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韩含匆忙放下手机，下意识地拿起手中的夜视望远镜，在越秀涧的可视范围内扫视了一圈，突然发现一个隐约熟悉却很模糊的影子走进越秀涧大门，她似乎是越秀涧的人，在门口未做丝毫停留，只和门卫招呼了一声。

他放下望远镜狂奔出去，呼哧呼哧的喘息被甩在身后，他拿出证件在越秀涧门卫的眼前晃了晃，问，“刚才进去的那人是谁。”

“刚才进去的？！”门卫眨眨眼，“不就是雅居三号崔先生家的老爷子么。”

那老爷子身影将将没入黑暗之中，魁梧臃肿，右手拎着一个包袱。

“再之前呢？”他语气骇人。

保安后退半步，“再之前，是紫峰阁的亲戚呀，怎么了。”

韩含抬头看看面前高耸入云，黑沉沉地仿佛要倾斜下来的紫峰阁，“谁家的？”

“安度先生家的。”

韩含拔脚冲了出去。

陆小冰门禁开得很利索，带着愉悦的哼哼。韩含掏出手机打给老强，让他速来安度家，话音未落，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安度家的门大开，过道的灯光明亮却阴影丛丛。

“韩哥，你来了。”陆小冰欢快地迎到门口，韩含有些恍惚，怀疑这个陆小冰的真实到底有几分。

“小冰。”韩含苦笑一声，“我来看看你，吃了么？！”

“吃了，我妈给我带好吃的了。”陆小冰簇拥着他往屋里走，两手亲呢地搥在他的腰间，脚下迈着快乐的细碎步。

“刘姨，”刘淑荣正站在客厅中间，腰间围着藕荷色的围裙，双手湿淋淋地看着他。

韩含没说话，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着他。

“刘姨，你回来了。”他语气平淡。

“呃，是。”她更平淡，看他并不说什么，“那我去厨房，锅里……”

“您不想说点什么么。”韩含顿觉无趣，皱起眉头，音调也多了些不耐。

“说什么？！”她问。

“你失踪的事情。”韩含语气不善，眼神狠辣下来。

“谁说我失踪了？！”刘姨平静地望着他。

“这么说是你自己藏起来了。”老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门。

“我没藏。”她嘴巴强硬。

“你…你知道尤然怕你不测，急成什么样了么；你知道为了寻找你我们的同事在流川医院附近蹲守了多少天！”韩含不阴不阳。

“我这会儿知道了，为什么从始至终陆小冰一直不疾不徐，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因为他知道他妈根本没失踪，可怜我们为了瞒住他在那里煞费苦心。”老强恍然大悟。

“那你今天突然出现又是什么原因，难道知道安度和尤然出事了。”韩含十分懊恼，陆小冰站在刘淑荣身后，兴奋地扭动身躯，眼神晶亮地在他和老强的脸上不停扫视。

刘淑荣的脸色唰地惨白，局促地嚅嚅几下，却始终没有出声。

“你这样，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和安度尤然的失踪有关联。”老强再逼一句。

“我也不愿意这样。”她咬住嘴唇，神情灰败，“可我知道自己逃不掉，尤然把我藏到哪里他们也能找到我，如果拿小冰的命相威胁，我怕自己抗不住，我更不想别人因为我害了安度，所以我就自己躲了起来。”

“躲在哪里？”老强问。

“就躲在三号别墅的储藏间里。”她缩缩脖子，“尤然的父母亲友因为也是借助，所以从不去储藏室，第二天晚上我藏在清理垃圾的车里出去的，我一直在家不开灯也不敢弄出什么动静。”

老强顿足捶胸，“哎，这就证明了最简单才是最高级的，太过高级的犯罪设计感太足，总会让人找到蛛丝马迹，她这样最淳朴最原始的初衷…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不怕他们依然不放过你么？”

“小冰说安度他们两天没回来了，我不放心，所以……”刘姨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这时候才敢把焦虑之色露出来，“他们怎么样，我听人说…”

韩含一直在上下打量刘淑荣，相较失踪前，她变得憔悴衰弱，眼角的皱纹异军突起，只能勉强看见瞳孔的偶尔闪烁。去新马泰暂时躲避的计划，刘淑荣非常认同，只过了一个晚上就全盘推翻，这其中必有原因。

“你变卦是因为杨流么？”他突然发问。

刘淑荣嗫嚅两下，没出声。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瞒的。”韩含肃然道，“安度至今下落不明。”

“那晚小川找我，说可以给我买房子给我养老还要照顾小冰。”她两只手绞在一起，嘴角歪着。

“他怎么对你发这么大的善意。”韩含直接打断她。

“我并不知道，但感觉不好，他说了很多门家的事情，那些事情……连安度和安宁都不一定能知道，他说是我告诉他的，可我没有…”她的嗓子哑得勉强能出点声，惶惧不安的语调里带着凄然，“安度的事情我在况晴面前说漏了嘴，我承认，可其它的，我没说过。”

“是哪方面的事情？”韩含坐下，指指沙发，让刘淑荣也坐下。

她蹭过去挨着沙发边站着，“是关于老董事长对他这两个外孙子的看法，老爷子喜欢在我面前说两句。

“坐坐坐，”老强却走到窗边，“依你看老爷子的话是不是基本确定了门家的股权分配比例。”

……刘淑荣茫然地看着他。

“这么问吧，20%和80%的分配比例你觉得是老爷子的心愿么？”老强鼓励地望着她。

刘淑荣咽了口唾沫，嚅嚅地，“差不多。“

“好，”老强拍拍手，“我们就不问细节了，你觉得杨流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谈话的。”

“我不知道呀。”刘淑荣委屈地叫起来，“说梦话也不见得这么全。”

“所以，你就跑了。”

“对，我看他年纪轻轻那眼神却让人害怕，笑嘻嘻得骨子里却冰凉骇人，看他那本事，他要想知道安度的事情可能用不着威胁谁。我对不起老董事长…我原本想…杀了他了事，可……没那个胆儿，”她捧着脸鸣鸣地哭起来，“你们…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还有况晴都不是好东西，当年他们三个好成那样，没想到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安度，真是太可怜了。“

“杨流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恐吓？”韩含问。

站在安度家阔达的客厅里，回首向红山院望去，尽管有夜色笼罩，红山院依然呈现出一片萧条的杂乱，402那盏昏黄的台灯衬得那个窗口更是黯淡无光。

他拉开玻璃门走到晒台上，头顶是万里星空，脚下是旖旎的灯影，一种异样的感觉呼啸而来，他闭上眼睛，异样并没有减少。

“快来看看。”老强轻车熟路直奔几间屋子的窗口那处被破坏的疮口。

整个房子四间卧室，除了门廊边的小卧室窗户完好，其它房间的窗户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小冰住的客房破损处被纸糊上，又在窗前零时挂了床被子，其它房间因为玻璃损坏，冷飕飕地存不住一点热气。

“ 小刀划出来的。”韩含凑近窗户玻璃。

“不仅是小刀，还有可能是水果刀，动作笨拙，力道不够，应该是个女人所为。”老强补充，“我推测应该是尤然所为，她把所有的房间都破坏，只留下门廊边的那间房子可以正常居住，因为那间屋子在整幢建筑中是一块突兀出来的结构体，既不与楼上相连，也不与楼下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个最安全可靠的地方。你记得红山院502老范么，他对402的偷窥可是通过埋管进行的，而况晴就住安度下面。所以我想，尤然一定是发现了安度身边的危险，才想方设法把他转移到这里来。“

“要是这么说，安度也知道，否则他怎么会任由尤然摆布。”韩含语气不善。

“这也是我一直坚持的观点，不管他们之间彼此是不是有隐瞒，最起码有一定的默契在里面。”

韩含一走近书房就看见槅扇屏风后那张与书架连成一体的柏木床上方悬着一方电视屏幕，和玲珑阁2601一样，不同的是玲珑阁与屏幕相连的各种线路简单突兀地粘在墙上，而此处那方屏幕像独自挂在那里的一幅画，看不出它与何处有瓜葛。但一部小巧的遥控器正放在右手边的多宝格里，颜色款式包括设计曲线都与屏幕是一个整体。

“我在无奇市安度住的那套房子里看见过一套监控系统，屏幕也是悬在床前，这恐怕也是吧。”他刚想伸手拿起遥控器，被陆小冰一步拦在面前。

“不许动。”陆小冰一本正经地呵斥道，“哥哥的书房不许进人。”

韩含举手投降。

“应该是。”老强拖过书桌前的椅子爬上去看看屏幕上的字迹，跳下椅子又趴到床边看了半天，并一屁股坐下去试着弹跳了几下。又看看书房整个结构，一言不发地又去其它几个房间查看了一番，眼睛愈加明亮起来。

韩含心一动，“你想到了什么。”从向阳楼的那两套房子，老强看出了安度和况晴是纯粹的同居关系，从这里他必然也看出了什么，韩含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是看出来了，很有意思。”他尤其推开门廊边安度和尤然现在的卧室，看得格外仔细，还一屁股坐在床的两边各墩了几下。

刘淑荣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

走出越秀涧，韩含虽然好奇，却没有心思再听他的长篇大论。

“尤然出现在省城？！”老强冲着夜空眨眨眼睛，“安度不在？！”

“你怎么知道？”韩含并不吃惊，老强一叶知秋的能力连最优秀的侦查员都佩服。

“还用问么，他如果在，这世界早热闹了，还至于像现在这么冰火两重天么！”他还仰着头，“你相信刘淑荣的话么。”安度尤然仿佛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应该没错。”韩含急躁地往车里钻，“正好和我得到的消息能够贴合，她自己躲起来说得通，杨流告诉她那些话却说不通，这种事不是更应该掩盖起来么？”轰，油门怪叫着跃跃欲试，“威胁？恐吓？或者是暗示什么？“

“不知道，但有一点肯定他也不希望有人撬开刘淑荣的嘴，不管出于什么心思。”老强掏出一包烟甩进车里，“夜里开车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三个小时就到省城，没问题。”话音未落，车子已经咆哮着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