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该继续做憨厚的男人（散文）

前几日，我与妻子和妻子的一个同学吃饭，在席间妻子的同学说我很憨厚，以后嫁人就嫁我这样的男人。

我淡淡一笑，本想和她开句玩笑，但“憨厚”在她嘴里说出来，仿佛接近于一个贬义词。她所欣赏的男人应该是个性张扬，能够用情绪化的行动带给她刺激的人，所以我觉得她所理解的“憨厚”是小市民的代名词。

在此期间，两个女人的谈话继续进行。妻子的同学说：“单身女人多好，想干啥干啥，无忧无虑的，没有约束。”

“是呀，我现在就羡慕你，天天什么压力都没有，自己吃饱了人全家不饿。”妻子迎合着说。

“你觉得自己不幸福吗？小宇对你那么好。”她同学问了一句。

“刚开始很幸福，现在特别羡慕你。”由于我一贯的“憨厚”，妻子并没有顾忌我的感受而吐露心声。

我在那一刻想到两个词：“厌倦”和“围城” 。“厌倦”，是你吃完一盘好菜，你对盘子的态度；“围城”，指的是婚姻，没有进过城的人想进来，进来的人由于厌倦想出去……

是的，婚姻会使人放弃很多东西，同时增加更多麻烦。你的社交范围要相对局限很多，操持家务，培养、照顾孩子，处理双方父母的关系，都会占用你生活中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尽管我心里不是滋味，但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我不能改变只能弥补。

两人的话题在我的沉默中继续进行，最终又落在我身上了……

妻子的同学对我说：“小宇，给你一个建议，你别生气。你别太憨厚了，对于某些事情，你只是在看，却从来不说……”

我当时应该问她所指的“憨厚”是什么概念，可我已经生气了，脸上虽然挂着笑，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急躁，最终还是拿出一句站不脚的话与她辩白：“这不叫憨厚，这叫城府……”

我下面的话想说：“不与别人争锋、情绪内敛、性情恬淡就叫憨厚吗？”可话没等我说完，就被喜欢快节奏谈话的她打断了，妻子同学轻声笑一下，接着说：“你说什么？成熟？你可不成熟……”

话说到此，她不往下说了，也许她看我的脸色开始难堪。

我的脸色应该被这句话动容了，因为我感到我那自以为坚强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伤害……

一个32岁的男人，却被一个女人说成不成熟，有点血性的男人哪一个能承受呢？可我还在承受，引而不发地观察妻子对此的态度……

（回想到此，觉得当时自己真的很不成熟，我完全可以找一句适当的玩笑去来化解我的尴尬，避免暴露我内心的窗口，去和女人认真。）

“我老公是很单纯，他不愿听人说他不成熟，也不愿听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妻子随声附和地的表明了态度，并在“不成熟”的基础上，加了一个“单纯”。

在我看来，这不光是一句评价，也是在这四年的婚姻生活里，对我印象的总结。我的心刹那间被撕成碎片，目光开始散乱，脑子里一片空白……

片刻后，耳畔回荡着一首歌，一首前几天刚学会，并且准备要在歌厅给她们唱的歌：

每一次经过，你总轻轻对我说：你说今生今世爱的只是我。

每一次听你说，心里好像有团火，所以爱你爱得认真、爱得执着。

直到后来有一天，你突然间告诉我：你说我只是你的寄托。

当时我保持沉默，心里悲伤又难过，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爱上了你，等于爱上了错，爱你水深火热最后你却给我冷漠。

我无法去解脱，我也无处去闪躲，只能悬挂在地狱天堂之间生活。

我爱上了你，等于爱上了错，爱你赴汤蹈火最后泪水把我淹没。

我不知怎么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自己此刻化做流星坠落……

（现在回想起此事，再一次觉得自己很丢人，之所以有这样的情绪，是因为我对自己人格魅力和能力不太自信的结果。）

在此期间，两个女人为缓解气氛，像逗小孩一样逗我，我只是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妻子的同学给我倒了一杯啤酒，我端杯的手在抖动，洒了很多，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压制的情绪也随之爆发出来，冷着脸对妻子说：“你一直在用怜悯跟我过日子呗？”

“看我老公生气的样子，我老高兴了！”妻子没和我认真，还在故意气我。

几分钟过后，我给她俩每人倒了一杯酒说：“不好意思，我情绪失控了，破坏你们的气氛了，我表示歉意。”然后我又把杯中的酒一口干了，接着说：“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

两人没说话，我继续往下说：“你们挑战了我内心最底层的防线，伤了我的自尊心。”

“小宇还有自尊心啊！”妻子的同学极力想把话题变成玩笑，插了一句嘴。

我笑了一下，却执意要拿这个话题大作文章：“别人对我怎么看，怎么评价，我不在乎，因为社会地位、做人的态度、看事情的角度、阅历、禀性、资历、喜好、品味都不一样，每个人欣赏一个人的角度也不一样。我最难接受的是朝夕相伴的妻子，会把我对她的真诚当成‘单纯’，当成‘憨厚’，而和别人一样认为我不成熟！”

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我仍旧盯着妻子的同学往下说：“从我步入婚姻礼堂的那一刻，我想到，我的妻子将是和我生活一辈子的女人，所以我不允许她受半点委屈，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尊重她，对她绝对真诚，小心翼翼地容让她，甚至改变禀性去迎合她，到头来，却让她感觉到婚姻是种负担。你说，我这么多年所争取的、付出的、追求的东西，还有什么价值呢？既然婚姻是种负担，既然觉得不幸福，那还结婚干什么？”

（在此我发一下感慨：写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当时太死心眼了，难道妻子就不该对丈夫和生活有任何抱怨吗？难道你从没抱怨过妻子吗？最亲、最近的人才能在你面前不需要伪装，没有顾忌……

促使我情绪最终失控的原因可能是我的修养还不够，很多事情当时还看不透。人或许都特别注重是否被人赏识，或是被人小看。如果多年的朋友，有一方认为被一方小看，在好的友情马上会出现裂痕。夫妻间也一样，如果感觉被自己的配偶小看，夫妻间的契合度也会在无形中降低。这是人的天性，也是为人处事的潜规则，不然人为什么都特别重视面子问题呢？所以人特别喜欢被别人所赏识，若想被更多的人赏识就要懂得赏识别人……

战国时期挂六国相印的纵横家苏秦，最初到各国游说，想谋取功名，却屡遭碰壁。当他一贫如洗的回到家中，发现妻子、家人都对他冷眼相待，他感觉到人情冷暖的悲哀。于是他头悬梁，锥刺股，又在家苦读一年，后来他当上赵国丞相衣锦还乡，感受到亲人以他为荣的时候，才出了这口气……

人或许往往都有个通病：用成就去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判断他是否成熟。诗仙李白是因为他感觉被他的妻子小看，便离开妻子到都城长安寻找实现政治抱负的途径，由此写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所以说成就和社会地位，不一定是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和学识的唯一标准……）

妻子的同学听了我那番失态的话，并没有对我拉下脸，反而一笑说：“是我说你‘憨厚’的，你老婆又没有说你。”

“可她附和了，‘单纯’和‘憨厚’其实是一个意思，只是‘单纯’要比‘憨厚’更直截了当一点……”我的话说多了，难免会把心中的火气带出来，以至于最后保持的一点理智也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我曾经也骗过很多女人的感情，而且用过各种手段，我厌倦了，玩累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安下心来结婚……”

（写到这里，我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强调这些，只为说明我不够憨厚和单纯，其实这就是憨厚、单纯的表现。）

我的脾气发泄到此，妻子一下子哭了，抓起衣服要走。我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按回到原位，马上向她认错。妻子没有继续挣脱我的手，也没有和我争吵，慢慢安静下来。

我已意识到刺伤了妻子，这比刺痛我的自尊心更让我沮丧，茫然失措地看着桌上的菜。

妻子的同学板着面孔，一板一眼地对我说：“小宇，我第一次看到你老婆这样。你太大男子主义了，太不了解女人了。她迎合我、附和我，说她不幸福、说她羡慕我，完全是为了抚慰我的心情。你真的以为我每天都很高兴吗？我整日和别人出去喝酒，出去玩，装做无忧无虑的样子，其实只为填补心里的空缺，我多么渴望有一个像你们这样稳定的家啊！一个女人，肯为你生孩子，那她就是绝对爱你，你没有权利和资格指责她，你的自尊心也显得太渺小了。你知道女人决定要生孩子得下多大的绝心吗？她的心里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吗？我不就是不肯给xxx生孩子才离婚的吗？”

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干了一杯啤酒说：“xxx，你是个成熟的女人，原谅我从前对你的小看，谢谢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未曾成熟过……”

妻子调整情绪的能力要比我强得多，余下的两瓶啤酒在妻子的倡议下三个人喝光了，剩下的葡萄酒也消灭了，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在回家的路上，妻子沉默地走在我前面，我快步上前拉住妻子的手，沉默仍然继续……

老婆：

一个在你眼中憨厚、单纯的男人，还能就这样与你携手走过未来的风霜雪雨吗？

改变成过去的浮躁、虚伪、逞强、好胜是不可能了，因为他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收敛了锐气。他不再喜欢被光环套住脑袋，活在别人的掌声和喝彩中，他只能一如既往用真诚对待你，继续扮演“憨厚”的角色！哪管你吃了菜，厌倦了盘子，他也要告诉你：盘子是乾隆年间景德镇青花瓷！

好在这个男人已经可以接受一个现实：他未曾成熟过，他的思想和智慧还有完善的空间……

写于2010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