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君臣相谈

自大唐与伪梁全面开战以来，主力战场主要放在河南道方向，即便是当初李存孝支援河东，也不过是歼灭了康怀英一部，解了潞州之围，然后便立即南下黄河。

作为河南南道行军总管，全师朗所统领兵力一直没有得到增援，除了他本部的昭信军，周盛的奉义军，就只有蒋守光的雄捷军以及耿平文一部折冲府兵了。

蒋守光的任务是守卫荆襄二州，而耿平文的任务更加繁重，他要守着夔州到峡州的长江段，因为这里是剑南道出蜀地的另外一条重要的道路，夔州刺史兼剑南东道转运使正是李弘益的堂兄李弘信，他的任务是将剑南道的部分粮草沿着长江运输出来。

所以全师朗手上可用之兵也就只有昭信、奉义二军，以及张全义投降后留下的军队了，这支军队刚交给黄文靖接手，但主要任务是驻守地方，至于冯行袭，他的任务主要是编练水师，横江军更多的是负责保护夔州来往的运粮船只。

靠着昭信、奉义两支加起来不到两万的军队，全师朗要帮助杨渥守着淮南西道的几个州县，同时还要防备马殷，他已经数次派使者上书请求支援了。李弘益这里也很头疼，江淮之间水网众多，北方士兵不习水战，就是派再多的士兵，也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可以派出去了，最后李弘益与张琏来往书信讨论后决定，派出一支骑兵，人数不需要太多，三千精骑，就足以在江淮之间纵横了。因此谢彦章和候温裕便受命领军，前往襄州休整过后，再听从全师朗的指挥。

陪着李柷到了洛阳，李柷却不愿住在宫殿之内。洛阳作为大唐的东都，也是建有皇家宫殿的，但除了武则天时期长住洛阳外，大唐历任皇帝基本很少来洛阳。只是当年朱温挟昭宗皇帝入洛，命罗绍威修缮宫殿，将黄巢之乱被破坏焚烧的皇宫又重新修建了起来。

但是李柷一想到父亲被朱温命人杀死在这宫殿之内，心中哀痛不已，无论如何也不愿住进去，于是李弘益只好命人将洛阳的驿舍打扫干净，迎奉天子入住。

好在李柷也是个不喜欢讲排场的，他提前传令，只说不要在洛阳修建行宫，便是搭设帐篷，有个能住的地方就可以。李柷是一直想要住一回帐篷的，他很是想尝试一下那种军旅生活，但是很可惜，李弘益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虽然李柷这个皇帝没有太多的权力，但他毕竟是大唐天子，是华夏的代表，就是李弘益愿意让他住帐篷，韩偓等都畿道的官员也不会答应的。

原本洛阳被黄巢作乱之后，残破不堪，经过张全义的治理，以及朱温任命官员的整治，再加上韩偓用心用力，如今整座城市已经恢复了生气。

天子西来，洛阳百姓们听闻之后，纷纷涌上街道围观，李弘益也没有禁止，只是提前命韩偓以及洛阳令等地方官员，广派衙役，又以士兵为辅，维持秩序。

李柷骑在马上，心情很是不错，他不住地向百姓挥手致意，见到百姓纷纷下跪，他连忙说：“都起来，大唐的子民，不需太多礼节。”于是身边的禁军将领们连忙传令大喊，却听百姓们皆大呼：“天子仁义！大唐万岁！”

对于洛阳百姓们来说，他们对于大唐的态度是很耐人寻味的。一方面，洛阳作为大唐的东都，与长安百姓一样，洛阳的百姓也有一种天子脚下、皇城人氏的骄傲，那是一种京城百姓特有的大气。但是洛阳毕竟不同于长安，故而洛阳百姓面对长安时，总归有一种略低一筹的感觉。

另一方面，虽然朱温派到洛阳的官员也还不错，但洛阳百姓们就是心里不舒服，毕竟大唐的东都可比伪梁的西都有荣耀的多了。只是百姓们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稳，朱温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定的生活，这让他们对朱温的怨气远不如被祸害过的长安。

现在亲眼见到大唐的少年天子，平易近人，百姓们原本忐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甚至有百姓大声喊：“官家，长安水苦，洛阳水甜，迁都到洛阳来吧！洛阳是个好地方！”

维持秩序的士兵以及衙役早得了命令，因此听见这人大喊，也不去管，倒是旁边一个胖胖的商人模样的大怒：“长安乃是我大唐京师，洛阳想抢，问过我们长安人了么？”

两个人顿时争吵了起来，可惜李柷已经骑马经过了，倒是两个人迅速被衙役和便衣围了上来，被押到后面清醒一下，并未引起太大的骚乱。

李柷住进了驿舍，还是觉得很兴奋，李弘益笑了笑，说：“官家，不如臣为陛下讲一下作战情况如何？”李柷点了点头，说：“好，元帅便为朕讲上一讲吧！”

战争已经进行了一年半，历次作战的战报都要送往长安，由枢密院转呈内阁，内阁转送天子，只是那些文字，远不及亲身经历大战的人讲来更生动些。

李弘益简单地将作战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说：“一年半来，内阁及枢密院共抽调战兵十五万余，战马二十三万余，驮马十二万余，折冲府民兵抽调九万余，发民壮民夫四十余万人次。

其中剑南道发民夫十六万人次，战兵及府兵共四万；关内道发民夫二十五万余人次，府兵主要自凉、庆、会、兰等州县抽调，其中吐谷浑一万三千人，回鹘二万八千人，党项九千，达靼一万五千人。”

李柷听了，不禁一愣，以往他并没有注意过这些数据，但是李弘益特意提到，他想到户部呈上的统计数据，吐谷浑除了当初跟随慕容阎昆的那些部落，还有流落到关内道北部州县的各部落，人数也不过二三十万。

按照这个比例，吐谷浑人几乎是每家每户都有士兵为大唐作战，相比之下，回鹘人就有所不及了。李柷回头看了药罗葛仁裕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药罗葛仁美自甘州再次投降之后，李弘益倒是没有继续为难他，依旧叫他做大唐册封的英义可汗，如今也是六军十二卫的大将军之一，被养在长安当做吉祥物供了起来。

而他的弟弟药罗葛仁裕，则被任命为兵部下属的长安巡城司都指挥使，说白了就是长安的城管大队长，只不过巡城司属于城管司名下，主要负责万年县事务，这一次也被李柷带了出来。

药罗葛仁裕面无表情，他知道李弘益留他兄弟二人的性命，就是为了像唐太宗颉利可汗那样羞辱他们的，谁叫他们两次与李弘益作对呢？而且李弘益留他兄弟二人性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安抚甘州回鹘。

李柷不禁赞叹道：“吐谷浑为国效力甚多，果然是一族皆忠贞啊！”跟着前来的四五个吐谷浑军官都矜持地笑了起来，这些人都是慕容阎昆原部下部落头领子弟，专门挑选出来保护皇帝的。

对于李柷的安保工作，李弘益是亲自过问并配置人员的。他挑选的近半都是吐谷浑、回鹘、羌等各族士兵，这些人对大唐一向忠心，而且服从命令。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弘益以经济手段将各族与中原密切联系在了一起，作为利益共同体，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愿意为皇帝效命的。

李弘益继续说：“出征一年半以来，伪梁被歼灭士兵四万八千六百余人，俘十九万二千三百余人，其中重伤而死者，一万六千九百余人。我军阵亡二万一千一百余人，伤六万八千余人，其中近两万士兵无法继续作战，已送回本乡或就地安排，入各村各乡各州县，或为保正、或为乡正、或为衙役、或为地方守军军官，皆有去处，各有职守。”

李柷赞叹地说：“为国家出力，元帅如此安排，士兵们便是伤残，也都有着落了。”李弘益一口气说完，他是想告诉李柷，兵者凶器也，战争总归是要死人的，他想让李柷知道一个道理：穷兵黩武是万万不能的。

君臣数人又说了会儿话，李柷看到座中一人话语不多，便问：“薛先生，洛阳大学如今如何？”薛会原本是工部侍郎，李弘益占了洛阳，组建洛阳大学，原本属意让韩偓来当校长，但韩偓事务繁忙，去年年底就推辞了。

然后内阁推荐的人选，居然是一向低调的薛会。不过李弘益组建洛阳大学，可不是搞文学什么的，而是要建设一座以工科为主的大学，所以工部侍郎出身的薛会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薛会是个做实事的，他原本在昭宗时期只是个微末小官，李弘益入主长安后，他才逐步被提拔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像是技术专家而不是技术官僚了。

薛会拱手说：“河南道人杰地灵，洛阳大学初建，便有近万余学子从四处赶来投考，臣只招收了两千人，实在是国家财政有限，目下又是国战之时，等天下平定，洛阳大学必不输长安大学。”

李柷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觉得薛会也是个很有趣的人。等到天色渐晚，李柷突然说：“朕明日欲祭拜父皇陵墓，韩建那厮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