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挣扎
(从此章开始，恢复第三人称。因为故事情节开始复杂了，只有作者帮助读者解读，才能让那个年龄段的读者看懂。)
学校准备在元旦期间给程逍欢举办一个画展，这对他来说，是一次可以在全校三千多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尽管不是国家级、省级、市级的画展，但这次画展代表学校对他在美术方面几年努力的肯定，可他却是怀着矛盾的心情面对这次机遇的……
一次画展需要至少几十张画，他现在能拿出手的作品只有十几张。还有半个月时间，他必须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这上面。他目前对美术的热情和痴迷已经减半，但却不甘心彻底放下，毕竟美术曾给他带来过优越感，也倾注过大量心血。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焦虑，盘踞在他心灵最深处，那就是姜婉莹。他隐约发现自己与姜婉莹内心逐渐产生了距离，两人之间，不再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谈，也慢慢减少了发自心内的笑声。
程逍欢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想到：爱情或许就是这样，彼此都有各自的天空，两个天空里的人彼此相吸，却不能真正地相融合在一起。虽然明白彼此都爱着对方，但无法做到心灵上真正的透明。
可是姜婉莹的情绪低落，在不经意间愈演愈烈，情侣间思想和心灵上的契合度，与陌路人的界限判若云泥。迄今为止，这个问题已经明晰到让程逍欢心惊胆战的程度。他甚至有时会愕然地想到：爱情若不被另外突如其来的事情升华，就会泯灭在冷淡的表情，与内心的读白无法统一的矛盾中。
其实那个年龄段程逍欢，使终没参酌透姜婉莹内心世界的挣扎。他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是姜婉莹的初恋，也感觉到姜婉莹的阅历远远在他之上，但他心里一直拒绝去问姜婉莹的过去，不想去揭开她伤疤，却意识不到伤疤不揭开会化脓的。另外，在他的潜意识中，不希望知道姜婉莹在他之前，还爱过另外一个男人。
姜婉莹是爱程逍欢的，但却爱得很累，她感受着程逍欢为她痴狂日趋膨胀，内心上缺口也越发明晰起来……
她也曾像程逍欢一样情窦初开过，对比他的痴狂，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却仿佛与她隔着一个世纪。她不过18岁，却再也没有程逍欢那样对爱情的狂热。她不只一次想过：或许这种痴狂在人的一生中只有一次，不管对方值不值得，时过境迁，心已退色的时候，那种炽热就演变成失去生命力的理智，和苍白的判断力了……
她经常会看到一个只为了满足生理需要的男人，对她呲牙咧嘴……
那一幕的景象，像是一场噩梦，却又有好似曾经真真实实发生过经历。她多次试图将那个人的嘴脸从头脑中甩掉，但那张嘴脸却如同影子一样，已成为她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使她本能地在内心的隧道里拼命奔逃，却永远见不到阳光。
她知道程逍欢不能了解她心中的挣扎，也生怕一个对她怀着初恋梦影的男人，了解蒙娜丽莎的微笑还含着眼泪，在完美的视觉享受背后却嵌着污垢。如果程逍欢真的了解这些，或者能包容她过去的一切，她也认为这是对她灵魂和自尊心的亵渎……
元旦前半个月的一天晚上放学，姜婉莹出了教学楼，便与走在身边的程逍欢商量：“我们班级要在学校的元旦联欢会上出两个节目，第一个是冯旭跳的霹雳舞，我和几个女生伴舞，第二个节目是几个男生和女生男女搭配跳的拉丁舞，我与冯旭是搭档。”
程逍欢犹豫了，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自信，他知道自己的情敌在很多方面都比自己强，也更符合姜婉莹的口味。更使他觉得火上浇油的是，这件事情又发生在他意识到感情危机之时。
“怎么不说话？我在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反对，我可以放弃。”姜婉莹柔声说，语气小心翼翼。
程逍欢思想波动很复杂，但他知道此刻要用最短的时间，对此问题做出最快、最明确的回应，以免让对方误认为不够男人味。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别在意我的想法。”程逍欢回答得很被动，手里像捏了一把汗。
“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不会再有别人。”姜婉莹的声音传到程逍欢的耳朵里，仿佛来自陌生的另一世界。
程逍欢笑一下，笑得很短促，转身去车棚推出了他的自行车。
上了霜的街灯，仿佛被寒风冻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邈远的夜空，似乎只剩下几颗最耐寒的星星苦苦地挣扎。虽然姜婉莹仍旧像往常一样，搂着程逍欢的腰，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但程逍欢却好似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路上没有欢笑，没有语言，程逍欢也听不到彼此喘息和心跳，能听到的只有内心深处的自己在和另一个自己对话……
你的女朋友和你情敌跳舞你是什么态度？
当然，这是她的自由，就像爱上谁是她的自由一样。
你能撑起的天空有多大？她凭什么一定要活在你支撑的天空下？
问题在于你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再撑起更有吸引力的天空了。你现在苦撑的天空，就像这寒冷的夜，没有阳光，没有温暖，就连这街灯和星光都显得那么可怜。
你无可奈何，更无法述说，只因为你是男人，你有你的自尊心和尊严……
“如果你反对，我可以放弃……”
你的女朋友，都已把你当成那种靠怜悯生活的男人了，你还不能和她吵架，不能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只能默默承受……
若让你心爱的女人认为你不像个爷们，在和情敌争风吃醋，这比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你的脖子，让你看到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走进死亡更难受！
一个洒脱、热情、纯净、聪明、伶俐的女孩，只因为遇到你，被你塑造今天这副样子，你却依然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对她说：“做你自己，别在意我的想法。”
其实你的内心不就是告诉人家，你对此有想法吗？人家居然向你强调：“我心里只有你，不会再有别人。”
程逍欢精神恍惚地看见面前有个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在骂：“你特么还算个男人吗？ ”
两人分别的时候，还是微笑挥手，但这些以往浮想联翩、心潮澎湃的动作，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变成了今天这样机械化的告别仪式。
……
程逍欢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匆匆吃了一碗饭，便把自己关在自己的
房间，躺在床上，进入自己的世界。他从那天办板报开始，一幕一幕想到今天……
是什么原因导致今天这样呢？若是从前，今天的对话应该是什么样呢？
婉莹一定会用轻松的语气对你说：“你的情敌要和你的女朋友同台跳舞，你不会吃醋吧？ ”
你一定会回答：“冯旭有那能力把我心爱的人从我身边抢走吗？”
她还会向你出招：“冯旭这个人可不能小视啊！他可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你要不好好把握，不把你现在攥在手中的鲜花看紧一点儿，还真没准被别人抢去呀！”
你也会从容地接招：“我心爱的女人要是那么容易被别人抢去，我程逍欢还有什么魅力可言？”
“那好，到时候你看到女朋友和你情敌同台演出，俊男靓女的，你也别忘了喝彩啊！”
“你别得瑟摔了，让我给你喝倒彩呀！”
“摔了一屁股灰，我就说‘给我男朋友脸上抹黑了’哈哈……”
……
程逍欢猝然从床上坐起来，此时已是凌晨1点多了，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你是靠自信和洒脱，再加上你自身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才气才赢得姜婉莹的。你在面对外界压力时，别人越给你泼冷水，你越能像一块生石灰一样，散发你身体的热量。
在面对冯旭、老超，甚至姜婉莹的父母，你都不愿放弃你的自信和洒脱；你知道如果放弃这两样东西，你将会什么都把握不住！如果你不自信了，你那一点点才气，也会失去生命力！
如今你的自信和洒脱却轻而易举的被所谓的自尊心和男人的尊严取替，其实自尊心和尊严的代名词就是自卑！
程逍欢想到此，马上从床上站起来，匆匆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和手套就往屋外走。他不敢打开走廊的灯，怕惊动正在熟睡的父母，像盲人似的摸着黑，轻手轻脚地推开走廊的门。
门一开，黑暗中被疯狂的西北风席卷得纵横交错，如同箭雨般的雪花向他迎面袭来，他不知道是心里，还是身上打了个寒颤。
“我要和姜婉莹长谈一次，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把我心里的挣扎都喊出来！哪怕当着她父母的面！哪怕当着全世界人的面！哪怕天上下得是刀子！我程逍欢想做的事情，谁特么也阻止不了我！”他在心里一遍遍坚定着自己的决心，毅然走出了家门。
他的眼前除了雪花就是黑暗，别的东西只剩下模糊的黑影和房屋大致的轮廓。脚下是能埋没脚腕的大雪，大雪与黑暗10米多远连成一片，分辨不清雪和黑暗的界限。
他在凌迟般的寒冷下，像被严刑拷打的革命者一样，咬着牙对自己说：“老天！你不就会用寒风和雪花，让人知道啥叫寒冷吗？要不我就脱光衣服和你比一比，看咱俩究竟谁厉害！你有能耐你就把我冻死！让我蜷缩在被窝里，只想不做，熬到天亮，我生不如死！”
……
当手指即将要按动姜婉莹家的门铃时候，程逍欢突然犹豫了……
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
你有什么资格现在就去面对她父母？说你那个让人笑掉大牙的未来吗？即便不在乎她父母对你的看法，你见到姜婉莹又该说些什么？怎么组织语言，你都想好了吗？
“婉莹，这段时间我觉得我们之间内心沟通太少了，所以我决定这个夜晚必须和你长谈一次……”这些话，你能在现在这个情绪下说出口吗？
此时，程逍欢的耳畔已没有风声，只能听见心在狂跳……
他在矛盾中挣扎着，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轻轻按了一下门铃。按下门铃的手指很短促，就像试开水的温度一样，好像生怕屋子里的人会听见门铃响声似的。
门铃按下以后，下面的事情就只有等待了。5分钟过去，单元门铃上的喇叭没有反应。此时天依然很冷，雪依然在下，程逍欢的额头却满是汗珠，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他想离去，可刚走两步，一个声音突然对他说：“成大事的人怎能虎头蛇尾！程逍欢，你真的只有这两下子吗？你这一走，别说别人，你自己能瞧得起自己吗？”
他猛然转过身，第二次鼓起勇气按下门铃。这次按的时间很长，因为他在咬牙切齿，手在发抖，就好像触到了360伏的电压。
202的窗户亮了，证明一家人被吵醒了。
“谁呀？”单元门铃上的喇叭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找……对不起，按错了。”狂跳的心来不及经过大脑同意，说出这几个字。
“半夜三更的……”喇叭传出挂断电话的声音。
202的窗户又黑了，热血沸腾的心又凉了，麻木的人伴着沉重的脚步走远了……
“回家的路还能找到吗？”程逍欢自问。懦夫为了证明自己尚且没懦弱彻底，也许只能坚定的回答出一个“能”字。
没有灵魂的躯体摸着黑开了门，重新钻进被窝。
今天已经结束了，即便没有答案，即便不甘示弱，你也别无选择，因为时间是你抓不住的，你只能把“自己还算不算一个男人”的问题，交给梦去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