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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如戏的人生
冷瞬送陆萍来到她家的楼下的时候，像话剧的导演一样，再次嘱咐一下第一次上台演出的陆萍说：“上去吧！一定要自然一点，别对你爸别不冷不热的，让你妈看出破绽。”
陆萍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鼻子里“嗯”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楼。
……
冷瞬只是看出陆萍比一般同龄的女孩聪明，能够举一反三，一点就透；也比她们坚强，只要想通了，决定了，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这种果断非常像他；但他没有看出来，陆萍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得不柔弱，并非像当时他所认为的那样，被他的思想同化或唤醒的那样坚强，而是她的更深一层的心机，隐藏得还远远没让冷瞬参琢透……
陆萍这两天内心的焦灼，不仅仅像冷瞬所想的那样，因为看到她爸跟她妈最好的朋友偷情那件事。其实那件事已从冷瞬在饺子馆对她说完那番话后，她给她爸打完电话的那一刻就放下了，但就在那一刻，她心里另一个不未人知的忧虑逐渐成形，这个忧虑的缔造者就是冷瞬……
陆萍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中没有这个男人将会活不下去。她从没见过有人能像冷瞬一样，在那么短的间时内，能把她父亲和那个骚B的心理状态，以及她下一步所要做的事情分析得那么透。
她从中看出冷瞬的阅历远远在自己之上，有这种阅历的男人必定是睡过不知多少个女人的人，而冷瞬这种看人、看事的能力，和遇事随机应变的反应，以及信手拈来的情话，不光她会一见倾情，换成任何女人都会和她一样爱上他，所以她的忧虑是害怕自己成为冷瞬另一个，睡够了被抛弃的女人，这种忧虑远胜过于她亲眼看到她爸跟别的女人睡觉的沮丧。
这种忧虑一旦成形，她便在潜意识中试图驾驭冷瞬，但她还没想好如何才能给这只可以上天入地的猴子，戴上一个他情愿戴上的紧箍咒。即便没想好，她也不愿再看到冷瞬的同情，而是更希望看到这个她深爱的男人，能像膜拜女神一样膜拜她……
……
当陆萍站在那扇曾经象征她心灵归宿的门前时，她却好像自己反倒成了犯了什么错误的孩子一样，心跳的频率倏然加快，准备敲门的手停在半空，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她隐约能听见门里的炒菜声……
从前，她会迫不及待地敲响那扇门，直奔厨房，看看她爸炒的什么菜，但这一刻却好似在翻炒她的心……
她知道，当她再次走进那扇门的一刻，就意味着要告别从前的自己，开始在两个最亲的人面前，去扮演那个表面快乐，心里却在流泪的角色。
她心跳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在此刻被夸张地放大好几倍，以至于耳朵里只能听见伴着自己的喘吸，和“咚、咚、咚”的心跳声，连炒菜的声音都模糊了……
她意识到无论她在门外伫立多久，也无法平息持续加快的心跳，只能一点点地瓦解她费了一天劲鼓足的勇气，便再次坚定地对自己说：跨过了这扇门，就等于跨过了心中那道砍！
同时，她一边敲门，一边装作欢快的样子，在门外喊着：“妈！我回来了！”
开门的正是她的妈妈，面容和表情与上次她从学校回家时见到的样子没什么差别，还是把自己打扮得像30多岁的电影明星一样年轻漂亮。见到她的宝贝女儿，还是像久别重逢那样，用陆萍从前看来极为夸张的眼神，和欣喜若狂的语气说：“我的大宝贝！想妈了吗？”
若是在两天前，陆萍是不愿意跟着她妈思念女儿的节奏，像失散20多年的孤儿，投进妈妈的怀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样肉麻。她只会笑嘻嘻地一边换拖鞋，一边用调侃的语调对她妈说：“想了呀！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呀！每天都在以泪洗面，没看我都瘦了好几圈了吗？”然后便一溜烟地跑进厨房，看看她爸炒什么菜……
可这一次，她见到她妈的一刹那，猝然感觉胸口涌上来一股热流，充溢到鼻子和眼眶，使她感到鼻子发酸，有一种特别想哭的冲动。这种冲动不是对母亲的思念，而是源于从上次哭着走出这扇门，到此时不得不强颜欢笑地承受这段时间所压制的委屈，和对父亲的憎恨，对母亲的怜悯……
这种憎恨和伶悯源自她昨夜躺在冷瞬怀里，虽然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心里却不断地自导自演：如果冷瞬背着她去和别的女人调情，甚至上床，到最后毫不留情地抛弃她……
她不敢去想这个她所设想的结局，因为她知道，如果真的那样，她会疯，会生不如死……
带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她暗暗发誓：决不能重蹈母亲的覆辙，也不能让冷瞬变成她爸那种表面上对妻子恩爱有加，背地里和别人愉情的男人……
她强迫自己控制了投进妈妈的怀抱，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的冲动，但她想要在这一瞬间，转换成从前那种调侃的语气，还是做不到，她只能迎合着母亲的情绪，极力把嘴角向上翘，挤出一个露出两颗牙齿的笑容，带着故意强调出来的笑声说：“呵呵，想了。”然后弯下腰，去解皮靴的拉链，不敢抬头再与母亲对视，生怕她妈察觉出女儿的一反常态。
“真想还是假想了？”
虽然母亲并没有感觉出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无奈地追问了一句，以抚慰自己思念女儿，却没有看到儿女也同样思念她的失落。
“真想了，呵呵……有时候做梦都想……”
两句对话过后，陆萍的语气也自然了许多。同时，厨房中原本停顿的炒菜声又自然地响起。陆萍知道厨房里的那个人，更怕自己的妻子察觉出来女儿的反常，直到发现女儿的语气恢复常态，才松了一口气。
……
陆萍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厨房，去暗示她老爸对她妈献殷勤，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懒洋洋地半躺在父亲与那个骚B睡过的床上，与母亲说着女人间私密的话题；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用摇控器一遍遍地翻着电视台，查找能使她快乐起来的节目，也有意分散紊乱的心绪。
母亲端上来一盘刚刚洗过的葡萄，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说：“尝尝甜不甜。”便坐在她身边，有意和女儿唠唠磕。
陆萍揪了一个葡萄，放在嘴里咀嚼着，眼睛依然盯着电视里的节目说：“嗯，甜！挺甜的。”其实她心里在设计着与母亲对话的台词。
过去，她是母亲的乖女儿，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丝毫芥蒂。可如今，她只能扮演成一个乖女儿，演戏是先要背台词的……
还是别让母亲先发问了，这样会使你被动……
她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电视，一边问：“生意怎么样？累不累？”
母亲的话匣子打开了，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意场上的事。
陆萍装做很感兴趣的样子，不断发问，目地是不给母亲留下空闲，问她一些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
她爸倒是个当演员的料，开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真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照例给妻子和女儿倒满了葡萄酒，保持着军人的坐姿，举起酒杯，说着逢场作戏的话……
“来！今天咱们一家人又团聚了，我特意做了你们娘俩最爱吃的菜。快过年了，就要有个过年的气氛。咱们先提前演习一下，预祝今年，咱们一家三口，都有个很好得开端，干杯！”
母亲端庄地与丈夫碰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喝了一小口。
陆萍碰杯的时候，却特别在意把假笑装得像真笑一样自然。
她爸真的做了一大桌她和母亲最爱吃的菜。面对一桌的美味佳肴，陆萍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她想到她爸这手厨艺，可能不仅仅在她和她妈面前表现过，便觉得倒胃口，像应付婚宴一样，只吃了几口素菜。
父亲极力讨好陆萍说：“你的工作我已经办妥了，初8去XX镇的公路收费站上班，到时候我送你去。”
陆萍简单地问了一下工作的作息时间和待遇，便不再多说话，坐在一旁听她父母你一言我一句地唠着夫妻间的家常话，如坐针毡地慢慢将肚子填饱，便起身模仿两天前的腔调说：“我吃饱了，回屋睡觉去了。呵呵……不打扰你们两个小别胜新婚的人了。”
她在转身离去之前，看到母亲脸上依然写满幸福，对她笑着说了句“呵呵……这孩子……”，父亲干笑了两声，继续扮演模范丈夫的形象。
可她在转回身背对着父母那一刻，却控制不住眼泪和痛不欲生的表情，却不敢哭出声音。
回房以后，她关上门，便一头扎进被窝里，用被子紧紧地盖着头，用一只手捂住裂开很大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嚎啕痛苦的声音……
今天的戏，在无声的痛哭中结束了，明天的戏该怎么演呢？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会告诉她怎么演了，就连冷瞬也不会，因为她不打算再问这个深爱的男人了。
明天的明天，该怎么导演自己如戏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