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韩含在维多利亚大酒店门外止了步，等确认安度尤然办好了入住手续才走了进去。

酒店静寂安详，充满了闲适浪漫的情趣。服务员不多，也没人盯着瞧，让人倍感自在。

他的房间在823，一路上去，依然没见一个人，走过806时，他不由自主地侧目看了一眼，双开门，彰显着它的高贵及与别处的不同，这套房间就是去年年三十晚上安度和况晴共住的房间，面朝维多利亚港湾，看烟火的最佳位置。

823在楼层拐角处，窗外是一个死角，什么也看不见。

韩含走到空调开关处捅鼓了向下，空调鸣叫一声就偃旗息鼓，没过十分钟，房间就开始憋闷阴冷，他两手相抵使劲撑了一下，拿起电话。

服务员动作迅速，只看了一眼就过来和他商量换房间的事情，并小心翼翼地主动提出补偿他免费去顶层的旋转餐厅吃自助餐。

“自助餐就免了，”韩含和蔼地说，“不瞒你说，我是来给我们老板考查度蜜月的房间的，能不能带我把最好的房间都看一遍。”

“噢，好好好。”服务员眼睛嗖地一下亮起来，“自助餐还是要吃的，看房间也不会耽误，来，请。”他果真把韩含带到806房间，“维多利亚大酒店面向维多利亚港湾，但视野最好的莫过于8层到25层的6号房间，请进。”他手在门上一点，门就悠悠地打开，一股带着海湾阳光沙滩般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怎样，”他乜韩含一眼，一脸得意，“是不是不一样。”又解释道，“并没有开窗，房间里有专门设计的空气循环装置，一年四季会有不同的感受，现在是冬天，我们对盛夏有一种本能的向往，因此……“

房间很大，很温馨，面朝港湾的晒台伸出去有五米，犹如身处海边的沙滩上，触手就可探手海水中。

心旷神怡。

“很好，楼上和这套房比哪间效果更好。”韩含问。

“都差不多，看客人的喜欢，喜欢平视的806最好，喜色俯视的高一些更好。说实话，住过的客人都喜欢806，这也是整个酒店最贵的房间。”服务生殷勤周到地拉开所有的窗帘。

碧波荡漾下，房间有些微微的摇动。

“好，不过我们老板很注定个人隐私安全，整个房间的监控在哪里。”韩含佯装很警觉。

服务生脸有些白，磕巴了一下，“我们酒店你放心，绝对尊重客人的个人隐私，房间里绝对不会有什么监控，只有门外有一枚，是为了保证客人安全出行的。”他带着韩含走到门口往上指了指，“不可能看得到里面。”

“我想看看。”韩含轻声说。

“什么？！”服务生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样吧，我去找你们上司，我看你为难。”韩含转身要走。

“先生，”服务生叫住他，“你是想调看监控录像么？！”

韩含哂笑，“是，我想随意抽看一天，回去我也好有个交代。”

“我去和领班商量，你想看哪一天。”

“好，要是为难就算了。”韩含走进为他调换了821。

“这个房间比适才的823要好一些，窗外有一指宽的空隙能看到外面的天光。已是下午五点，明天一早安度和尤然要参加香港世博会，之后就会紧急返回栾明，只有今天所剩无几的时间。

叮铃，酒店内线电话响了，韩含接起来，适才为他服务的服务生说，请他到一楼前台。

韩含一愣。正常情况下没有相关手续他不可能看到酒店内部监控，也许他们会查核他的身份，说不定还会把他轰出去。

他干脆把身上的东西都装好，又在806门前看了两此才下楼。

尤然正倚在前台的柜台前，好整经暇地看着他略有些狼狈的神情。

“听说你正在为你们老板查看806房间的监控录像，我也一样，都是中国人，不如一起。”

服务生略有些尴尬，忙解释，“先生以前没有住过本酒店，安先生是金卡会员，我正和女士商量……”

韩含苦笑，安度出面是最好最直接的办法。他点点头。

前台接待员把他们带进工作室，一名工作人员从内室走出，“看哪一天。”

“年三十。”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完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从下午七点开始至第二天凌晨七八点。”尤然补充道。

工作人员迅速把画面调整到安度推门进去的那一瞬间，身后跟着况晴。韩含斜睨了一眼尤然，她面无表情。他不禁苦笑，谁还会对一个死者有什么其它的念头，更何况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工作人员很有经验地把视频调整到快进，但又恰好可以抓住画面内容的进度。

五分钟空寂无声的回放后，第一个人影终于出现。服务生八点十分送餐，况晴九点二十分推门而出，十点安度为安宁打开房门，十点半钟安浩然敲门被安宁迎进房间，安宁安浩然同时于凌晨两点走出房间。转天早上六点二十，况晴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

“我还想看看这间房初一晚上六点到转天六七点的情况。”韩含递给他一张便笺。

工作人员一声不哼，首先调整到1201房间，晚上八点，安宁走出1201，直接走进旁边的1203，八点五十，杨流走出1210，走进1203，况晴九点入住酒店，九点五十走出房间，也走进1203。凌晨一点，安宁，杨流，况晴同时走出1203，安浩然略带倦色，却亲自相送。杨流和况晴同时走进杨流的1210，清晨七点离开1210，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尤然和韩含动作一致地走到酒店大堂一角的咖啡座。

“没有你，估计今天就难了。”韩含由衷地感谢道，“能不能查查三十晚上况晴的行踪。”

“不用猜也知道，她被人引开了。”尤然还是拿出手机说了一堆英语，“查查也行，至少会多一个线索。”

“你怎么有这样的渠道。”韩含问。

“不是我的，是安度的，做生意肯定少不了这些。”尤然也不回避，“只要她出了酒店倒不是难事，半小时就能搞掂。”她脸色有些煞白。

“那晚的情形安度都印象没有？！”

尤然摇头，“他没有，只记得一觉天亮。”

“安宁和安浩然可能对安度做了什么。你猜会是什么？”韩含小心地问。

“还用猜么！”尤然的声音沙哑，“安宁是能够唤起安度的。”她说得含糊，但两人谁都明白，唤起的是什么。

“好像没成功。”韩含说，安宁安浩然出来时一脸疲惫，极为沮丧，尤其是安宁暴躁地推开安浩然的手，一言不发阴着脸走开了。

“好象。”尤然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这是事件的分水岭，至此安度才开始反击。”

想想前因后果，的确如此。

“为什么开始反击？！因为安浩然安宁杨流况晴开始针对安度实施计划了。”尤然一招手，服务员送上两杯咖啡，“因为安宁没有成功，否则就没况晴什么事。”

韩含一愣。尤然的手势潇洒熟稔，带着几分慵懒，与昨天与前些天他见到的那个尤然已迥然不同。他的心一凉，倏地意识到她的举止里竟然有了几分安度的味道，不过一两个晚上，什么都再难挽回，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韩含忙垂下头，把自己突然湿润的眼眶藏在暗处。

“真的？！”韩含不由地哑着嗓子喊。

电话响起的时候，韩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二十八分钟，尤然的判断真准。

尤然的英语里夹杂了些听不清楚的汉语，语气急切。

“况晴出了酒店就去了凯斯酒吧，在那里喝到凌晨两点，出来后醉倒在路边，”她冷笑一声，“最后竟然是警察给送回酒店的。”

“谁引她去的酒店？”韩含问。

“一个凯子，有人给了他钱给了他况晴的电话号码，没用什么功夫就把她钓了出来。”尤然抿了一口咖啡，看着远处，“况晴是我见过的最没心机，却最有韧劲的……人。”

“安度却很厉害，黑道白道两边淌。”韩含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还是那话，如果和警察合作，也许不至于……”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们已经和警察合作了，结果呢？”她甩下咖啡。

“因为你们只有利用，并没有真正的把我们放在合作者的位置上。”韩含也一肚子懊恼。

尤然嗤地一声笑起来，“怎么样的合作你说是真正的合作。”

韩含一愣，不由地苦笑，如果安度在0085和1720之前报警，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况晴的威胁，也许到了最后，只有杀人这一条路可走。如果他在九重天之前报警，况晴红光之流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还会促使他们变本加厉，不死不休地缠着安度，如果他现在报警，他就有底气保证一定能还安度一个清明的世界么。他不能。

韩含低下头。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你们非黑既白，而这个世界并非这么简单。我们愿意相信你们，并且依靠你们，我们现在做的不过是驱鹰逐狐，让他们最后败落在你们面前。”尤然放下杯子，“我来到安度身边时，我们之间的口头约定是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他绝不干涉我，我当时一门心思想让他难堪让他出丑，现在想来，他是一个人太寂寞也太孤单了。“

“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韩含虽然震惊，却并不诧异，“你把自己也说得过于简单。你们都不简单。”

尤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安度岂会因为寂寞而随便引入一个陌生人进入他的生活圈子，他早就怀疑杨流，而你父母和杨流关系匪浅，你又是你父母想尽办法推到他面前的人，把你拉进他的生活圈子不过是……把危险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或者通过你，和杨流以另外一种面目相联。现在这些目的他都达到了，杰彬通过你被他抓在手里，杨流因为你被警察怀疑。”

尤然面目晦涩难辨。

“你想想你来到栾明后的所做所为，把警察引到他面前。暴露了红光，对他有损失么，不过为他多加了一层防护罩，我们天天都在观察他分析他，对他有影响么，不过替他更加明晰了他看不清搅成一团的疑云。说白了，他不过是在利用你。而你，”韩含更是笑得停不下来，“你是简单的么，九重天项目其实是你的，你走近他接近他又岂是玩玩而已。”

“说得对。”尤然站起来，“这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就这样不清不楚之下你就和他走到一起？！”韩含简直对尤然轻慢的态不可遏。

“清明的阳光下，人的心自然都是清明的，如果有人在混沌的日头下依然有一颗清明的心，你说会怎么样。”尤然瞥他一眼，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