大张旗鼓的干了起来？是他特别有钱吗？不是。说实话，在整个地区所有的老板中，他黄江涛不算什么！哼哼！”说到这里，黄福松禁不住冷笑了两声。

李毅默默的点点头，表示对黄福松的这番话的认可。但他还是不解其意，皱着眉头，直直的看着黄福松，焦急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这当中有一个故事，当然，黄江涛是不会跟你讲的。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不要多说了，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有个前提：话哪说哪撂，绝对不能传出去。你能不能做到？”说完话，黄福松停下话题，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毅。

李毅坚定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