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市外事办的肖科长坐在韩含的对面。
“你想问刘佳的事?问什么?”他很不友好,屁股扭了几次才勉强坐稳,“说起来她死了有十来年了,想当年,她可是市长眼里的红人,炙手可热。”
韩含没时间听他略带讽刺的笑谈,直接问,“她是学什么专业的。”
“心理学,专攻精神分析。”
韩含的牙倏地惊了一下,一股沁人心肺的凉掠过他的神经。
“精神分析?!”
“她要一直搞下去,出成果只在早晚,谁知一去美国竟然从了商,自甘堕落。”他不屑道,沉默片刻,“对不起,人已经死了,我不该这样偏激。”
“理解,”韩含点头,“她和门雄田,门氏企业或者安氏有联系么?”
“这两家企业都是栾明的大企业,当年刘佳起步时就是为这些企业对外业务牵线搭桥,多少应该有些联系吧。”他想了想,“后来开放了,外事办职能弱化,我们就做些出国留学,就医咨询类似这样的服务,美国那边,我们基本都委托给了她,你要想查也不难,只要他们到这里来咨询过,我们都登过记。你查哪个时段。“
“先试试二十五年前至二十年前那个时段。”韩含含糊着,“门雄田,安浩然,安宁或者门氏,安氏都行。”
韩含盯着肖科长调出一个文件,用检索法检索,“有了,当年门氏有人来问过刘佳的情况,这里有备注,说是想请她寻个好大夫。这种事,我们完全可以不管,但她毕竟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真有事,我们也脱不了干系,每次有人来调查她,我们都一五一十,不敢懈怠。还查么?“
“不用了。你知道刘佳的儿子杨流么?“
“知道,有什么事?”
“噢,没有。”韩含忙不迭地告辞出来。
“老吴,”他一边开车一打打电话,“你在局里么,我找你有事。”他一路风驰电掣,冲上七楼犯罪心理实验室。早过了下班时间,老吴已经穿上便装,正在等他。
“真是抱歉,那事给你办砸了。”老吴上来先道歉,“考虑不周。”
“不是考虑不周,是碰到硬茬了。”韩含急忙摆手,“我当面问过尤然,她说他们讲究团队合作,因此很讲究每个队员心理状况的匹配程度,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这次不合适也许下次就合适了。你觉得她这话有道理么?”
“也有道理,”老吴沉思,“不过这更证明心之旅的幕后老板很懂心理学,知道如何利用调整人的心理因素,而且似乎很有成效。我进了无奇市那个去过梦之旅的人的微信朋友圈,他的整个状态比他去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
“是么,要是这样,这是他们的大功德。”韩含没理会这个话题,“你说……”他靠近一点,小声,却又不知如何问起,“如果知道安度的病情,又会精神分析,他会分析出什么来。”
“他可能会分析出发病的起因。”老吴眼神闪了闪。
“如果想利用呢?!”韩含眼里含着谨慎。
“当然也能找出办法。”
“有了。”韩含击掌大喝一声,又陡然痴了一般坐在那里,半晌,“如果尤然也懂心理学,同时也知道了安度的病症或病因,她也能找到制约安度的办法!”
“应该这么理解。”老许淡然说。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韩含嚅嚅道,“她并不是主动接近安度的,是被他的父母……设计,她又把我们引诱到安度面前,她……不不不…”他烦躁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
“你怎么了?”老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噢。”韩含突然醒过闷儿,一脸尴尬,“我只是觉得,尤然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不是那样的人并不重要,”刘向前站在门口,“重要的是安度。”
“对。”韩含一激灵,安度对况晴重新回到身边,虽然隔着一层楼板,根本不在乎,对尤然他就会放在眼里么。这话是个悖论,她其实已经入了他的眼了,只是桃花眼。
“不管怎么样,事情的大致脉络已经基本清楚,也不罔你费了那么大的劲,一个得了绝症的母亲不忍死后给儿子留下巨额债务,给他留了两把钥匙,一把打开保险赔偿,未果;一把要打开安度这个金库,看样子成功了。况晴在杨流试验的过程中掌握了这个方法。问题来了,安度到底知道不知道况晴的手段?!”刘向前背着手慢慢踱着步,“我倾向于他已经知道了。”他轻声说。
“知道了?为什么信息反复被盗,一个多亿呀,他就是再有钱…”韩含激烈地反驳着。
“你忘了是在什么情况下反复被盗的。”刘向前没理会韩含的激动,“第一次我们没证据,但第二次我们却能证明安度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失的守,这是为什么?!”
“也许他无力挽回局面,一旦况晴掌控的是他的精神层面,他根本无法抵挡。”韩含嚷起来。
“明知自己无法抵挡,安度会那么心平气和地任人宰割么?!如果是你,你会抱着侥幸等着再挨一刀么,对于安度,回避的方法不是没有,而是很多,可他那次明明是迎头而上,为什么!“
“为什么?”韩含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以身为饵,把自己放在砧板上任人鱼肉,肯定是决定生死的大事。”老吴一直没说话,“对于安度来说什么是大事,当然是了解信息失窃的原因和手段,变被动为主动最为重要。”
“对,”刘向前松了口气,“没有感情的两个人重新走到一起,对外还要佯装恩爱,不就是要把况晴圈在身边,摸清况晴手里的秘密。”
“他找到了?!”韩含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颤着声音问。
“应该是找到了。”
“那我们还在这里费劲巴拉地干什么?”韩含歪在沙发上,再不想起来。
“现在问题是安度想干什么?!”刘向前声音低得仿佛耳语。
“干什么?”韩含也配合着他的呢喃。
“这一次他不可能再像上两次那样牺牲利益换取什么,那么他把况晴,红光,甚至是洛河之流依然往身边引,还是以身为饵,是为什么?”
“报复?!”老吴插一句,
“也许,我看也不尽然。”
“那,我们……还查什么呢?按刚才的分析况晴红光再蹦跶也跳不出安度的五指山,只要他不违法,那就是商战。”韩含这才感觉到了真正的沮丧,不由气急败坏地说,“看样子第一直觉最准,还真被安度牵着鼻子走了。还有尤然,没日没夜地替安度瞎操心。”
“你问的好,既然一切都在安度的掌控之下,他为什么要节外生枝把尤然,把警方吸引到他身边,如果他拒绝,尤然完全可以被他拒之门外,更别说我们。”刘向前越说越快,答应似乎就在嘴边,他却噗地一声笑起来,“刚还说起,这会儿就把杨流忘干净了,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杨流才是一切的根源,安度能应付况晴,能不能应付杨流,别忘了他是况晴的祖宗。还有那1600万元,如果当年杨流从安度那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了1600万元,这么大笔的失窃,安度不可能不报案,更何况安度是二十岁才继承的遗产,当时他哪来的1600万元。我一直在追这1600万元,可惜省厅都觉得难度不小,需要时间。”
“是不是这案子还是和I号案有关联?!”韩含问。
“算你小子有眼色。”刘向前拍拍他的脑袋,“I 号案能否告罄全看这个案子的走向,否则还不知得磨叽到什么时候,上上下下都盯着,各个部门配合着,哎……”
“咱们能不能找美国警方协查杨流,太远了,手够不着呀。”韩含重新抖擞精神。
“你以什么名义,”刘向前问,“我们现在调查他连借口都找不到,没有真凭实据,美方会以保护公民个人隐私为由拒绝,他已拿到了美国绿卡。”
老强的主要精力一直跟着肖惠和红光,抓了个流川医院安防设施超标的名儿,把杨流叫到派出所问几句,兴致勃勃地叫韩含过来看录像。
脱了白大褂,杨流的身形单薄,背也微有些驼,但这毫不影响他的洒脱,反倒多了一丝不羁的浪荡劲。
“怎么样?!”韩含问。
“什么也不敢问,只是旁敲侧击了一下,但我敢拿我三十年的警龄打赌,这个杨流肯定有问题,不露痕迹,滴水不漏,放在一般人身上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对于一个学者,这样审慎的处世风格不合情理,有人说情商和智商很难双双兼得,更别说高得寻常得高,他情商太高!一般人很难是他的对手,对了,他是研究什么的。”老强核桃似的脸皮皱成了一朵花,两条腿搭在一起不停地上下晃悠,异常兴奋。
“听说关于神经方面的药物,尤然说,他擅长通过神经用药,控制肿瘤裂变,也就是把肿瘤扼杀在摇篮之中,她母亲家有肝硬化的家族史,现在就在医院治疗。”韩含说,“有几个注册的发明专利。”
“专家呀,如果成功,那是人类的救星。”老强啧啧称道,眼里却带着些讽刺。
韩含把杨流母亲的事和刘向前的分析重复了一遍,怅惘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老强哼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就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如果是真的,她等于把杨流亲手拱上了犯罪的路,在这个圈子干了三十多年,什么看不明白,人这辈子不能犯罪,否则一辈子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