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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作者:彦无 | 发布时间 | 2018-08-27 | 字数:4036

韩含在大发食品集团的佳易街食品店的橱窗前,站了近半个小时,刘向前要求他放下所有的调查,今天务必赶回栾明,还有一个小时他就得赶往机场。

他理解刘向前的命令,越在无奇待下去,他越是陷入尤然带给他的谜团之中无法自拔,这是不是陷阱,是不是圈套,甚至是不是故意将他引向歧途。

食品店不大,一共三名营业员,肖恪乖乖地坐在角落,半个小时过去了,一动不动。其它两名营业员当他是空气,既不使唤他,也不理睬他,时不时谈笑两句,大多时候都忙忙碌碌地应酬着客人。

韩含犹豫着,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终于迈步走进小店。他买了几样无奇特产,突然喊,“肖恪,你怎么在这里。”

肖恪懵懂地抬起头,一脸茫然。

“您认识肖恪。”一名微胖的营业员忙插话,“他脑子不好使,不记得人了。”

“可不,”另一位说,“要不好好的坐办公室的人,怎么到我们这个小店来蹲点,我以为是受了别人的排挤,想不开,谁知竟真是不记得人了,傻了一样,也不知能不能好,要不这辈子就完了。”

“他能自己回家么,还是需要人接?”韩含问。

“回家还是可以的。”胖营业员笑道,“就是有点发傻。”

“这样行不行,”韩含商量道,“我们是老同学,前面有个麦当劳,我们去坐坐,我开导开导他,我想可能是受了什么惊吓,没准说说小时候的事,他就缓过来了。”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两人扶起肖恪,“你就跟你的同学去坐坐吧,领导来了,我们会替你说话的。”

韩含挽住肖恪,“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去麦当劳了,那时候我们没钱,只能合起来买个汉堡,一人一半。”他一边絮叨一边搀着肖恪走出小店。

食品店后是一个大型社区,韩含带着肖恪找了个冷僻的儿童游乐场坐下。天阴沉沉得,无风,倒也不觉得冷。游乐场只有一部滑梯一个小型旋转木马一架秋千。有两个孩子跑过来,看见他们,犹豫两下又跑开了。

“肖恪你还记得我么?”韩含坐在他对面的秋千上,轻轻地荡来荡去。

他摇摇头,敲敲脑袋,“怎么就想不起来呢?!”一点没怀疑他的身份。

韩含心里微定,“今天早上吃的什么饭?我记得你喜欢吃油条。”

“我吃了鸡蛋和馒头稀饭。”他木讷地配合着他,似乎也在努力振作自己的记忆。

“昨天早上呢?”韩含试探着。

“昨天早上是泡饭锅盔。”

“你是周几到店里来的?”

“周二。”

“最近看过医生么?”

“看过。”

“看过什么医生?”

韩含皱起眉头,仔细审视了一眼肖恪,他除了沉闷木讷外,并没有痴傻的迹象,“哪个时段的事你忘记了?”

“过去,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脸部狰狞,身体也跟着扭个不停,像被什么东西套住无法挣脱。

“也就是说最近的事你都记得。”韩含忙用眼神安抚住他。

他迟疑一下点点头,神色果真缓和了下来。

“上周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么?”韩含小心翼翼地问。

“上周,”他眼神黯然地闭了闭,“领导叫我去门市部锻炼。”

“还有呢?”

“我老婆要和我离婚。”他嚅嚅道。

“这有些过分,不过就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哪儿就需要离婚,对了,你是哪天发现自己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就是从襄阳回来后。”他说。

“襄阳?!”韩含倒吸的一口凉气,“几号还记得么?”

“有些模糊。”

“那你去襄阳是公事还是私事。”韩含有些急切。

“公事吧,”他含糊起来,“回来后,领导让我写份总结报告,我实在想不起我做了什么。”

“能找人问问你是几号去襄阳的么,住在哪个酒店。”韩含压抑着情绪,用和蔼的口气说。

他蹙着眉想了很久,似乎都无法启动思绪,韩含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要不,问问你老婆?”

他眉头松了些,喃喃道,“问问我小姨妹吧,他在公司财务管报销。”

韩含把耳朵凑近他的手机,肖恪的小姨妹非常有耐心一字一顿地说,“九月十五日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的航班,回来是九月二十二日早上的九点十分,住在西都酒店。”

韩含带着肖恪去吃了份麦当劳套餐,又聊了一会儿,基本可以肯定,去襄阳之前的事,他大多没了印象,只有一些生活细节还记得,比如老婆孩子的姓名长相家住哪里,而回到无奇后的事他都记得,而且没有一丝差错。

坐在去机场的路上,韩含找到尚可的手机号码,犹豫片刻拨了过去。

“你们去襄阳是住在西都酒店吧?”他直截了当。

对方沉默不语。

“在那里你见到了肖恪?!”韩含轻描淡写中带着一丝压迫。

尚可还是不出声。

“你现在在机场,正要去栾明,我也要回栾明,也许我们是同一航班。”韩含挂了电话。

他疲倦地仰靠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想奔往襄阳西都酒店的冲动。每一个岔道都有新的发现,而每一个发现又都把他引向更远的方向,他真怕自己越走越远,却无法说服自己真正地放下,他给武汉公安局的同学打电话,让他帮忙调取襄阳市西都酒店九月十五日前后三天入住客人的名单,又让李刚帮着查查肖恪最后就医情况。

第二天一早韩含双目通红地在会议室等刘向前。

“昨晚没回家?!”刘向前扔给他一袋包子一杯豆浆,“看样子有大发现,这是什么?“

会议桌上摆着一个电视屏幕,背盖打开,露出里面复杂的内部结构。

韩含一口一个包子,嘟呶着,“技术科的小许被我拉着在这里忙了一个晚上,你什么也别问,看完再说。”他摁了一下遥控器。

屏幕上被分成六个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都固定在同一个画面上,画面很清晰,虽然光线黯淡,但那些朦胧的影子却看得一清二楚,一个是床,一个是客厅,一个是厨房,一个是厕所,一个是阳台,一个是门廊。一切都静止不动,又觉得一切都并非静止不动。看了一会儿,刘向前才发现,不动的是场景,动的是时间,画面正随着时间的消失一点点浅淡起来,先是湛蓝,然后一点点透进光来,最后定格在清晨七点钟。

“像不像402,三百六十度全监控。”韩含的兴奋早已过去,“硬盘被人取走了,这是小许恢复的留在端口的最后一段录像,你猜猜这是在哪儿取得了的。“

“这有什么难的,”刘向前大大咧咧,却难掩高兴,“不是安度家就是尤然家,否则这没头没脑的东西怎么会让你这样激动。”

韩含终于咧开嘴,“安度在无奇的家,有意思吧。”他把安度家的情况介绍了几句,“全都是明线,用透明胶带固定在墙上,不可能是别人装的,屏幕就装在床的上方,遥控器就在床头,不用起床就能看,非常方便。”

“这样方便,应该是为了天天一早起来就看。”刘向前点上一支烟,“看什么?难道他知道有人夜里出入他家,他想抓个现行?!”

“这套监控资料包括声音,”韩含吃完了包子,端着豆浆走到屏幕前,打开喇叭,屋外远远近近的汽车声,包括哐当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脆响一并传了出来。“悄悄潜入的人哪里会有声音, 他不知在捕捉什么。”

“他这套大鸣大放的监控装置这么招人眼,那些走夜路的人都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进屋的第一眼恐怕就会盯上这个,一旦知道就绝对不会来第二次。”刘向前忘了手里的烟,被烟灰烫了一下,“我总觉得这不是安度的目的。屏幕挂在眼前,遥控器随手就能拿到,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屏幕,这可不像随意而为之,很像多年的习惯。”

“要是这样,难道他越秀涧的家也有?”韩含有茅塞顿开的喜悦。

“没准,行了,先说说其它的。”刘向前捏捏眉尖。

韩含翻出笔记本,先汇报自己这两天来的行踪,说,“…初步判断9月15日,尚可那条小泰迪狗被送来后,通过这条狗的穿针引线,安度才和尤然认识,这之前他们没有过任何交集,而他们的认识是尤然的母亲姚彬巧妙安排的结果,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让人遐想。”他抬头看看时间,“再过一会儿老吴要过来,我这有些事想请教,你要有时间也一块给看看。五分钟。“

“行呀,”刘向前稳稳地坐着,没有想动的意思。

“其实我还有一种感觉,”韩含有些不确定,“我总觉得自己做偏了,我们的主要关注点应该在安度身上,可尤然那边越扯疑点越多,先是她母亲,再是尤然那个探险公司,现在又扯出杰彬置业,我怕…连我都觉得像一个沼泽地越陷越深。”

“说说看。”刘向前正襟危坐,并不像昨天电话里只是催促他尽快回来那样不可理喻。

“先说杰彬置业,尤然的堂兄尤棋介入公司的股权之争,而唯一的证人肖恪就失去了记忆,据我初步探查,肖恪是去了一趟襄阳后失的忆,他去襄阳那天,尤然的母亲和表姐也同时去了襄阳,并且住在同一家酒店,巧不巧,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巧。我让同学帮我调一份酒店入住人员名单,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再就是尤然这家叫心之旅的探险公司,…“正说着走进一名戴着眼镜穿着警服的警察。

“老吴,”刘向前站起来,“我还不知道韩含请的是你这尊大佛。”

“什么大佛小佛的,”老吴是南方人,说起话来秀气斯文,“有什么事差遣好了。”

韩信已经把电脑接到屏幕上,他打开心之旅的网页,他的报名未被通过,理由是材料不合格。

他把这两天做的尝试捡重要的说了一遍,把那五张照片投到屏幕上,“这是去过的一个旅友的报名资料,我要过来想分析分析。我们视频聊过天,觉得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搞探险旅游的,可偏偏被他们选中,听说很难中选。”

“这是一个典型的臆想症早期患者。”老吴认真看了看五张照片说。

韩含吓了一跳,“什么?!怎么可能?”

“你们看,这五张照片中,无论是头像还是半身像全身像,这个人的视线一律冲着同一个方向,且眼神相同,都是暧昧且充满挑逗,说明他心中有一个臆想的对象。他并没有看拍照者,而是凭空就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如果不是演员,就有着臆想症的雏形。”

老吴是省局知名的心理侧写师,平时话很少。韩含不敢质疑。

“难道她要找的人是心理有毛病的人去探什么险?!”他还是忍不住惊呼。

“试试不就知道了。”刘向前说,“老吴你给弄几张这样的照片,弄个什么症呢?”

“严重的恐怕不行,真要带几个有严重精神病症的人去探险,不出乱子才怪呢。就初期吧。”老吴沉吟道。

“如果这是事实,你说她有什么意图?”刘向前问。

“如果我猜测不错,她应该是在搞研究。”老吴又看看那些照片,“通过平面影像筛选出对象,再通过近距离长时间的观察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怎么说。”

“因这这些人在陌生艰苦的环境很容易犯病或者加重,他们竟然敢这么做。”他带着一丝钦佩在里面。

“对了,老吴,美国金门大学有朋友么?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土老帽,实在找不到那方面的朋友。”韩含嘻笑着。

“可以想想办法。”老吴热情却又谨慎。

“可以给查查留学生尤然么?这个心之旅就是她创办的。”

“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