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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朋友的信息，韩含当天就飞到无奇位于城西的玲珑阁小区。陪他一起过来的李刚是无奇南洼区派出所民警。

“遵照你的意思，没打搅其它人，尤然这几个月除了偶尔回家的确住在这里，据说和父母闹了点别扭，二十六层，2601，房子是她表姐尚可的，周围的人我没敢问，怕坏了你的事。”李刚说。

韩含感谢了一番，“你回去吧，我想再看看。”

“行。”李刚知趣地告辞。

无奇是北方一个三线小城市，路边的杨树高大笔直，其它地方的绿化却稀少干枯，裸露着大片灰白的土地， 显得整个城市生硬而缺乏色彩。

玲珑阁在附近小区里算是中高档小区，里面停放着不少好车。

韩含在玲珑阁大门处扫视一圈，一扭身走进路边一间叫鸿源的二手房中介门前，正踌躇间，里面走出一位年轻的女人，“是想租呀买呀，玲珑阁这一个月可涨了不少，中国的地产人人都知道，只有涨的份，没有跌的可能，要买早买，晚一天就损失一天的钱。是想买呀，还是想租呀？进去谈吧，来了就是客，站在门外也不是待客的道理呀。”

“想买。”韩含干脆走进店里坐下来，“也想租，看情况。”

女人一听他的话喜笑颜开地倒了茶，“不是我说，无奇这些日子外面打听的人还真不少，和全国的房价涨幅比起来，无奇还有升幅空间，您说是吧。”她拿出一个册子，“看看，这都是玲珑阁的房子，多大面积的都有，保你满意。”

“我想看看8-2601，”他缀了口茶，“能不能想办法。”

“2601？！”女人警觉地瞥他一眼，“你不是来买房子，是找人的吧。”她收起册子，脸上的笑瞬间被冷漠厌恶代替。

“你怎么知道？！”韩含一愣，往门外瞟瞟，正是晌午，初秋的太阳喧闹而热烈，有些炫目。

女人回到柜台里面，冷冷地不再看他。

“算了，”韩含站起来，“反正我已经在其它中介公司登了记 ，全市连锁，一样。”话未落音就要往外走。

“等等，”女人蹿出柜台，犹豫间又换了脸色，“您不知道，前段时间总有人来打听玲珑阁，绕来绕去尽浪费时间了，白费我的唾沫，而且……”她乜乜他，“和你口音很像。”

“噢，”韩含很感兴趣的又翻起了册子，“他们打听什么？”

“打听一个叫安度的人，这个名字很特别，说是在附近看见过他，一连来了四五个。”

韩含心口一热，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真应了那句，万事万物的发生都不会是偶然的，他确信安度一定曾住在玲珑阁。

“那你给他们找到了么？”韩含按捺住想拔腿而出的冲动，指着一套房子让女人把户型图给他找出来。

“没找着，看他们不容易我还真用心替他们找了，没有姓安的。”女人的神情一直有些纠结。

“也问2601了？！“韩含看中的那套房子是2201.

“后来有个人问，我懒得理他。想看看么，”女人指指8-2201，“我这里有钥匙很方便。”

“当然要看。”

女人的笑容明快起来，“你为什么指名道姓地要看8-2601？”

“其它中介推荐的，我又喜欢顶层……”

八号楼在玲珑阁最西，小区围墙外有一条小河，河对岸一片空旷，虽然没什么景色，胜在视野不错。一幢楼四个单元，一梯两户，入住率一般。两室两厅的房子，中规中矩。

韩含把自己的电话留下就和中介分了手。

一回头他迅速绕过来往居民，蹿上八号楼二十六层，和二十二层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左右相对的两户人家门上干干净净，枣红色的仿实木纹防盗门亮锃锃得，连个福字都没贴，他轻敲2601，无人；再敲2602，依然无人。

韩含左右看看，再无所获，只得走进电梯，又不甘心地回过头，突然发现2602的门下端有一片挠痕，他忙走过去，蹲下，挠痕虽然轻却层层叠叠。

走出电梯，正好与一位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子的快递员擦肩而过，韩含灵机一动，“我想寄点东西，怎么找你？”

“现在么？”他从纸箱后探出头，“几门？一会儿去取。”

“2601。”韩含不动声色地挤回电梯。

快递员在八楼下电梯，韩含直奔二十六层。

“上周给您家送了条狗收到了么？”没过一分钟，快递员就出了二十六层的电梯，看见站在门外的韩含，笑着问。

“收到了。”韩含瞥了一眼2602门上抓挠的痕迹。

“我当时因为着急赶火车，把狗托付给了2602的大哥，一直还挺担心的。”

韩含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行车证，说要寄走。

快递员从身后的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那个大哥不太好说话，开始不同意代收，我好说歹说才勉强收下，街坊邻居的，帮个忙有什么不好，远亲不如近邻。”

“说的也是，晚上我们回家时，他态度的确很恶劣，我们平时很少打交道，没想到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说话却冷得不行，连点笑脸都没有。”韩含一边写地址一边觑了一眼快递员。

“单身汉都这样，不懂人情世故，”快递员露出心有灵犀的亲近，“结了婚就好了。”

“那狗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给送来的，”韩含把单子递给快速员，“问了一圈也没找到主，也不知打没打疫苗，能不能给查一下。”

“时间太久了，”快递员含糊地往单子上一瞟，手一僵，单子的收货地址是栾明市公安局，他惊慌地抬眼看看韩含。

“麻烦你给查一下，物业来追了几次，查看我们的疫苗证，没办法，丢又丢不掉，好歹是一条命。”韩含佯装没看见他的诧异和无措，“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你这要求很合理。”他拿出一个手机大小的东西，“不难查，日子我记得很清楚，9月15日，那天我正好回老家。查到了，”他的声音满是慌张。

他报电话号码的声音还未停，韩含已经拨了出去，只响了两下，他就断定这是一个并不存在的电话号码，果真是空号。

“在什么地方取的狗。”韩含不动声色。

“鸿福大夏。”他一边说一边往后挪，伸手就摁了电梯，“是个女人，五十来岁，看着很威风，像个大经理。”他急切地说，“就这些，再问我可什么也不知道了。”

“说说那个女人。”韩含笑着绕到电梯门口站着，“怎么个威风法。”

他更紧张，“嗯，就是很霸道，说话虽然声音不高， 却让人心里有些害怕。”

“谁让你把狗托付给对门的，我们一直以为对门没住人。”

快递员支吾道，“就是那个女人，她问我当天一定能送到么，如果2601没人怎么办。她一说，我就犹豫了，如果是平时，我就把狗带回去，转天再送，可那天晚上我要回家，车票都买好了，她主动说让我放在对门，我以为你们和2602认识，那么安排也很合理，就没多问。可看样子，你们根本不熟。”他讪笑着嘟囔一句。

电梯门哗地一声打开，韩含侧过身，“多谢你，我那东西要的比较急，今天能发出去么？“

“能能能。”快递员仓皇地跳进电梯，不停地摁着关闭键。

韩含蹲在2602门前，手在那片抓痕上反复摩挲。他溜溜达达地走出玲珑阁，来到门卫室，热络地递上一包烟，“我想找2601的人，电话也不通，人也不在，还有其它办法可以联络他么？”

“2601的，有几天没见了，应该出门了吧，那不，”他指指小区路边的一车奔驰越野，“她的车，有七八天没动了，她也是租房，房主好象不是她，要真找不着，到物业去问问户主的联系方式，没准能成。”

“租房，她说这不是她的房子？”韩含皱起眉头，颇不快的样子。

“别看她开着好车，这房子还真不是她的，”门卫不屑道，“现在不少人都开好车，住破房子，你想想车多少钱，房子多少钱，好面子！”他切地一声。

“可她说她买了两年了。”韩含怪叫着，上了当一样。

“切，才住进来三四个月，小伙子，你是不是……那个和她是网上认识的？”

韩含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可了不得，网络那东西可靠不住。”

“我知道，”韩含惭愧道，“我给她送了条小狗，现在想讨回来。”

“小狗？！什么小狗。”门卫蹙眉想了片刻，“是不是一只挺机灵的小泰迪，快递在我这里给它喝了水，解决了大小便才给送进去的。”

“对。”韩含立刻想到2602门脚处的抓痕，那正是一个泰迪抬起前爪挠门留下的痕迹。“她不在家也不知把它搁那儿了？”

“是不是在她对门那里，”门卫眨着眼，“有两次我看见他带着那只泰迪在遛。”

“噢，那太好了，我去问问。”韩含作势就要再上楼。

“你先别着急，”门卫探出头，“我也拿不准，那个人神神密密得，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你去敲敲门也好，免得出什么事。你等等，”他缩回头，打了个电话，又无奈地探出头，“我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他们说会把房东找来看看， 你不知道，上个月有个老头死在家里硬没人知道，最后……哎，我……我真想不起来他出没出去，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单身，也没朋友来往，也不用上班，这更让人担心，哎，你不知道…… ”门卫愈发不安。

“没准别人看见了呢？”韩含正想跟着物业上去看看，“你这不还要换岗么？！”

“出了那个老头的事后，领导要求我们平时多关注这事，我们俩交接班时都会议论两句，这可要命了。”交待完旁边正在整理花园的花匠，门卫带着韩含直奔八号楼。

没等十分钟，房东就心急如焚地跑了来，脚下拌蒜地往电梯冲，“我刚给他打电话，电话转入秘书台，这不要命么，他交房租很自觉，性子冷清不好说话，我平时没事不给他打电话……”

物业也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僵，也没人询问韩含的身份，几个人噼里啪啦地来到2602门前，房东上前对着门缝吸了吸鼻子，迟疑着开了门。

屋里拉着窗帘，一片昏暗，其它人都犹豫着不敢进去，韩含见状干脆直接走进去，哗地一声拉开窗帘，犹如幕布被嗖地撤去，房间突然呈现在众人眼前。大家愣了片刻，涌进去。

沙发，桌子，床都覆盖着白色的单子，显然人已经出门，且短时间不会回来。

“出门了！”众人都舒一口气，虚惊一场，“被王老头吓的快神经了。”有人笑起来，“你应该知道呀，既然出远门，肯定大包小包的，你们没看见。”物业的人有些指责的意思，把门卫叫到一边，“派出所可让咱们把玲珑阁单身的都做了登记，平时让你们多留意。”

“我们留意了！”门卫不高兴，“谁知他怎么悄没声息地就走了，能怪我们么？”

“这是什么？”房东指着床的正上方悬坠在半空中的电视屏幕，“不是不让他随便安什么东西么？”他怪叫道。

屏幕被屋顶垂下的两根不绣钢抓手固定着，不锈钢抓手顶端被铆钉钉在屋顶吊灯旁。房东气得脸都歪到了一边。

“这人还挺会享受，躺着看电视。”门卫怪声怪气地嚷。

韩含拿起床边的遥控器看了一眼，摁了两下，没有反映。

“你扣他的押金就行。”物业安慰他，“他租了多久？”

“交了一年的费用。”

“那你别多事，等他回来再说，反正你有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我们都是证人。”物业说，“签正式合同了么。”

“签了。”房东黑着脸 ，他拿出文件袋里的合同和身份证复印件。

韩含瞄了一眼，名字虽然是假的，头像却有七八分真，正如他所料，是安度。

“前塘的？！跑这来干什么？做生意？”物业问。

“不知道，看着不是违法乱纪的人。”房东气还没顺，说话很冲。

韩含趁人不注意，悄悄顺着消防通道往下走了两层，听到2602的门咚地一声关上，凌乱的脚步声消失，他又返回到2602门前。韩含左右看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身份证和钥匙串，钥匙串上有一把折叠的微型工具， 他拉开尖锐的一端戳进锁眼，又把身份证插进门缝，卡塔一声，门开了。

窗帘没有拉严，阳光从缝隙间透进来，漂浮的尘埃让人躲闪不及。韩含又把房间各个角落看了一遍，衣柜里挂着七八件衬衣五六条西裤，一件灰色的开衫，一件黑色风衣；冰箱里几乎全空，但还通着电；厨房的餐盘高档精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橱柜里，两包咖啡，一包已经用了一半；书房的椅子上搭了条浴巾，墙角有一对哑铃；门口地上放了个碟子，里面还有残余的狗粮，旁边有个水盆，边缘是一圈圈白色的碱渍。

韩含走到床前，掀开覆盖在上面的白单子，垫子与床头夹缝间有一个电源插座，他脱鞋上了床，屏幕的电源已被拔出，屋顶有一道颜色稍浅的清晰印记，他顺着那印记一直往前找，在墙角拐弯处看到一丝残留的胶带。

韩含站在屏幕前思忖片刻，把屏幕拆了下来，从卫生间拿出一块大浴巾，连带着遥控器一起包起来放进塑料袋里。又扫视一圈，悄悄从消防通道走下楼。

他又来到物业管理处，很顺利地要来了2601房东的电话，并与这个叫尚可的女人约好了见面地点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