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王老师,”一位中年妇女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是王老师吧,哎呀真是王老师。我是陆天鸣的妈妈呀。“
“噢,”王老师一拍脑门,“陆天鸣,想起来了,他得上大学大三了吧。”
“是,开年就大四了,说起来真快呀。”
王老师谨慎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笑得嘴都合不拢的女人,他只记得陆天鸣,他的妈妈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巧遇?”他试探道。
“我是特意来找您的,王老师。”女人客气地又向他鞠一躬。
“什么事?”他问。
女人抬眼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说,“有事求王老师。”
王老师也下意识地往后看看,“说吧。”
“我听我的亲戚说,你炒股很有经验,所以想跟您学一学。”说完,女人笑眯眯地又往后退了半步,“不知您肯不肯收我这个老学生。”
“你的亲戚是怎么说的?”
“他说有人找他一起炒股,保证只赚不陪,不过本金不能低于五十万,他想找我一起凑,我不信他,他就推荐了您,让我来找您问问,不知是真是假。”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王启发,他是我们大伯哥家大舅子的侄子。”
王老师松口气,斟酌半天,“这样的机会的确不多见,我也是凑巧。”
“您的意思可以参加,”女人又退了半步,嘴角哆嗦,“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我不是怀疑呀,是实在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大户总能赚钱,小股民就总是被套,”王老师一派高深莫测,“不就是因为内幕消息么,你想想要是你提前知道某只股票要涨,提前进去,是不是就会赚,就这么简单。”
“是,是呀。”女人结巴起来,“怎么操作呢,是把钱给你?”她试探道。
“不是给我,这样吧,你要是真心想参加,我帮你问问,把你的情况,包括身份证号,家庭住址,家庭成员 ,工作单位,入市资金等写个东西发到我手机上,不是谁想参加就能参加的。你说的王启发私下集资是严令禁止的,不过你是家长,我们也算熟人,我就当不知道 。”
“什么时候有信?我得把我手里的股票全卖了。“
“你卖吧,有了好股票就不愁涨,否则抓在手上也是亏,你是家长我能替你担保,今天不行,明天吧,最迟明天准有信。”
“今天怎么不行,对不起,我这心焦的慌,恨不马上有准信。”女人呲眉瞪眼。
“我知道,我理解。”王老师笑起来,“不过,还来得急,今天那个人有事,你等我的信吧。”
“怎么样?”一拐过弯,女人得意地从怀里取出微型窃听器,“你小姨干这种事可不是盖的,你说他来电话我去闯闯这龙潭虎穴么。”
韩含笑着挽起小姨的胳膊,“就知道这种事必得您帮忙,去不去再说,真要近距离怕有危险。”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怕穿帮么,我觉得不会,我儿子的名字是真的吧,王启发也不是假的,就是大伯哥家大舅子的侄子,这好几层关系怎么查呀,我也不怕。”女人兴高采烈。
“小姨,”韩含迟疑片刻,“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事是真的假的。”
“我可不问,天上没有掉馅饼的,砸我头上我只觉得疼。“
韩含叹口气,“那你知道我妈的情况么?”
“是不是被家里那些亲戚逼着找红光要利息的事?!”不姨嗤之以鼻,“输不起,就不要玩,哪有全赚不陪的,说起来都是小人之心。”
“那你去劝劝。”韩含哀求道,“我妈那人你了解,就是有好事忘不了大家,其实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事。”
韩含匆匆与小姨告别,躲到一边接小彦的电话,小彦说,“已经问清楚了,就是凑到一起炒股,把钱打到肖惠指定的账户,由她操作,最少20%的利率,看情况,也许会多,但绝对不会少。多牛,哎,我什么时候说话也有这个底气才好。他说这些人聚到肖惠家就是为了见见她,见到肖惠,就放心了。肖惠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怎么办?”
“我今晚跟领导汇报一下。”这已经超越了他的控制范围。
“怎么样,那边?”韩含照例问。
“嗯……”
“怎么了?“韩含立刻查觉到不妥 。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越秀涧今天格外清静。”
韩含想到那静谧的越秀涧零星的人影,笑道,“看样子再让你待下去要出事。再坚持一下,应该快有结果了。那几个人呢?“
“这几天尤然都是和安度同出同进形影不离,今天也是一样,况晴……”
“你怎么了,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韩含蹙起眉头。
“不是不是,哎,可能真是再受不了,”小彦抖擞精神,抬高嗓门,“况晴今天走得早,有人来接,好象不是安明。”
韩含点头,他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想安慰小彦两句,却打趣道,“要不明天我们俩换换,我真想歇歇脚了。”
放下电话,韩含犹豫着往右还是往左,往右去三森集团,往右是去出入境管理局,这两个地方都是因为杨流,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重点放在了杨流身上。
阳光很灿烂,韩含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心里的沉重仿佛被阳光稀释了,变得轻烟一般再找不到分量。
正想上车,手机又响了起来,城关派出所所长打来电话让他尽快去一趟。
流川医院隶属城关派出所,刘淑荣一直没查找到任何踪迹,案件归入人口失踪办,他个人单独拜托了城关派出所汪所长。
韩含风驰电掣地开进城关派出所小院,汪所长端坐在小院的亭子里等他。
“派出所没有市局那么好的条件,我就喜欢坐在这里说话,敞亮。”汪所长端着个大茶缸子,眉开眼笑。
“有消息了?!”韩含忙上前。
“这几天我把流川医院周围的小商小贩,昼伏夜出的人都拉出问了一通,还真问出点线索来。”汪所长不敢耽搁,不再闲话。
“真的。”韩含有些激动,这种感觉只在他刚加入警察的头一年出现过,后来,就是面对死而复生的犯人,他都没再激动过。他的脸腾地通红一片。“怎么说?!”
“有一位环卫工曾见过刘淑荣。就在她失踪的第二天。”汪所长压低声音。
“第二天,什么位置?”韩含诧异道。
“凌晨四点,就在流川医院右拐的中山路上,行色匆匆,再抬眼就没了踪影。”
“真是她?”韩含不禁问。
汪所长莞尔,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对你们很重要,我也不敢马虎。肯定没错,我反复确认过。环卫工姓刘,凌晨三点开始干活,六点干完,包括流川医院东西南北四条马路。平时那个点哪有什么人,又是医院附近,所以他认真看了几眼,记忆很深。”
“大半夜的…”
“巧就巧在他正扫在路灯下,刘淑荣正好经过,要不你再问问他。”
“不用。”汪所长他信得过,没有一分把握都不敢乱说的人。“就是说她是在中山路上再次失踪的。”
“听他那意思是。”
“难道是从流川医院出来的。”韩含眉头紧紧地皱起。
“应该是。”
“怎么可能?“韩含喃喃道。
“我有一种猜测供你参考,那个时间能够出入流川医院的是环卫车。”汪所长冲他意有所指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句话。
看韩含也沉默着,汪所长只好摊摊手,“就这些,黔驴技穷了,老弟,抱歉。”
“不不不,”韩含醒过闷来,万分感激地抱抱拳,“至少证明刘淑荣还活着。”
“这话我赞同,只要活着就好办。”
“东西南北一个监控也没有么?”韩含冷静下来,问。
“没有,这片地方除了那片别墅,还属于未开发地块,就是这路灯还是我们要求开发商多次,他们才安的,否则就是进了门一片绚烂,出了门一片黑暗,城市建设跟不上房地产开发就是这个结局,我们也没办法。”
韩含把车开到流川医院门口,把车放下,顺着医院门前的主路右拐上中山路,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一个简陋的站牌,他心里一动,站牌上只有两路车,其中通往火车站的9路公交车凌晨四点恰好有一班车从这里路过。
中山北路除了流川医院所在别墅区高大的围墙,没有其它建筑,一面是陡峭的山丘,一面是破旧的平房以及拆迁后留下的残墙断壁。
韩含在公交车站等了没十分钟,9路车就慢悠悠地开了过来,他一脚踏上去。
这里算是城乡结合部,只有两名老年乘客,司机不慌不忙地看他一眼,“我这车一趟得开足三个小时,你要是忙我劝你还是换车,免得耽搁事,上回有一位大爷为这事跟我吵了半天,不是我不想开快,的确是公司规定。”
“理解理解,您是开二十四时间才换班,还是八小时换一次班。”韩含顺着他的话头问。
“哪有八小时换班的,我就来回四趟,共十二个小时,加上中间休息时间,等于上一天歇两天,还行。“司机笑嘻嘻地。
“我有个事跟你打听一下。”韩含亮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
司机忙挺直腰板,脸上有些惶恐。
“别紧张,随便问问,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我去你们车队请示一下领导也行。”
“别别别,你问吧,我知道的肯定说,不知道的你也别逼我。”司机苦着脸,“告诉你实话,有时候困得不行了,车上又没人,我就找个地方睡一觉。你问吧。“
“行,”韩含笑起来,“十二月七日的四点是你的班么?”
“十二月七日,”司机念叨着,“噢,想起来了,那天是我儿子生日,是我的班。”
“这么说那天凌晨四点是你开的车到这一站的。”
“对。”他肯定道。
“还记得那一站上过谁么?”韩含盯着他的额角,他几乎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回答。
“记得,是个女人,四十多岁。”
韩含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为什么记得这么清?”
“因为她身上很臭,我以为她是环卫工人,就没说话,可看着又不像。”
“身上很臭,怎么个臭法?”他想起汪所长的话。
“好像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司机嘿嘿两声,“我可没有睢不起她的意思,那个点儿出来的人,都不容易,就像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在什么站下的,有印象么?”韩含问。
“没有,五点一过,上下的人就多了,我也没在意。不过,”侧头看韩含一眼,“要是倒车,怎么也应该去火车站,除非不用倒车。”
韩含心里蔓上一阵失望,到了火车站就是鱼入大海。
“这车里有监控么?”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
“我这车怎么可能有那玩意儿,你看看,车都是四面透风。”司机笑道。
“那她当时是个什么表情,平静,慌张,衣着头发呢,整齐的还是杂乱的。”
“嗯,怎么说呢,脸上涩涩得,心事重重的模样,衣服头发还算整齐,挎包的带子断了,手上没拎住掉在地上,钥匙零钱全掉了出来,收拾了好半天才利索。”
“挎包?!”韩含惊叫,”停车,让我下去。”
他一边往流川医院的方向走,一边拦车, 太阳并不远,却无一点热量照到身上,寒冷很快把大衣穿透。韩含左右看看,车辆很少,行人更是寥寥,看着前方一辆越野车急速开过来,他一个箭步走到路中间,张开双臂。
越野车迟疑着停了下来,韩含拿出证件,“对不起,有急事,搭我一段,就在前面的流川医院。”
副驾驶犹豫着点点头,司机打开车门。
“抱歉,这条路连出租都搭不上。”韩含讪讪地想多说两句。
“去流川医院,干什么?”副驾驶从墨镜里望他一眼。
“公干。”韩含含糊道,“希望没耽误你们的时间。”
“耽误不了,我们也是去流川医院。”那人噗嗤一声。
“看病?”韩含笑了一声。
“看病!”那人哼了一声,“也算是吧。”
话音未落,越野车已经越过医院的栏杆冲到医院门诊别墅楼前。男人一言不发地奔下车。
韩含慢了半拍,和司机又套了两句词,“我记得杨院长可不是那么容易出诊的。”
“那也得看是谁,我们老板请,他还得给面子。”司机面有急色,不停地往门里张望。
“急病?!”
司机没理他。
“可能是心病吧。”司机的座椅袋子上插着一本行车日记,抬头是三森集团有限公司。
司机皱起眉头,不怀好意地望他一眼,依然没说话。
那个男人压着步伐,陪着杨流信步走出大门。
“杨院长。”韩含迎了一步,“要出诊?”他看看那个男人。
男人又戴上眼镜,不动声色。
杨流和煦地笑道,“韩警官,今天有什么事?”
“我还想看看刘淑荣失踪后第二天的监控录像,希望能给个方便。”韩含也是莞尔一笑。
“这好办,你去找办公室吧,就说我说的,随便看。”边说边上车,“我就不奉陪了。”
韩含找到打过交道的张延,张延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值班室,“监控记录按规定保留一个星期,你说的那天正好还在期限内,你看吧。”他也抱臂站在一边,既不帮忙,也不阻拦。
值班室的保安刚按韩含的要求调出录像,就惊诧地叫起来,“快看。”
只见画面上佝偻着,匆匆走在夜幕中的女人正是他们苦心寻找的刘淑荣。
“她果真在医院没走。”张延喃喃道,“她这是从哪里出来的?”
保安忙往后倒,“应该是三号别墅附近吧。”
“她现在在哪儿?”张延慌忙上前。
又有两个监控点捕捉到了刘淑荣的影子,就再无踪影。
“这……”张延脸色酱紫,“见鬼了。不行,去看看。”
韩含随着张延一路走到两个监控点处,一处右拐就来到一堵院墙边,院墙约有一米五高,“她难道是从这里跳出去的。”明知不可能,张延还是四处寻找疑点,抠抠搜搜地在墙上看来看去。
保安嘟囔道,“除非她有九鹰百骨爪的功夫。”
韩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另一处监控点在厨房的小耳房前,前后左右并无出路,不远处放了两个垃圾筒。
“不行,我得给杨院长说一声,找不着人就是危险因素呀。”张延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