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内心的读白

早晨6点半，只进入两个小时有效睡眠的程逍欢，用胀痛的大脑、发黑的眼圈迎接了第二天。

由于天冷，上学的时间又太匆忙，程逍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姜婉莹家到学校的必经之路等她一起上学了。今天也不能例外，因为要说的话太沉重，也太长，不能在上学的路上短时间说完；在匆忙浮躁的心境下，也做不到心平气和，他只有选择中午放学。

在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姜婉莹找到程逍欢，说中午放学要留在学校排练舞蹈，盒饭都定好了。临走时姜婉莹又停住脚步，转身问他：“昨天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有人按我家门铃。我爸说是个醉鬼，喝多了按错门铃了，那个人是不是你？”

程逍欢条件反射般的谎称：“不是。”他怕撒谎后的脸色会涨红，便故意笑笑，不想让女朋友看到他懦弱的一面。

“我还以为是你呢！爬窗户看看，昨天下了一整夜雪，没有月光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紧忙穿上衣服要下楼，我爸不让我去。我等他们睡着了偷偷下了楼，人已经没影了。真不是你吗？”姜婉莹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搜索着答案。

“真的不是我，可能就是按错门铃的吧！”

“不是你就好，害的我担心一夜。我还心思呢，什么事非得半夜三更去说呢？”

程逍欢笑笑，他怕让她察觉到补了两节课的觉依然残留在眼窝里的黑眼圈，便马上回避了她的目光。

“这段时间我可能很忙，好在快放假了，等放假我们在好好聊聊。”

“嗯。”

程逍欢轻轻点了一下头，姜婉莹带着淡淡的笑容离去。

……

下午放学，姜婉莹告诉程逍欢，她要排练舞蹈，一小时之后才能走。程逍欢在美术室里画了一小时画，等待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他计划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彻彻底底的说个明白。他等不了放假，因为多等一天都是折磨。这些话不能选择在回家的路上说，会被冻得张不开嘴，他选定姜婉莹曾经领他去的饺子馆。

程逍欢离开美术室后，看到姜婉莹所在班级的窗户还亮着，便来到那个班级的门口。拉丁舞的音乐从关着门的教室里传出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几个人在跳舞。

领舞的是冯旭和姜婉莹，四对男女搭配的人站在两个人身后。冯旭和姜婉莹舞姿自然到位，姜婉莹的目光和表情洋溢着程逍欢好久没看过的意气风发。

看冯旭和姜婉莹跳舞是一种享受。男的帅，女的美，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很默契，就好像天生的一对。

程逍欢的心底产生一丝妒嫉：这种能令姜婉莹从内心深处迸发的快乐是他给不了的，而姜婉莹这些日子脸上的苦闷很可能是在表示她需要这种快乐。

女朋友从你身上获得不了的快乐，恰恰能被你的情敌激发出来……

好在你找回了自信！只要信心还在，就能抓住即将从指尖滑落的幸福。

拥有，不一定要完全占有，就像流沙，你若想抓住，反而它会从指缝中溜走，你只能用双手去捧……

音乐停止，门一开把程逍欢的胡思乱想打断。几个男男女女从程逍欢眼前走过，冯旭和姜婉莹又等了一会儿才走出那扇门。

“等好久了吧？”姜婉莹的眼神在漂移，好像有难言之隐。

“有一会了，看了一会儿你们跳舞。很精彩，一直不知道你舞跳得这么好。”程逍欢强制自己洒脱起来。

“刚学的，很有天赋吧？”姜婉莹语言间有敷衍的成份。

程逍欢看了一眼几步之遥的冯旭，他正像伺机而动的猎手，站在原地盯着自己，没有离开的意思。

程逍欢找到了答案问：“你们是不是还有事儿啊？”

没等姜婉莹开口，猎手就出击了。冯旭马上凑了上来说：“我想请你女朋友吃顿饭，你不会反对吧？”

“不就这点事儿吗？好像多大的事儿似的。那行，你们忙吧，我先走了。”早已预料到答案的程逍欢，已想好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他说得很从容，转身走的动作也很洒脱。

“程逍欢！”姜婉莹如音符的声音叫住了他。

“不好意思，路上小心，晚上早点睡。”姜婉莹的眼波传递了语言所不能表达的信息。

程逍欢知道她的弦外之音在说：“你别想太多，别因为把此事想复杂了而失眠。”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女朋友把你想象得如此俗不可耐，都源自这段时间你给对方的印象。

一直在琢磨怎么做人，却想不到今天在女朋友眼中做人做得这么失败。即使误解，也不能在有情敌在的场合解释！

解释？真正彼此了解的人还用得着解释什么吗？

好在相处的日子还长，以后会有更多的时间，让婉莹真正认识你这个人。

你现在做的只能是轻轻地点点头，把苦笑变成淡然一笑，用最潇洒的步伐离开这两个人……

……

程逍欢回到家吃完了饭，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越想今天的事越觉得别扭，到不是因为情敌请他的女朋友吃饭，而是心爱的人把他看成了他一直厌恶的那种人。

他在屋子里坐卧不宁、百无聊赖中，握起了钢笔，开始构想要对姜婉莹说的话……

婉莹：

这些日子，我有很多事儿压在心里。我觉得，今天如果不把我心里的难言之隐痛痛快快地对你说清楚，我一定会发疯！

你说等放假我们在把心里话好好谈谈，可是我已经等不了了，我的性格决定我不能窝窝囊囊地活一天！

我知道我此刻心绪难平，但我即将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心里话……

这些日子，我们互相交流不多。外在的原因是在回家的路上，天气太冷，不方便开口说话，但主要原因在于我内心的矛盾……

一直以来，我的自尊心不让我对你公开我心里想说的话，但这些话就像千斤重担压在我心头，可我还是苦撑着，咬着牙对自己说：“是男人，就该有个做男人的样子！别让别人瞧不起你！尤其是心爱的人！”

可就在前几天，我发现我爱的人眼神和话语间，把我看成连我自己都瞧不起的人。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是你想的那样子，还是以前一直在欺骗自己，认为我真实的一面不该是你现在所想的那样子。

此时此刻，我对你说的话，就是我真实的一面。不再害怕你瞧不起我，不再紧紧抱着男人的虚荣心和自尊心不肯放手。我原本应该是懦弱的人，厌恶暴力，畏惧心灵伤害；经常把自己锁在心灵的世界里，不愿去承受现实中的无奈；因为现实中有很多事情，偏离了我心灵世界的美好。

自从我认识了你，你真正符合我心灵世界里所有美好的事物。我明知道自己不配，却还想接近你。就像一直依靠施舍的乞丐，厌倦了别人怜悯的目光，突然看到悬崖峭壁上，有一颗足以让他改变命运发家致富的大灵芝，他即便从来没冒过险，也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去攀登。

我没有钱，没有良好的家庭条件，甚至请不起你吃一顿饭。我知道我只能用我所擅长的两样东西吸引你的眼球——一个是绘画，另一个是文学功底。如果这两样东西吸引不了你，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成为我生命中的过客。所以我在你面前拼命卖弄这两样东西，发现你内心世界认为美好的东西和我内心世界相符，这坚定了我追求你的决心。

冯旭也在追你。他长得比我帅，比我老练，比我更擅于处理各种各样复杂的人际关系，不仅有钱又是一个势力的老大……

像这样的人，从前我是躲得远远的，不愿和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但从我决定追求你的那一刻，就算是老天与我追求你，我也会拼了命把他打败！

从你确定做我的女朋友那一刻，我尝到了一生中最大的成就感。同时，一个问题也摆在我眼前：我靠什么能让心爱的女孩有信心和我共度一生呢？

还是那句话：我没钱、没势，学习也不怎么样，根本不能依靠学业改变命运。我所依靠的只能是我不成形的理想——写作，成为家喻户晓的作家，拿很多稿费。

可这个天方夜谭的理想让每个人都觉得幼稚可笑，就像天真的孩子，说自己长大了，要当国家主席一样。可是我除了这个为之狂热的理想，竟发现自己一无是处！

我卖糖葫芦，是因为我在跟你相处的时候需要钱，需要找回一点点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我残留在心底的虚荣心。

你陪我去卖糖葫芦的时候，虽然你表现得很快乐，我也知道你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我也在陪你笑，陪你伪装我的快乐，可你知道吗？我笑容的背后，心在流泪吗？

不！那不是流泪，那是滴血，一滴一滴，滴满我全身，直到把我淹没……

我可以一辈子卖糖葫芦，像大多数为了养家糊口的百姓一样，靠这点微薄的收入生存。我甚至可以吃常人所不能吃得苦，受常人所不能受的累，不在乎别人的冷眼、讽刺、嘲笑，但是如果让我所爱的女人和我一样遭这样的罪，哪怕是半点，我还算是男人吗？我又怎能瞧得起自己呢？

很多次面对你的时候，我抬不起头，只能把今天交给连我都不知道怎样的明天，寻求一点点安慰和心灵上的心安理得。一次次就靠这样的欺骗，和你维持这样的情侣关系。

在我和老超对决的时候，其实不是我多么有勇气，敢孤身一人对付一帮为了混，为了面子，为了钱，敢玩命的势力。我心里在问自己：“你那个如仙女般的女朋友，不在乎你穷，不在乎你连累，遭别人的冷眼、嘲讽而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今天又受到别人当着你的面的欺负和侮辱，如果你忍气吞声，别说算不算男人，你还有在这个世上活着的资格吗？”

当我把那三个酒瓶子砸在头上的时候，不完全是为了告诉老超那帮人：“为了你，我能豁出命来！” 其实我在砸我自己，如果当时老超也敢和我一样用酒瓶子砸自己的脑袋，我砸一个，他砸一个，我想我会砸到自己死。

最近这些日子，我一再反思：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样心灵无法沟通的地步呢？又设想没有你我会怎样？

“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那是软骨头的人说出的话。我程逍欢凭什么会失去你？都是肩膀上扛一个脑袋的人，谁也没长三头六臂，我程逍欢已经拥有的，难道我还能把握不住吗？

我就是靠这种自信赢得你的，却因为自卑差点失去你。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自信支撑，我也不配拥有你！

今天，此时此刻，我要亲口告诉你：“程逍欢找回了从前的自信！或者说我决定把自信伪装到和你共度的一生一世！

人挡杀人！天拦杀天！

1999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