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第二天，韩含直接来到红光公司，把将要出门的赫基堵在大门口。

赫基很无奈的样子，“哎，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看我能说出什么新花样来。”他把韩含引到旁边的小会客厅。“不过我倒没什么遗憾的，红山院这处房产我可赚了不少，惹点麻烦也值得。你问吧。”

韩含笑笑，越过他的寒暄直接问，“402前前后后住过多少员工？”

“五六个？七八个？”他嗓子发干，“这事太具体，我还真得查查，有……什么事情？”他梗着脖子，侧过头，觑着韩含。

“我想见见他们。”韩含捏捏衣袖，并不看赫基。

“见他们……干什么呢，那房子是我的，有什么事情自然找我。”他笑得很勉强，“你是说监控器的事吧，其实那都不是什么事，你看我们公司，除了厕所哪个角落没有摄像头？！公共场所也是一样，不过是……”

“可402连厕所里都装了窃听器！”韩含平静地打断他，“再说那是私宅。”他放下纸杯，“是这样，两年前红山院小区发生过命案，一直没破，当时排查过所有的住户，唯独七幢402室只排查了你一个人，最近这个案子又被翻出来，所以……”他没往下说。

“噢……”赫基神色有些慌乱，“他们都是基层员工，这个行业人才流失率很高，有些干一个月有些干两个月，我都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红光。”

“没关系，档案总有吧，我可以自己联系，公安局找个把人不是难事，这点请别太为难，只需把名单给我就行。”韩含手里攥着纸杯，说得漫不经心。

“别急别急，我让下面的人落实一下。”他走出会客室，衣襟挂在门把手上，带得一趔趄。

两分钟后，赫基回来。“还剩下两人在岗，我让他们去找了，估计一会儿就到。可是……、”他撑着笑脸，把狐疑之色压了下去。

半小时后，两名二十多岁的男子被带进会客厅，那名圆头圆脑，身体也浑圆可爱的叫安敛，瘦削修长的叫刘名。

赫基客气地叮嘱了两句，就走出会客厅。会客厅是全通透玻璃幕墙，只中间拦了一道半尺宽深色带着浅叶纹的装饰带。

安敛刘名都很拘谨，安敛嘴唇发干，刘名不停地吞咽，喉结一上一下停不下来。两人均是销售业务员，工作时间一位三年一位两年。

韩含问，“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安敛说他住在闵文区佳业里；刘名住在迦叶区春光里。 这两个小区都在栾明南边城乡结合部的位置，属于低档还迁小区。

“那上班可不方便，太远了，也没通地铁。”韩含叹息道，一副栾明通的架势。

“没办法，距离换条件。”安敛略放松了些，“同样的价钱在中心区只能合租，在那边可以租个一居家，还是挺划算的。”

“公交没准头，上班得早出来最少半小时，我以前也是坐公交，深有体会。”韩含东拉西扯，谈兴很浓。

两人摸不清韩含的路数，只能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半小时有时候也没保证，不过红光挺人性化的，晚个十分八分的也没人管。”

“你们做业务需要出去么。”韩含问。

“很少，我们的业务不像卖个电脑软件针头线脑，因为涉及到个人资产，即使是三万两万的小客户也很紧张，所以我们一般都是电话邀请客户到公司来洽淡。”他们对业务流程很是熟稔。“如果在别的地方搞活动，公司会统一安排车辆。”两人渐渐放开，说活做派反倒变得严谨，商务味道很浓。

“其实栾明的地铁挺发达，和国内其它城市相比一点不差。”韩含似乎很遗憾。

“对，上次我表妹也这么说，报站名除了普通话，还用英语奕明话，我看国内其它城市很少有这样的。”安敛眼神亮起来。

“英语么，我怎么记得是法语。”韩含皱皱眉头。

“不不不，是英语，一看吴警察就不常坐地铁，是英语。”刘名挥着手纠正他。

韩含眯着眼，笑起来。

监控器后的赫基一拳砸在桌子上。“蠢货。”怒不可遏。操起电话打到赫德宝那里。

赫基重新走进会客室时，已完全平静下来。

韩含什么话也没有，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传唤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赫基的名字。

安敛刘名大惊失色。

刘向前看到韩含带着赫基回到警局，大为高兴。早上临出门时，他曾叮嘱过韩含，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最好不要打草惊蛇。韩含冲他眨眨眼睛。

韩含走进传唤室。外间刘向前通过视频旁听。

韩含什么话也没有，把适才与安敛刘名谈话的录音放开。这些内容赫基曾在监控器后从头听到尾，一字不落，这会儿再听，更觉不可思议。

外面刘向前已竖起了大拇哥。

韩含收起录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局里么。”

赫基低下头。“知道。”声音异常艰涩，却并不抵赖。

“说说看。”韩含笑着为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8号线地铁恰好从红光到红山院，非常便利，而且8号线是栾明和法国蒙彼利埃的友好线，报站语里有法语。”他苦笑一声。“他们都没去过红山院。”

“既然这么明白，你就解释一下吧 。”韩含敛起笑容。

“解释什么？”他小声问。

“还用问么？”韩含摊开笔记本。

“我……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那些人全都离了职，说实话，你没做过理财业务，业务员的培训有点像……传销培训，当然我们只是打打擦边球。我只是不想多事。”赫基的态度诚惶诚恐。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而是我们想不想，你把出入过那里的人都整理出来，寻找筛查的事情我们自会安排” 韩含站起来。

“你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你真怀疑他们中有人杀了人，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赫基也站起来，他的嗓子嘶哑得快发不出声来。“再说我又没犯法， 你们把我拘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也没说你犯法，不过配合公安部门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而已，其实不用我说，你心里很明白你到底做没做犯法的事情，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若为，否则，别人不可能不知道。”韩含和蔼可亲，不急不躁。“你想想，连402楼上的老范都揣摩出大概的情形，我们知道真相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错。”刘向前拍拍出来的韩含，“看样子我们摸到赫基的痛处了， 至少已经证明402室的确有猫腻。”

韩含很高兴，回头看看僵坐在桌前的赫基，向刘向前丢了个询问的眼色。

“放他出去，给他三天时间。”刘向前说。

“三天时间？”韩含有些迟疑，“什么证据都被毁了。”

“你不放他，他会给你么？”刘向前笑道，“如果真有事，他是绝对不可能把人交出来的，那两个小子一出现就露了马脚，他不会再冒这个险。抓不到证据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你的意思？！”韩含不解。

“他越是这样，越证明402不简单。”刘向前让韩含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我们把这两天的信息合计一下。”

韩含把自己摸到的信息综合汇报了一遍，总结道，“老范值得深挖，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他是什么样的人？”刘向前拿出纸写了老范两个字。

“一个常年宅在家里的老男人。”韩含想起老范苍白的皮肤和重重叠叠的眼泡下直白狡猾的目光，“他不愿多说，我也没深问。”

“嗯。”刘向前赞赏地点头，“这种人的身上往往能得到意外的惊喜。”说着也振奋起来，“宅在屋里的人，身体蜷缩起来，感官和思维就会下意识地膨胀并异常活跃。说白了，人还是群居动物，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脱离社会。所以谁要说自己是宅男，两耳不闻窗外事，千万别信，他肯定有自己的外联渠道。”他顿了顿，嘲笑道，“现在的宅男宅女多，都是因为微信短信这种沟通工具的发达，所以什么事都不可一概而论。”

“刘队说得太对了。”韩含皱皱眉头，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落下了点什么，一时又没有头绪，只好继续介绍老范。

“……内退工人，独居，婚姻状况不详，以前在航空公司搞货运，算是见过世面， 虽然自己也住在红山院，却瞧不太起红山院的住户， 他对赫基格外关注，对赫基的穿着，行为习惯一语中的，我看得出，他一直在回避主要问题，也毫不忌讳他知道得更多。问他出现在402室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他说他也只见过一两个，都像赫基那样的。”

“赫基是什么样的。”刘向前仰头看着屋顶，脑子里不由浮现出赫基瘦削无肉的两颊和隐避在眼底深处时不时冒出来的机警。 “要是像赫基，这事可真就复杂了。”他突然说。

“我特意问他见没见过与赫基不一样的男人。他没直接回答，但说与赫基不一样的男人多了去了，红山院的男人都与赫基不一样。虽然他没有直接回答，但我肯定他是见过的。”韩含说。 “至于和402曾经住过的两个可能存在的大人物是不是一回事，还不能确定。”

“我在他家看到两面电脑屏幕，他正在炒股，而且好像比一般人要专业，我总觉得他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只是喜欢听壁角的衰人，所以他的话只能信一 半，另一 半得好好琢磨琢磨。”韩含蹙着眉。

刘向前嗤笑一声，“肚子里有宝的人都喜欢装神弄鬼，我们不妨放一放，凉凉他，他自然就靠过来。”

韩含眼露钦佩，“租房的人很可疑，目的很直接，就是要暴露402的监控设备，我问了砸墙的工人，那些东西虽然没有深埋在墙里，却装得很巧妙，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一年半载也很难发现。她的手机是安徽芜湖市的电信号码，身份证更是假的，无从查起，”他闭了一下眼睛，“房东和她通电话时，我隐约听到那声音好像是个年轻的女人。”他眼里又一次浮现出曾出现在402的那个漂亮女人，如果此女人就是彼女人，这个大约住在越秀涧的女人是什么意图呢，“她可能住在越秀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