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吓死宝宝了！

文双元低着头，没有吭声，身体也是一动不动。一般人都认为静默不动代表冷静，但是文双元一副静默如石化的样子，让人根本不敢想象是冷静的。张玉生有些遗憾，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并没有责怪苏自芳的意思——恋爱的基础必须是两情相悦，这个基本的道理他是明白的。而韩庭筠的脸却是黑着的，忽然转身就走。

苏自芳赶紧跟了过去——老实说，刚才讲完那些话后，对她来说也是个小僵局，留下来显然有些尴尬，可是转身离开也不合适，她正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韩庭筠这一走，促使她抬脚离开，虽然也不显得很合适，但是起码让她冲破了僵局。对此她是高兴和轻松的，但之后却又感到无比的疑惑和忐忑。

韩庭筠的样子看起来很生气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韩庭筠走得很快，苏自芳迈开大步才跟得上。韩庭筠感到她来到了自己的身侧，看都没看她，冷笑着说：“我今天作了坏人啊。”

“作了坏人？为什么？”韩庭筠的话让苏自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更心慌。

“为什么？”韩庭筠冷笑着，语气恨恨的，“你没看到文双元哭得多伤心吗？”

“啊……”苏自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也感到莫名其妙——他的立场有些奇怪啊。“那也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韩庭筠忽然停住脚步，恨恨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哭泣的男人很没用，是废物？我告诉你，男人也会哭，而且哭是因为自己真正感到伤心，锥心刺骨的伤心，不是因为他没用，更不代表他软弱！是的，他现在是很弱小，但是你不可以瞧不起他。弱小的男人也是有尊严的，而且不会弱小一辈子！”

“啊？”苏自芳觉得他的说法越来越怪，心里也慌得没准了，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韩庭筠抿了抿嘴，表情有些难以捉摸，然后沉着嗓子说：“你自己想吧。”

苏自芳忽然感到全身的热血都涌上了头顶。韩庭筠虽然没有说明是不是让她给文双元一个机会，但是即便有这个嫌疑，都让她感到难以忍受——自己喜欢的男人竟然想叫自己和别的男人发展？还有比这个更让女人愤怒和伤心的事情吗？

“不好意思，我不能给他机会！”苏自芳盯着韩庭筠，一字一顿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是啥样，反正她也顾不得了。她心里仿佛有岩浆在滚，只想把想说的都说清楚，“因为我给机会就是害他！因为未来我根本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你！”

“什么？”韩庭筠呆住了，接着皱眉冷笑，“开什么玩笑？”

苏自芳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岩浆爆炸，山崩地裂宇宙毁灭——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管是他的表情，还是他的话语，就好像被她爱上是件很不可思议很糟糕很恶心的事情一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再也没法“斟酌词语”、“婉转表达”了，“难道我的爱情很恶心吗？！我哪里不好？！”她本来还想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么高傲”，还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忍住了。

而韩庭筠的表现则怪到了巅峰。他直勾勾地盯着苏自芳，眼中似乎有火苗在蹿。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声冷笑了几声，接着喷火般喷出了这几句，“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吗？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苏芳！”

诶？

苏自芳第一个反应是想说，你说错了，我不叫苏芳，我叫苏自芳。之后却发现事情不对——她的确曾经用过苏芳这个名字，但只是在小学毕业之前。据说在她出生的时候，她那个文人气爆棚的爸爸，要给她取名为苏自芳，但妈妈极力反对，说苏自芳这个名字太酸了，用在现实生活中怪怪的，于是就把当中那个“自”给去了，叫她用苏芳这个名字。后来她渐渐长大，她爸觉得她快要成为一个娉婷少女，应该有个文气俊雅的名字。再加上她小时候一直皮得上天——在长辈看来，这对女孩子来说是相当不好的。她爸一直认为名字对一个人有非常强的潜移默化的作用，所以像启用这个文气的名字压一压她的顽皮，成功地说服了她妈，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苏自芳。韩庭筠知道她这个曾用名，莫非是她小学时认识的人？

苏自芳赶紧开足马力，把小学时的记忆全都过了一遍，但实在想不起她小学时遇到过哪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小帅哥。她感到又糊涂又窘迫，虽然知道这样说可能会增加韩庭筠的怒气，但还是这样问了：“不好意思，你是我小学时认识的人吗？我记不得了……”

“你，你……”韩庭筠果然更怒，而怒的程度远超她的预料——他气得浑身像筛糠一样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气死。“你既然完全记不得我了……你对我做下那样的坏事之后，竟然完全不记得了……好，我帮你记起来，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班级活动，到农村去体验农村生活！你把我推进了粪坑！你现在该想起来了吧！”

诶？苏自芳的感觉简直像被一连串惊雷劈中了大脑，呆在那里动弹不得。她想起来了。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转来一个男转学生，长得又矮又胖，像个肉球，皮肤又白又嫩，又像个奶球。白嫩嫩的脸上永远带着两朵小红晕，沉默寡言，偶尔一开口声音又很像女生，一举一动都显得很娇气。

这样的男生，在小学生的眼里，简直就等于在额头上写着“请欺负我”吧。但苏自芳并没有怎么欺负他。只是在那次下乡体验生活的时候，她看到他走在粪坑边，忽然间起了促狭的念头，一把把他推了下去——当时她只是觉得好玩。当他掉进粪坑奋力挣扎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多坏的事情，吓得转身就逃。还好农民伯伯很快赶来，把他救了起来。苏自芳本以为他会告诉老师，之后等着她的就是挨训找家长记过一条龙伺候，但不知怎么的，之后竟然平安无事，估计他没看清推她下去的是谁。后来她慢慢长大，觉得自己这件事干得实在有些缺德，在脑海里也一直有印象。可是，即便她记得这件事，也实在无法把这件事往韩庭筠的身上安啊！因为那个人是个肉球，而韩庭筠是个帅哥，而且那个人，也不叫韩庭筠啊！

“那个人是你吗？”她骇然苦笑，“不会吧……你叫韩庭筠，可那个人叫韩挺军啊！”

“什么？你说我叫什么？”韩庭筠乍一下没品出读音的细微差异。

“韩——挺——军……”苏自芳一字一顿地说了一遍，把读音的细微差异体现得十分清楚。

“挺军你个头！”韩庭筠一副气得快要全身爆炸的样子，“我一直都叫韩庭筠！你竟然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你就对我……你简直把我当蝼蚁一般看待，如果你不是女的，我、我现在就揍你一顿！”

诶？

苏自芳像被一柄大锤捶中大脑，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儿。但等空白消散后很快便明白了事情原委——在她小学时，要想了解一个同班同学的名字具体怎么写，只有坐在他身边，仔细看他作业本和书本上的签名。而那时候她坐在班级的这一头，而韩庭筠坐在班级的另一头，她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兴趣去看他的书和本子的。在看不到他的书和本子的情况下，就是凭老师喊人回答问题的时候的读音判断。那个时候老师不常喊韩庭筠起来回答问题，而且就算喊他了，读音也不标准。而她自己当时文化还不深——小学生嘛，还不知道“庭筠”这个词儿，就把他的名字脑补成“挺军”了。看名次表不就知道了吗？对不起。那时候班里虽然也会排名次，但是名次表只是发给家长。苏自芳那时候玩心重，也不怎么热爱学习，名次表是她最烦的东西，怎么可能仔细看每个人的名字怎么写？所以她就一直以为他叫韩挺军。

“这个……啊……这个……”苏自芳此时的感觉真真的像掉进了粪坑里。她现在明白韩庭筠为什么那样对她了。大概看到她的时候，就怀疑她是当年的苏芳——她没怎么长变样，但是因为她名字变了，不敢确定，就躲在一边仔细观察。而她却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偷看她。后来他确认她就是当年的苏芳，所以开始躲着她——但是又怕那样显得小气，所以不像搞得太明显——几次看到她准备溜，之后又折回来就是证明。而之后她忽然吻了他，他的反应才会像被恶魔吻了——是的，现在看他的表情，就是把她当成了恶魔！

“啊……这个……”虽然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苏自芳是有点内疚的，但是看韩庭筠到现在还把她当成恶魔，又觉得有些没必要。她骇笑着对韩庭筠说：“你也没必要这样吧……这只是……小孩子的事情啊，跟闹着玩差不多……”

而她这话对韩庭筠来说不亚于火上浇油，他恨恨地等着苏自芳，眼睛都发红了：“什么叫闹着玩？你去粪坑里呆一会儿试试？你知道吗？你让我之后几年，吃饭时都想起那个场景，很久很久之后都做恶梦……小孩子闹着玩？那根本不是闹着玩！是校园欺凌！”

说到这里之后，他的眼睛红得像两块烧红的炭：“在欺凌者眼中，那只是闹着玩，但实际上会给被欺凌者很大很大的伤害，不信的话你换个位置试试看？果然，欺凌者总是不把自己干下的坏事当回事，你就是这样……我……”韩庭筠说着说着，忽然扬起了手。

苏自芳觉得韩庭筠要打她了，甚至事先已经感觉到了痛，但是就是僵住了般不闪不避。然而韩庭筠并没有打下来，只是恨恨地甩下了手，然后转身离去。

苏自芳呆呆地站在街上，等他走了好久后，依然是呆站在街上。

“一万八千二百只羊……一万八千二百零一只羊……”苏自芳一面嘴里嘀咕着，一面懊恼地在清晨的日光里睁开眼睛。昨天她在街上呆站了半晌，然后“意识恍惚”地回到家，没有吃晚饭就躺倒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数了一夜的羊也没有睡着。坐起来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眼下的黑眼圈都要挂到腮帮子上了。下床试着一走，感觉只发飘。

她这种状态十有八九是要请假了，但是她还是硬撑着去上班。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赌气，觉得韩庭筠有些“小题大作”，所以要逞强给他看。之后才感觉到自己根本不是打算在他面前逞强，而是恰恰相反，她非常关心韩庭筠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其实过了一晚上也不会有啥太大的改变，但是她就是关心，所以才强撑着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