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除夕夜话
程逍欢的弟弟和那些初中的学生一样，并不关心过年需要操办的各种事情。他不爱吃肉，饭菜好与坏，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所以他从小就对过年就无动于衷。上初中这几年，更是对过年感到厌烦，因为年后一连五六天要随大人，到各各亲戚家拜年吃饭，吃饭时需要被迫准备一些提酒词，吃完了饭，还要在一旁如坐针毡地等着大人喝茶、聊天，或是打扑克，很晚才能回家。
程逍欢也一直把弟弟当孩子看。他曾经试过很多次，以自己的阅历，去劝导弟弟为人处事的观念，让他成熟起来，可弟弟总是会拿出一套在他看来很幼稚的理论，用抵触的态度与他争辩，他实在犟不过弟弟，也觉得“劝导”变成“争辩”没有意义，之后就很少与弟弟谈论社会上的事了，心里认为：弟弟只要学习好，能考个像样的大学就行，至于人情世故方面的潜规则，此时不需要太关注。
大年三十，午饭后，程逍欢的弟弟像平常一样，拿着程逍欢卖糖葫芦挣来的钱，给他买的篮球出去了，程逍欢跟着父母在厨忙了一下午，做了6盘菜。晚上6点，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程逍欢给父亲和自己倒了一杯白酒，给母亲和弟弟倒了一杯果汁。
窗外的炮竹声渐渐平息以后，年夜饭已经吃了一会了，程逍欢端起酒杯，郑重其事地对父亲说：“老爸，这杯酒我敬你。过了年我就19岁了，从前儿子不成熟，没能真正理解你，今年在你的教诲下，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也深感到身为你的儿子而自豪。不多说了……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先干了！”说完，二两半的白酒一口干了。
父亲欣然地笑了笑，转动了两下杯说：“酒量练得行啊！一口干了？酒磕也唠得挺硬啊！在外边总喝吧？”
“也没总喝，就是放假以后，我和冷瞬在康广亮家喝过几次。康广亮的父母都在外地做买卖，他自己在家呆不住，总找我和冷瞬陪他。人家拿我当哥们，不用我花钱，打电话找我，我也不好意思不去。”程逍欢实话实说，希望父亲能理解。
父亲的询问了一下康广亮的家庭、职业、为人以后，才放下心来认真地说：“19岁了，再过半年就走向社会了， 这意味着你是成年人了。 但我要告诉你，别刚刚能看懂一点事，就以为自己成熟了，你还差得远呢。等你再过5年之后，会发现曾经以为看透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看透，看透不去说透才是智慧。另外，我告诉你几条原则……首先不能做违法的事，不义之财不可取，其次不能醉酒乱性，别占别人的便宜，别失去人格……”
父亲说到此，顿了顿，放下酒杯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口气说： “我虽然是企业的科员，但比基层工人工资多不了多少，你妈卖肉以后，咱家的经济条件才刚刚缓解一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从今年开始，一个月给你一百块钱零花，够不够的，你自己按排吧。咱家的家庭条件在那摆着呢，什么条件过什么样的生活， 别跟别人攀比。 ”
父亲的这番话，说得程逍欢心里五味杂陈，即有对生活的反思与顿悟，又有与父亲心灵相契的感动，还有增加了每月零用钱的喜出望外……
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爸，你告诉我的这几条原则，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你放心，我不交酒肉朋友，不是那种靠父母的钱，整日跟别人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说到此，他有些扭捏地一笑说：“但是你说给我的零用钱每月增加到一百，我心里其实特别高兴，很多时候，欠了别人的情还不上，心里特别难受……”
父亲沉思了一片刻，微微一笑，接过话茬说：“我觉得你在欠别人人情之前，还是要先衡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还这个人情的实力，如果没有，还是别欠为好，别让这个人情成为你的负担。最好尽量让别人欠你的情，这样你才能在人前树立自己的威信，你的路才会越走越宽。”
程逍欢认真地品味着父亲的话，眼神移向远方，似乎确定自己的人生轨迹，将从听到这番话之后改写……
父亲看到儿子的眼神变化，知道此番言论以被儿子接受，又觉得大过年的，说教的话还是点到为止，便由一本正经的神态，转为和颜悦色，接着说：“其实这一年，我也看到了你的进步，至少在思想上比过去成熟多了。过年了，咱就放松心情，好好谈谈心，喝点酒……来吧，这杯酒是你敬我的，很有意义，我干了。”说完，父亲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程逍欢再次把酒倒满，对父亲会心一笑，一边吃菜一边说：“爸，你做菜的手艺真行，比饭店做得还好吃。”
“这样吧，初三咱家请家里人吃饭，初四你叔家安排，等到初四那天，你把冷瞬、康广亮，还有这段时间总在一起玩的朋友，请到咱家来吃顿饭。我先提前给你们整几个硬实的菜，然后我再领你妈，和你弟弟去你叔家吃去，晚上10点以后再回家，你看怎么样？”
“行，谢谢爸。”程逍欢喜笑颜开。
母亲看到两个从前像冤家的父子，今天能像忘年交的朋友一样交流而感到格外高兴，笑着说：“你们爷俩第一次在一起唠得这么乐呵吧？”
“妈，这是第二次了……”
程逍欢提三个月前，在自己房间的那顿酒，却不愿在母亲和弟弟面前说起自己失恋事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父亲猜到儿子心里想对他说什么，茬开话头说：“别提上次了，你长大了，成年了，我也不能再把你当孩子看了。”
……
正喝着酒，唠着磕，周颖打来电话。
“在家等你好几天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周颖在电话中柔声说。
听到周颖这样问，程逍欢的心里立刻像压了一块石头……
昨天还对冷瞬说，要给周颖营造一个初恋，却没有系统地想过怎么营造。其实说和做是两回事，不容易做到，或觉得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会在自己的潜意识中往后推。推到哪天？就要看哪天，闲着没事突然心血来潮了……
但他却没有想过，情窦初开的周颖没有耐性等待心上人的心血来潮。女孩子天性的矜持，使她迫切地期望心上人，能够主动给她想要的关怀，但她日日夜夜在意的电话铃声，却没有一个给她期待的回音。春晚即将开演之前，她怕没心情融入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电视的氛围，终于放下了苦苦坚守了几天的矜持，给男朋友打了电话，希望听到对方说出，她多次在心里欺骗自己的回答……
“这几天都忙着过年的事，忘了给你打电话了。”程逍欢本能的敷衍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立不住脚的解释。
“是真忘了，还是根本没想起来呀？”
周颖的追问问得很艺术，“真忘了”与“根本没起起来”，又有什么差别呢？同样的意思，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委婉的解答。
虽然程逍欢真的就是像周颖猜的那样，根本没想起来给她打电话，但他却不能让她认为自己猜对了，条件反射般的重复着：“真忘了，确实忘了。”
“呵呵……”周颖在电话中笑出了娇声娇气声音，随便问了句：“吃饭了吗？”
“嗯，刚吃完。”程逍欢被动地答，他明知道此刻应该对周颖说点柔情蜜意的话，让她开心开心，但却说不出口。
“一会儿……12点以后，能出来吗？我买了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程逍欢听到周颖在电话中小心翼翼的声音，仿佛再次看到了她羞红的脸。
他感觉自己在出汗，像无法进入角色的言情剧演员。他怕周颖察觉出他内心的矛盾，马上平静地问了句：“什……什么礼物啊？”
“呵呵……”周颖柔声笑了一下，娇声说：“现在不能告诉你，一会儿见面你就知道了。”
“那好吧，12点半，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心似铅坠的程逍欢，只想赶快结束谈话，以免把脸上的狼狈，暴露在可以被对方猜测脸色的语气中。
“不见不散。”
周颖有意无意模仿电影《不见不散》里的女主角语气。
“不见不散。”
程逍欢也迎合着周颖，模仿了葛优的语气，但他却没有葛优说得那样潇洒。
“呵呵……看春晚去了！”
话筒里传出周颖如释重负的笑声。
“去吧……呵呵……”
程逍欢僵硬地笑着，故意将两声硬装出来的笑声，传递到话筒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