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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8-29 | 字数:4961

顾门清杨呲牙裂嘴地不住抽气。

尤缈然愣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盆,忙出手搀住他,他额头的冷汗越滚越大,珠子一样一 滴滴往下落。

“你……”尤缈然原想嘲讽两句,“你……”再说不出口。

她掀开顾门清杨的裤腿,一道手术疤痕顺着小腿蜿蜒而上,足有十厘米,疤痕还没有完全吸收,呈淡紫色,手术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但疤痕平整,没有隆起,做过去疤手术,效果很好。

“对不起,正踢在你的伤处,要不要紧。”尤缈然满脸愧疚。片刻,顾门清杨的神情基本恢复正常,除了脸上挂着的汗珠,已无异样。

尤缈然踢踢他的脚,“泥人呀,这么不经踹,看你的手术,是不是加了钢板,我刚才听见断裂声,吓坏了,应该是钢板,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么隐私的事情,我们很熟么,我告诉你?!”顾门清杨没好气。看看桌上的瓷盆,“这么一会儿就做出一锅菜,别是屋里藏着个厨师男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是懂得报恩的人,汤是我妈昨天给我放进冰箱的。”她默了默,“他们一早就去旅行去了,活得真潇洒。”她扯扯嘴角,“我只要加个热,再放点面条就行。”她打开盖子,一 股浓郁的鸡汤味像风一样立刻蹿到顾门清杨的鼻腔和骨骼的每条缝隙。

这是他最熟悉的味道,可此刻闻着却是如此陌生。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腿还不利索,钢板与腿部其它肌肉深深地咬合了一 下,像被一把盾口的刀狠狠地挫了两个来回,痛过后,是一种介于麻痹和酸涨之间的感觉。

一锅鸡汤里所有的零件都在里面,头、爪,脖子,翅膀……还有两颗红辣椒,几头白生生的山药,和横七纵八的宽面条。

他去厨房取来碗筷汤匙。

上次他们一起吃饭,一应东西都是快递带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餐具,幼白的薄胎瓷碗,小巧可爱,约摸只能装一口面条,筷子通体黑色,上面描绘了几朵粉白的梅花,星星点点呈不规则状。盆里左边是公用筷,右边是公用汤匙,都比他们面前的 大一号。

“要不要喝点酒。”尤缈然原本想问点别的,说出来却是这句话。

“什么酒?红魔鬼?要是有这个就喝点也无妨。”他先喝了点汤,惬意地眨眨眼睛。“不错,你妈熬的?”鼻子里带出几声不快。

“你觉得呢?”尤缈然端起他为她盛的半碗汤,干稀合适,还配了几粒汤盆表面浮着的葱花和枸杞。

“不是?”他并不以为然。

尤缈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是拉过顾门清杨的左手,单提出食指,指着上面的一圈白印,“戴过戒指,刚摘不过三四个月。”顾门清杨的手包括露出的手臂都是充满阳光的棕褐色,那圈白像阴凉处的一片洼地,显得格外醒目。“根据我的目测,这个戒指你至少戴了有近十年,而且从来没有摘过,不是高中时戴的,就是大学一 二年级时戴的,那个时候的爱情被人比喻成玻璃,一敲就碎,而你却把它练成了钨钢。十年,好吓人。”尤缈然把汤碗放到顾门清杨的手里,神情调侃,“都说男人是冷酷可怕的象征,可真炙热起来,却吓死人。十多年还未修成正果,有三个可能,一是你一直在单恋,二是相爱无果不欢而散,三是你不再爱她或者她不再爱你。是哪一种?”她充满艰奇,眼里却是一副好整以暇。

顾门清杨神色未动,又舀一碗。“你怎么不说她死了,这也极具可能性。”

“如果她死了,你会戴一辈子,说不定会戴进火葬场。”尤缈然垂下眼皮,努力掩饰眼里的神色。

“看不出你眼神这么利,快吃,否则我一个人就全吃了。”他又为尤缈然加了点热汤。

“女人对这种事情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更何况旁观得清,所以,你在女人面前是一 张白纸,至少在感情方面如此。”她挑起眉毛,“太过炙热的情感都比较幼稚,不过是在愉悦自己的神经。”

顾门清杨放下碗,抽出纸巾擦擦嘴角,从身后取过两只天青点翠的茶杯,为尤缈然倒了一 杯。“解解腻。”他说,“如果是那样,这应该是一个男人最隐私的东西,你就这样毫不顾忌地点破,好像不太地道。”

“横看成峰侧成岭,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怨生在此山中。感情这种事情大多属于作茧自缚,你挣扎了十来年,也许别人看一眼就完全识破,所以别把它看得像宝贝一 样。”尤缈然斜了他一 眼,“有时候也许文分不值。”

顾门清杨低下头,灯光从上而下摇曳地遮盖了他大半张脸,坐得如此近,尤缈然也只能看清他已经冒出胡茬却依然清隽的下颌。“你很残酷,你这个年纪的人对爱情都充满幻想,你倒如此通透犀利!”他不以为然地说。

“我并不特别,女人该有的情愫我一样也没少,可我对你的爱情却不敢苟同。”尤缈然又把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掌中,呵呵两声,“你真的爱她么?!或者她也不爱你?!”

“噢。“顾门清杨眼神清亮地看着她,嘴角若有若无地抿着一丝嘲弄,“看不出你有这样的……真知灼见……“

“十年,如果真是相爱,孩子都快打酱油了,依我对你片面的了解,你应该是这段感情的主导者,不可能因为她爱你,你就心甘情愿地和她搅和十年,你这人心没这么软,必定是你离不开她,离不开又不许给婚姻,这是因为什么?!”尤缈然心情舒畅地看到顾门清杨面色突然间变得不那么好看,心一虚。“算了,算了,我这人就是嘴欠,没里没外,跟我在一起,你可千万不能有玻璃心,那样迟早得碎成八瓣。”尤缈然放开他的手,并没打算深说。

顾门清杨抬起头咧咧嘴,笑得言不由衷,不过他也没掩饰。

“我说得对么?!”尤缈然还是忍不住瞥过一抹探寻的目光。

“男人和女人除了性别带来的附属特征不同外,其它的都一样。” 顾门清杨又恢复了漠然,但浮在表面的那层黯然他并没有掩饰,“有几个人能懂?!你说的对,看到的并不是真的。”

“你这话听着又像一个失恋者的抱怨。”尤缈然不确切 。

“左右都是你有理。”顾门清杨并不计较。

尤缈然一愣,“好了好了,我哪里懂这些,都是跟我那个爱情专家的表姐学的。”她也咧咧嘴。“不过我很好奇他,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哪个人能让人惦记十来年的,是天仙还是妖狐。”

顾门清杨虽然不搭腔,但脸色稍霁,尤缈然心里松了口气。“栾明呀,我真好奇想去看看,顺便看看这位折磨了你十年的奇女子。”

“真想去?”顾门清杨眼神闪了闪。“那里景色不错。”

手机响了,顾门清杨抬手看看手表,又瞄了一眼说得正热烈的尤缈然。起身往书房走。

“嘿嘿嘿。”薛白嬉皮笑脸的笑声。“没打扰你吧。”

“知道还打来。 ”顾门清杨回身看看尤缈然,她端起碗优雅地喝起了汤。

“我只是不放心……”他笑声一收,“你在明,他们并不敢把你怎么样,现在你在暗……”

“知道,我心里有数,我下周回去。另外,不管 402是否易手,你帮我看把它看住了, 我要让它最后再亮一把。”

“明白,既不打草惊蛇,也不听之任之,放心,我有数。”薛白心有灵犀地附和道,“只不知你这把火怎么点?”

“这话你也问?”顾门清杨蹙眉轻骂道。

“我当然知道你的办事风格,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明白事情的底细,只是……这一次我却好奇,是那个女人么?”

“什么?”顾门清杨没明白。

“你不一样了,”薛白肯定道,“那个女人?”

顾门清杨想了想,恍惚明白薛白的意思,不禁猛地回头,尤缈然正在收拾餐桌。

“别动。”他喊,冲尤缈然摆摆手。

又回头对薛白说,“下周给你的惊喜。”

“什么?”薛白一愣。

“怎么了?”尤缈然诧异。

“我还没吃好,再等一下。”

“哈,都在一起吃饭了,进展神速。”薛白嘻嘻一笑。

回过身,顾门清杨把汤盆里所有的鸡块都吃了。

“你饿了。”尤缈然赫然。

“有点。”他放开手脚,吃起来旋风一 般。

“刚才的斯文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她嘀咕一 句。

吃完饭,顾门清杨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襟危坐,拈起尤缈然的右手摊开,虽然手掌和指腹均有一层薄茧,但骨纤肉丰,摸上去韧性十足。

“顾门清杨是谁,想必你已经知道,你那些关于爱情的歪理邪说想必也是来自网络八卦。”他放下她的手,端起茶杯。

“哼。”尤缈然扭过头。

“可你尤缈然是谁我却一无所知。”顾门清杨微笑着,“而且我在这里保证,我绝不会刻意打听调查。”

“说这个干什么,我与你又没什么关系,打听我干什么。” 尤缈然瞪了他一眼。

“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事情了。”他放下茶杯,“原本想下周说,我有一个提议,你想听听么!”

“哪方面的?”尤缈然警觉起来。

“关于你和我。” 顾门清杨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是么。”尤缈然饶有趣味,“你难道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正是,你想听么。”顾门清杨朗声说。

“说说看。”尤缈然睁大眼睛,顾门清杨眸光深处被灯影染得漆黑深邃,只映射出她略有些发紧的眼睛。

“想邀你上床,怎么样。”顾门清杨无耻地笑起来。

“这也不是不能考虑。”尤缈然一副就知如此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吧,皮相不错,人看上去也干净,就是不知道功夫怎样,要不,你先说说让我听听,我对那方面要求很高。”

“光说有什么意思,不如试试。”

“那不行,男人女人一 旦有了亲密关系,就再难回到原点,如果你功夫不行,我是不是得搬家才能摆脱你,不行不行,这个险我可不能冒。”尤缈然煞有介事地向他抛了个妩媚的眼风。

“嗯,也是个不错的理由,不过你这理由有些牵强,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顾门清杨翘起嘴角,春风和煦般瞄了一眼尤缈然。

“浮想什么?”说完一顿,“说正事。”尤缈然愤懑道。

“想听了?!”顾门清杨拖长声调,满含深意地看着她,“做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尤缈然并没有吃惊,她心里很明白此女朋友非彼女朋友,她也满含深意地回望过去,“是去你前女友面前示威么,那你应该找个名门望族大家闺秀,要不就一线电影明星,国际超模什么的,这样才显出你顾门清杨的无尚本事。你那前女友看到立刻后悔不迭,跪倒在你面前求你原谅。”

“你不是对我前女友感兴趣么,不妨去看看,她现在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零距离观察,比你在网上看到的不是更有趣?!我可给你三个保证。”他不理她的挑衅,略带蛊惑地笑着。

“噢,说说看。”尤缈然兴趣昂然于他的蛊惑。

“第一我不会干涉你任何言行,你想怎么就怎样;第二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第三,时间仅为一个月,一个月后你想留想走悉听尊便;噢,还可以再加一条,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得到,我绝不虚以委蛇,无论是金钱的补偿还是其它要求。”

尤缈然并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顾门清杨的眼睛,他眼神清亮却又深邃无底,眉头虽挑着,却又是一脸正色;带着奚落,又有那么一丝恳求。细看之下,他的额角眉峰处还有几粒针眼,再看他黑色的衬衣,那下面也必定遍布数不清的针眼。那天他躺在理疗床上的样子她正看了个满眼,初看像个刺猬,再看却像一个被万剑穿透正在挣扎的人,他扭过来被截成几节的目光,一节是奚落,一节是质疑,还有一节是茫然。

“真的随我么?!”尤缈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傍上大款,小心我死缠烂打,掏光你的家产。“

“你如果有这个本事我乐见其成。”顾门清杨耸耸肩。“你可以拿出你全身的解数。”

“如果我让你娶我,怎么办?直接分你的一半家产。“尤缈然戏谑道。

“你不会。”他松开微蹙的眉头。

“这么肯定?老虎有打盹儿的时候,人也有走眼的时间,到时候你后悔可来不及,我录音了。”尤缈然举起手机。“趁着现在一切还未开始,你可以毁约。”

顾门清杨只是笑。

尤缈然沉吟片刻,眼光灼灼地闪过,“成交。”她举起手中的茶杯,作势喝了两口,又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那,这两天卡拉就交给你了,它这阵子可受大委屈了。”尤缈然舔着脸凑过来。“被我训斥了一晚上才不去趴你的门。”看顾门清杨没反对,“那我可给它解禁了。卡拉。“她抬高音调。

就听见对面的门咔嗒两声就被推开,爪子扑到顾门清杨的门上,啪啪抓挠起来,三长一个鼓点。

顾门清杨的嘴角再抿不住,斜睨一眼尤缈然,笑着站起来开门。

“这是你养的狗么?” 他顺手抱起卡拉,肌体软滑,骨骼清晰。“这狗看着可不小了。“

“八岁了,算不上是我的,我只养了它半年,后来就送给了表姐,她这阵子出门不在家,送到这里暂养。”她也摸摸他的头,“这小子聪明吧,从来自己饿不着,也特别有眼力劲儿。”

“怪不得这么老奸巨猾。”顾门清杨拍拍卡拉的头, 两人之间仿佛因为那份口头约定有了恋人之间的默契。“平时你不在家,吃喝拉撒它是怎么解决的。”卡拉毛发平顺柔软,看得出刚刚洗过澡,且昨天他冲进她家时,家里异常整洁,没有丝毫异味。

“卡拉是谁,它一点不比人笨,它要是有两只手,没准我得拜它照顾。”尤缈然走到窗前,把头伸向窗外,回避了他的问题。

他也走到窗前,二十六楼,下面的世界像异度空间里的奇异世界,与他们有着天上地下的距离。这是飘窗,窗户之间的距离仅有五十公分,虽然安着栅栏,却拦不住一条小狗的机敏。

顾门清杨的目光穿过两扇洞开的门一直望进尤缈然的家里,正对着大门的餐桌一角靠着一副油画,厚重的墨绿色颜料上一只金色的铃铛带着遥远清晰的铃声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