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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8-29 | 字数:4812

老强带着小彦赶到龙水镇时,下了一天一夜的倾盆大雨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天空昏暗仿若黑夜,所有的声音都隐没在哗哗的雨声里。

交通队大院里已经积了一尺多深的水,老强和小彦也学着其它人的样子,脱了鞋袜拎着往屋里冲。

况晴是从娘家回栾明的路上坠崖身亡。

与之相撞的皮卡损毁严重,车内一共三口,一死一伤。交通大队事故负责人拿出勘验分析,“雨太大,只做了初步勘验,细节的地方需要再去现场。”

报告显示最直接的原因是泥石流导致的山体滑坡致使道路狭窄,两车司机在会车时有开斗气车的可能性,而且况晴车内的司机还有酒驾的嫌疑。

寥寥几笔,既无图片,也无其它证据。老强带上人去了事发地点,事故车辆已经被拖走,伤亡人员也被送进了医院。大雨敲打在旁边的山石上,腾起漫天的雨雾,遮天蔽日。一切痕迹都消失于弥形。

他们的车,加上事故归属区域龙水镇交管局的车相向着打开车大灯,灯光交错,把湿滑泥泞的道路照得雪亮,灯光犹如利刃把雨幕切开,天地间有了些缝隙。

皮卡车头撞上山岩,痕迹犹在,况晴的车滚下山崖的豁口处被雨水冲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大坑。老强指挥着大家用皮尺量了量距离,就驱车前往医院。

况晴的司机在车子滚下去的瞬时被甩了出来,伤势并不重,胸口被挤压,有轻微的内出血,颈椎扭曲水肿,肩部以上不能动弹;而况晴则是当场死亡。 皮卡副驾驶手肘轻伤,后座的人被况晴的车头撞击挤压致死,司机没事。

他们到达医院时,所有的人还都在,于是交管局安排了间空病房,老强直接开始询问。

皮卡司机情绪一直很激动,死者是他的徒弟,也是亲外甥,上班不到一年。他红着眼睛,满脸狰狞,伸着脖子吼,“他说我该避让,我他妈在那条道走了二十年,什么时间需要避让,那小子根本不会开车,还敢上这条道,就是找死。”他骂骂咧咧,骂着骂着又哭起来,“我姐一辈子不容易,就这一个独子,让我怎么给她交代。”

交管局的人插话把司机嘴里的那条路介绍了一遍。“盘山路,是往栾明市的一条近道,路况不好,好几处拐角都出现过山体滑坡,可禁也禁不住,因为山顶有通信塔,有果林,还有个气象观测点,只好和各单位签订事故责任化分,各负其责。”

副驾驶情绪稳定不住地点头,把当时的情况说得较为完整。

“我们是通信公司的,公司在山下,每周要到山上的通信铁塔查看两次,特别是这种恶劣天气,更不敢懈怠。赫师傅已经在这里干了有二十年,所以这种天气的路况,他早就习以为常,闭着眼睛也知道什么地方怎么开。”

“当时你们减速了么。”老强问。现场损坏严重,地面摩擦的痕迹一点没留下。

副驾驶犹豫了一下,心虚地回头看看赫师傅,赫师傅一扬头,“减什么速,我的车刚换过轮胎,抓地感觉非常好,对方是辆轿车,看着还是好车,我刻意把车紧紧地贴着崖壁,给他留出了最大的空间。谁知两车交会时,那车突然急打车头,一头撞在我们的车腰上,我的车屁股一 甩,直接把那车顶了下去。”

交通队的人点头,“岩壁的痕迹我们已经分析过,的确是这辆车尾部撞击留下的,皮卡左侧头部与对方左侧尾部撞击痕迹相吻和。他的描述基本符合现场情况。”

况晴的司机则沉默得多,他衣服被扒干净,平躺在床上,盖了条被单,干枯如柴,被缓缓推了进来。“

“你减速了么?”老强直入主题。

他摇摇头,没有丝毫想隐瞒的样子。“这条路我很熟。”交通队的递过一张审讯记录,示意该问的都问了。这人曾经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司机,专跑这条线,由于身体原因辞职,现在只接些零活。

“你就这么有把握?!”老强抬起头。

“我看见那辆皮卡往里收,即使他不往里收,路面宽度也够,这点把握我有。”他大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似乎还没从那场祸事清醒过来。

“那为什么突然向左急打方向盘?”老强也看看屋顶,上面留了几道水渍,隐隐还有些霉斑。

“因为…”他眼珠转了几圈,“我突然有一 种不好的感觉,鬼使神差,到现在我也没想清楚。”

交通队的人指指他上午的笔录,上面写着,当时突然感觉脚下一软,下意识地就打了方向盘。

“脚下一软是什么感觉?”老强问。

“我也一直在想,这感觉我有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他似乎真在绞尽脑汁,眉头皱成一疙瘩, 痛苦纠结的模样。

老强俯视着他。“你和况晴认识?”

“不认识,是他大哥况东让我冒雨送她的,给的钱还不少,这个女人我虽不认识但也知道,也算我们这们这个镇子的贵人了,贵人命贵,自然不敢马虎。”他收回视线,看了一 眼老强,垂下眼睑,“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什么情况下才会向左突然打轮呢。”老强问交通队的人,仿佛忘了自己也会开车。

“当然是感觉到了危险,”对方毫不迟疑,“往左打轮是为避开右边的危险。他右边是悬崖,看样子突然意识到有坠崖的危险才拼命往左打轮。“

“脚下一软是什么感觉?!”老强又问。

“开车的时间脚下一软?!”对方摇摇头,“这种感觉还真是难形容,不过,那小子喝过酒,虽然酒精浓度没有超标,但会不会让人产生恍惚?车祸不就是那么回事么,一瞬间的感觉。”

老强查查天气预报,暴雨天气还将持续三四天,到时候一切痕迹都会烟消云散。他暗暗地叹口气。

死者家属已经到场,老强和交通队的人一起来到医院特意腾出的两间会议室,一间是况晴的家属,一间是另一名死者的家属。

安明带着手下已到,况晴家来的正是她的大哥大嫂和两个子侄。尸体损坏并不严重,辨认起来很容易。没有人哭闹,大家对这场无妄之灾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

安明坐在左边,手下错开一个身位坐在他身后,还有两名黑衣人在会议室外来回溜达;况晴兄嫂和家人坐在右边一言不发,隐隐地双方已经有了箭拔弩弓的架式。

“你要是和小晴一起回来奔丧就不会出这事。”况东终于没忍住。

安明抬抬眼,又垂下,没吱声。

“她就不该急死忙活地往回赶。”她大嫂看看油盐不进的安明,也抢白一句。

“是呀,家里也没大事。”安明沉着脸,哼哼两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况东跳起来,“敢情是她自找的,小晴自从嫁给你,噢,不对,先是跟了你那兄弟,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你们安家…你们必须得给个说法,要不…咱们没完。”忌讳已经消除,说起安度和况晴,况东没有丝毫犹豫。

安明干脆别过脸去不看他,只瞥瞥下属。下属站起来,咳咳两声,“请各位都节哀,我们安总三天后就要去美国,娘家对葬礼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么,不如现在提出来,一并考虑。”

况晴的兄嫂一愣,相互对视一眼,“风光大葬,这是必须的,设灵堂,请五十个和尚祈福……还有……”她大嫂掰着手指头。

“这些我们都不会办,你们要多少钱。”安明打断她。

大家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身家我一分不要都给你们,再加上二十万元,行不行。”他站起来,“人我也不打算要,她的私人物品收拾收拾这两天送过来,她的资产等律师清点好就通知你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安家和况家就再无干系,你们同意么。”他又示意一下下属。

属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递到她兄嫂面前。

她兄嫂还懵懂着,身后的孩子已经把纸抢过去,按捺不住喜色,贴着两人耳语个不停。

“你不认小晴了?!”况东抬眼忙问。

“谈不上认不认,认,她也是个死,不认,她也是个死,而且我要是认她,你们就拿不到这些,你说我是认还是不认。”安明身子一抻,上半身几乎仰靠在沙发上,奚落道。

“二十万太少,你的财产有她一半,最少,一百万。”况东一甩手。

“那算了。”安明站起来,“我就委托丧葬公司承包她的身后事 。”

下属伸手要收回协议文件,被况晴的大嫂跳着躲开,“缓几天行不行。”

“不行。”安明厌恶道。

“行行行,签吧。”身后的子侄雀跃着。

安明撇撇嘴角。

老强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走了进来,亮明身份。“对不起,这个时候还来打搅大家,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落实一下,请大家配合。”

安明无聊地坐正,心不在焉。

“安总,请问况晴有什么事情需要冒雨往回赶么。”他问。

安明抬起下颚,“不知道,安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可以问问他们。”

况东忙站起来,“我们哪有什么事情,是她自己非要往回走,连再等一天都不行。”

安明轻哼了一声。

“这两天有人找过她或者给她打过电话么?”老强问。

“打电话谁知道,找她的人是没有,反正我没看见。”她大哥急呲白脸。

“你认为况晴会有什么事情急着回栾明呢,安总,你们是夫妻。”老强和颜悦色。他是第一次见到安明,安家三兄弟他都打过交道,秉性气质各不相同,这位老三待人有一种睥睨一切的轻慢,他仰着头,耷拉着眼脸,眼缝处偶尔蹦出一星光亮,大部分时候眉眼都寂静着,看不到任何端倪。

“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夫妻关系了。”安明显然不愿回答,“医院已经出了死亡证明。”

“你……”况东跳起来。“你们…你们真是狼心狗肺。”

“若真是狼心狗肺,你们就一分钱也捞不着,我这还是看着大嫂的面子,否则,哼…”,安明一点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站起来,对老强说,“还有事么,没有,我先走了,我刚才坐在你面前,完全是出于对人民警察的尊重,我什么话也没有, 关于况晴,我什么话也不会再说。”

“等等。”老强突然喊住提起大衣就往外走的安明,“你和况晴的婚姻是真实的么?”

安明一顿,回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建议我们单独谈谈。”老强看看安明身旁眼神躲闪的下属,“这好歹算是安总的隐私吧。”

安明迟疑片刻,点头,老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两人默契地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是个小小的吸烟区,窗台上放了两只烟灰缸,窗户留了条小缝,稀释了医院的闷滞难闻的气息,两人同时大大地吸了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安明拒绝了老强递上来的烟,老强顾自点上,美美地吐了个烟圈。

“你和你二哥不愧是兄弟。”老强又吸了两口就掐了。

安明下颌陡地绷紧,掸掸衣襟,又忽而笑起来,“持这种观点的人还真多,你也没免俗。”

老强没理会他的嘲弄,“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相似么?相貌?气质?都不是,是你们对待况晴的态度。”

安明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算了,不跟你绕圈子, 你如果和况晴有夫妻之实就应该知道她还是个完璧。“

安明怀疑地看着他。

老强讪讪地,“这会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二哥也不知道。你们守着这么个女人,却坚守着最后一条底线,这是为什么。”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安明笑了一下,神情复杂,“不过为了应付我父母,他们喜欢她。“

“他们喜欢她,”老强呵呵两声,“喜欢她的什么呢,是家境,人品,学识,相貌,男女之间相互喜欢有可能脑袋一热就喜欢上了,可是老人喜欢一个后辈必定有一定的理由,你说说理由是什么?”

安明挑挑眉毛,没说话。

“你知道我不会相信,你和葛林在国外是恋人,你娶了况晴,葛琳却在安氏谋了一个职位,是什么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地看着你和别的女人结婚成家,更何况葛琳的家境不错,又在国外待过三年,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第一种可能性是她知道你们并非真正的夫妻,第二种可能性是她理解你的苦衷,并乐意等你回归。至于她为什么最后投奔了斯通,可能是现实打败了爱情,面对一个在她面前可以吆五喝六的少奶奶,面对地一个无法给予她保护的男人,你觉得她这样一个受过国外洋教育的女人能受得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告诉你你二哥的目的,如何?”老强嘻嘻一笑,对安明冷淡的态度不以为然。

安明后背夹得很紧,两只下垂的手攥拳松开,又攥拳又松开,“我说过,我对安度没什么感情,别二哥二哥的,他的事我不感兴趣,我的事也没必要向你陈清。以前怎么样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况晴现在已经死了。”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老强煞有介事地拍拍手,“我并不是在这里跟你套闲篇,况晴的死如果有疑点,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老强伸出手和他告别,“况晴死了,安度的保姆失踪,根据我的推测,她活着的几率不到三成,也就是说,死亡的游戏已经缓缓开始启动,你如果也在这场游戏中,又不是主宰,就要小心,你是不是下一个目标。”

一直在远处等他的交通队同事气不过,“有钱人真不是东西,这死了没一天,就撂开手,像扔块破抹布一样便宜,这放在普通老百姓家怎么也有个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伤心吧。”看老强不说话,他又问。“尸体还需要保存么,况家想拉走。”

“先放放吧,稳妥点。”尸体他已经看过,外伤直接导致死亡,但若真的有了疑点,这尸体有可能就是最大的证据。

老强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带着他杀的前提进行调查的。况晴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