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沈林。”韩含推门就喊。
相比八楼老吴的心理研究室,七楼的经济研究室要热闹很多。
“嘘,”沈林示意,“安度的个人专访,机会难得。”
挂在墙上的电视已被调到栾明财经频道, 年终岁尾话理财的采访已经开始,主持人说计划采访十位栾明市财经界名人,今天是安度的专访。
过渡音乐响起。
“五分钟后开始,找什么事。”沈林问。
“一会儿吧,正好我也想听听。”他搬了把椅子坐下。
“估计栾明市资本界包括股民都在看。”沈林嘿嘿两声,“这么年轻!”他摇摇头,说不上的怅惘。
“嗨,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也不见好或者不好,话说回来了,安度你觉得他就好么。”窗帘被合上,屋里有些暗,他的神情连自己都有些拿不准,是真觉得不好么。
音乐戛然而止,“开始了。”两人同时转过头。
采访就在安度的办公室进行。
摄影师晃了一下办公室全貌,就对准准备就绪的安度。
安度只穿了件黑色衬衣,黑色并不是纯黑,夹杂着看不见的银光,闪出了飘逸的异彩。他神色悠然,只是右手拇指食指习惯性地捻捏着,沙发角一抹粉白色闪出晶莹的光泽,细看,竟然是一只精巧的手膜。
主持人是从电视台请来的,少了拘谨,多了几分从容严肃,气度容貌与安度旗鼓相当。
主持人狡黠地来了个开场白,“安总,度宁投资是以你们两兄弟的名字命名的,就说说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和责任划分。”
安度大度地莞尔一笑,没有理会他小小的别有用心,“这很简单,我们的关系是天生的,他是兄长,我是二弟。”
主持人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兄长和二弟,这很有意思,中国的传统观念里,除了父亲,兄长是家长,安总的兄长是家长么。”
"你可能忘记了,我们的父亲现在还健在。”安度宽容道。
主持人一窒,不甘心道,“可您是董事长,兄长却是总经理。”
“对,您似乎又忘记了,度宁是门家的,与安氏无关。 ”安度笑容依然,眼底却浮出一抹寒意,“现在的一切体现的是门家人的意志。”
镜头机敏地扫向办公室一角。
主持人很快调整状态,轻松地调侃了两句,迅速进入主题,“安总,今天度宁的投资业务可谓一波三折,上半年,连续失利,第三季度停滞不前,最后一个季度截止目前已经成功收购了三个项目,可还是有人对您进行质疑,说不到最后一秒,度宁今年的业绩都难下定论。您是怎么看的。”
“他们说的对,”安度慨然点头,身体微斜,右手支在额角,“到现在算起来, 我们的投资收益比还不满意。”
“您从来没失过手,我大胆地猜测一下, 你是把宝押在了最后?!”主持人眼神嗖地亮起来,灼灼地盯着安度。
安度没有反驳,只意味不明地笑笑。
“据我们所知,你手上的其它项目基本尘埃落定,而且相当成功,不可能再存在变数,唯有剩下的两个项目,一个是九重天项目,另一个是被您砸到谷底的耀辉科技。”
“对, 做完这两个项目,我们就准备刀枪入鞘马走南山,封刀过年,我已经许诺我们的员工,今年年假一个月红包翻一倍。”安度的手握住身边的钥匙,手膜被团成了拳头紧紧地攥在手心。
“……九重天项目影响之大难以想象,对于栾明市,它的成功将影响城市格局,对于股民,这是一只带着财运的项目,现在对它进行分析探讨的公司和个人不计其数,大部分人都倾向于你会借壳上市,做大九重天项目,再与外方进行合作洽谈,否则度宁很难拿到项目控制权……”主持人沉不住气,语气略有些急躁。
“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安度并不反驳,语气却也不是肯定。
“您想过么,也许这个项目将影响一只股票,甚至若干只股票的起伏跌宕。”话题总也打不开,主持人勉强保持着镇定。
“与民同乐本身就是股市的一个特征,我本事再大也无法改变。”
“外面根据对九重天项目的分析,为你选择了最少十个收购标底,还排出了名次,你都看过么?觉得他们的分析选择如何?是否窥得一线天机?接近你的灵魂?”主持人身体前倾,几乎越过面前的茶几,把问题全抛了出来。
“我看过。”安度微微后仰,眉头不由地皱了一下,“公司投资部也参考这些信息在做一些前期准备,他们目前接触了近九家公司。
“你的意思你们有可能会在其中选择一个。”主持人不可思议的样子。
“有可能。”安度依然笑着,“有很大的可能,比如排在第一马天科技,我也很看好它,干净,简单,底价不高,易于操作。”
“可你不会选择它。”主持人狡黠像只狐狸,也有窥得天机的一线兴奋。
“不一定,一切都是未知数。”安度两手相交, 手膜被紧紧地夹在中间。
主持人面露疑惑,但谨慎地意识到,再问,就会被引入怪圈,片刻的愣怔后,巧妙地绕开话题。
“那我们来说说耀辉科技,耀辉科技现在几乎是一片焦土,股价连番下跌,已越过历史最低点,但大小股民却紧握不放,他们预计你将会把九重天项目踹进耀辉科技,它是你为九重天项目做的一个壳。”
“我既然动了耀辉科技,必然有自己的打算,至于是不是九重天这并不重要,我唯一能承诺的是坚守在这片焦土上的股民,我肯定不会让他们赔掉了身家。”这是第一次安度郑重其事地面对镜头说出的一句话,一闪而过,不经意一般。
“最后一个问题,耀辉科技的核心资产你卖给了你女朋友家的杰彬置业,仅仅是情感因素么?而且听说你唯一的条件就是尤然与她母亲共同持有杰彬51%的股权,是在为女友争取权益最大化么!”主持人面露质疑,又小心翼翼地笑着。
“一句话,因为我相信她。”他使劲攥攥手,手腕处青筋乱蹦,然后松开,把手膜放在一边。
“相信?!”主持人似抓住了什么,“这是一个感性词汇,可在我们对安总的认识里,您永远是理性的,而且任何人都知道感性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更何况在资本世界里,何来感性而言。”他有些咄咄逼人。
安度抬起手摆了摆,“我的事业就是我的人生,人生太过理性并不太好。”
主持人怔住了,一脸诧异。
采访仓促结束。
导播精准地抓住了最后一句话, 反复播放,韩含听得入了神。
“这话…说的…”沈林张口结舌,“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么说红光况晴要是动手就只能在九重天的壳上下手了!?”韩含咬紧牙关。
“安度没隐瞒,今年度宁投资的项目基本全部收关,除了九重天,这个项目的操作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而且红光最近几次投资均失败,连客户的利息派发都停了,再这么下去,红光必然破产。现在他们的资金全部从其它股票里出来,又从别处筹集了些,蓄势待发。”沈林说。
“这是个什么状况,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红光知道安度已经警觉,安度知道红光势在必行,都当看不见?!”韩含不解,“既然商场如战场,不是应该避其锋芒谨慎行事么?怎么倒不管不顾的。”其实他知道原因,只有信心满满的人才会对危险不屑一顾,如果没有信心而依然故我,不是丧心病狂就是另有它图。
沈林只笑不作答,“答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会有一场好戏。”
“难道我们真的阻止不了?!”韩含陡地想起自己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就在刚才他还精神抖擞地四面出击,这一刻他却累得背都直不起来。
“为什么要阻止,如果是一场好戏。”沈林一哂。
韩含一愣,有些迷糊,他们这样没黑没白地守着安度,难道不是为了阻止罪恶的发生么?!他捧着头,嘤咛一声,太阳穴跳得像要捂不住。
“对了,找我什么事?”沈林不再多言,问。
韩含把打印出的杨流的项目建议书递给他,“看看。”
沈林翻了翻,“怎么了?”他也翻到附件的会员名单一页。
“我想请你帮我调查分析一下这份名单。”
“分析?!从哪个角度?”
“不知道。”韩含坦率地望着沈林。“只是觉得奇怪,他们仅仅是杨流的病人么?“
“不是病人也很正常,搞会员制的企业都是这种模式,一块地上何止结一颗果,有了这个关系网客户群,干什么不行。”他的观念和卫斯敏一般无二。
“可杨流不是这样的人。”韩含也说不明白自己的感受, “如果他搞这个会员制不是为了治病赚钱就一定有它图,能不能查查这些人这些企业有什么异动,我怕我不懂企业经营,反倒落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行,我试试。”沈林笑起来,“终于认识到经侦和刑侦的不同了?!”
“这事完了,我打算去上个夜校学学经济。”韩含笑。
“学经济,先得学会看财经新闻。”沈林抬手看看表,“七点半的栾明财经新闻最好天天看,落下也要尽量补上,它会提供很会有价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