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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豆沙馅的馒头!
余快的笑容开始变得失真,眼前的辞贡阵让他想起了辛殿图来,辛殿图这人的身份存疑,但余快没想到,他竟能拼死维护在当时还生死不明的自己。
余快将插在地上的“杀人”拔起来收回鞘中,魔法阵失了效力,所有监差如获新生,就像大难未死的溺水者,贪婪的大口呼吸着掺杂了风雪的冰冷空气。
“楼里那十余个按兵不动的监差始终也没冲出来,是你压制下他们的吗?”余快抽了口烟对辞贡阵问道。
“那是他们自己的判断,小人可调遣不动这些差人老爷。”辞贡阵说道。
“过了今晚,他们也该把你的话当回事了!”
余快在说话间走了两步,来到肥猪的身前,用刀鞘挑起肥猪的下巴,肥猪此时目光涣散,余快不得不重重的打了几个响指,才引起了肥猪的注意。
“听得见我说话吗?你有三天时间去把南过招回来,每多一天,我砍你们南门所有人一根指头。”
南过说完了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但在临走前,他看到了那个可以默发虔歌的监差,于是便揪起那监差的头发,一路拖行去了远方。
稍稍恢复过来的几个监差,看着渐行渐远的余快,以及被他拖行着兀自挣扎的同伴,他们感到了深深的屈辱与挫败,原来只要老鼠的块头够大,就真的能把猫咬死。
楼中其他的那些监差终于冒出头来,将雪地中受伤的人们抬进了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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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过觉得自己做了个悠长无比的梦,而梦中只有一片空白,看不见任何东西,也看不见他自己。梦中这一片空白就像个囚牢,囚禁着他的意识,让他什么事情也无法思考,可奇怪的是,就是这无法思考的境地中,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东西,不过又因为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想通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感觉有点像是自己明明吃饱了,却想不起来吃了什么饭,或者到底吃没吃饭。
想到吃,南过觉得饿了。
于是他决定睁开眼,去找点果腹的东西祭祭肠胃。
入眼一片光亮,这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他本能的抬起手来遮挡光源,却听到一阵十分轻微的水声,他的手臂虚弱无力,就像只蜗牛一样迟缓,用了很长时间才抬升到他预想中的高度,手臂上的皮肤是湿的,带着满满的水迹。
哪来的水?
南过运转着迟钝的大脑想道,过了片刻之后,他觉得应该低头查看一下。可是脖子好像也生了锈,只是一个低下头的动作他也做了很久,并且,他现在就连眼球的转动也很缓慢。
他终于看到了手臂上那些水迹的来源,原来他正躺在一口大缸里,缸中盛满了略带着一点碧绿色的清水,他的脖子以下全都泡在了水里,水质很是清澈,起码能让他将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看得一览无余。
南过尝试着从水缸里爬起来,可两条腿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于是他就心安理得的放弃了。接下来的半盏茶时间里,他将水缸之外的状况看了个大概,这里是一间石室,靠近角落的地方砌着一个温泉眼,所以石室中虽没炉火却并不显冷,室内陈列着几个笨重的榆木架子,上面摆放了不少坛坛罐罐,石室靠门的那一侧嵌满了琉璃瓦,让这间石屋不论天阴天晴都有充裕的采光。门前那块地方开了一片不小的花圃,里面栽种着两排色彩极为艳丽的花卉,花圃间居然还有几只逆季而生的蝴蝶在翩翩飞舞。
晃了一圈脑袋,南过有点累,就连低头抬手的力气也要用光了,而且腹中饥渴得厉害,要不是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腰去,他都想喝两口缸里的水。
缸中的水波潋滟,缤纷的光芒映照着屋顶,就像是在勾勒着一个绚烂迷人的幻梦。
这时候石室的粗木门被人推开,耀眼的光芒更加强烈了,一个如同小山般宽大的身影从辉煌的阳光里走出来,走到水缸这边,他伸出黑毛丛生的大手抓住了南过的头,左右扭转着看了再看,直到确定南过已经恢复了意识,才放开大手转身离去。
“给口吃的……”
南过以蚊呐般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
“香蕉也行……”
可惜那小山一般的青面怪猿早已没了踪影,南过也只好继续尝试着低头去喝水。
过不片刻,敞开的粗木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上去步态懒散,一猜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勤快人。率先走进石室中的,还是那头行进无声的巨猿,大块头眼神傲慢,极为不屑的瞧了瞧南过,便吹了下自己露着半颗獠牙的下唇,站到了石室一边。在巨猿身后跟着走进来的,是个气度儒雅的俊美少年,南过还记得,自己在狗场里与他见过一面,当时还以为他是梁矮子遣来的打手。
少年人神色惫懒的走近南过,不由得蹙了下眉,望向屋角侍立的巨猿问道:“怎么光着,他的衣服呢?”
巨猿抬起两手左右交叠,做出了个向外翻扯的动作。
少年的眉蹙得更深了一分,眨着眼又问道:“谁让你做的?”
巨猿先是假装没听见少年的问话,眼睛瞟着墙壁看了半天,最后觉得实在混不过去,便下定决心般的吹了下嘴唇,抬手对少年做了个梳辫子的动作。
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她吃饱了撑的,剥人家衣服做什么?”
巨猿摊开两手晃了晃头,展示着自己的无辜和不理解。
少年俯下身来,将两只胳膊搭在了缸沿上,他看着南过苍白的脸,看着南过左眼上那枚若隐若现的淡金色印纹,略带邪气的笑了笑。
“大兄弟,你这只眼镜为什么给人封起来了?封下这枚印纹的人是谁?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南过张了张嘴,用低不可闻的音量吐出两个字来,“馒头!”
“馒头?”少年低下头去自言自语,思索了一番之后,他转头去问墙角的巨猿,“老鹤,你听说过叫做馒头的印纹术士吗?而且等级还在凡品以上!”
名为老鹤的巨猿听到少年发问之后便是一阵摇头,它摇头的幅度太大,连带着上半身和两支长长的粗壮手臂一起跟着摇晃,让它看上去就像个大号的拨浪鼓。
少年用手背拍了拍南过的脸,咧着嘴角问道:“大兄弟,你所说的馒头是谁?”
南过先是平静了片刻,等到攒足了一点力气,才开口说道:“给我几个馒头,老娘饿死了!”
少年听懂了怎么回事,却也没显得如何失望,依旧是笑挂两腮的说道:“这可不行,你身上现在杂质太多,而且还不止一次服食过粗劣的霸道伤药,必须要从里到外的净化一遍才能用。”
南过现在的脑子即使再昏沉,也听得出少年人所说的“才能用”不是什么好兆头。
少年凝视着南过目光中的那片狐疑,打了个哈欠之后,敷衍的解释说道:“你将我家老三苦心培植出的惊麒子吸附进了自己身体里,那株奇草的菁华会自主聚积在你身体长期闲置的器官上,本来应该活取你这只眼睛,谁知你这眼睛上居然被人事前埋设了印纹,这是凡品以上印纹术士的手笔,我们没那个本事将印纹破除,既然取不成你的眼睛,就只好大费周章的将你整个人都提炼一番了!”
南过板着脸,嘴唇颤颤巍巍的看着眼前的惫懒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馒头!”
少年笑着用手背拍了下南过的额头,然后便站起了身,背着双手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对墙角的巨猿嘱咐说道:“再泡他半天,晚上将他需要服食的草药羹做成馒头!”
老鹤点着头,跟随少年一同走出了石室。
粗木门牢牢的关闭了起来,只留下满室的炫目日光。
南过现在很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左眼,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罩也被人摘掉了,左眼中可以看到一片暖暖的红,然而这只眼睛被遮蔽起来的时间太久,他有些忘记了该如何睁开眼皮。可惜的是他当前所拥有的力气,已经很难让他再次抬起手臂了。
至于刚刚那少年所说的封眼印纹,南过也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想来该是白戴婆婆当初的杰作,可是南过时常会将手指伸进眼罩中去揉眼,也从未发觉过什么异常,难道那枚印纹是封在了眼球上不成?
南过在心中喊了一句好累,然后继续努力的低头去喝水,但努力了半天也仍是徒劳无功,而且还搞得自己一阵头晕脑胀。大概是因为虚脱得太厉害,他在恍惚之中神思迷离,昏昏沉沉的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便陷入了晕睡之中。
室中那眼温泉不停地向水面冒着碎小的气泡,看上去就像一锅煮沸的水。琉璃窗上照耀进来的阳光灿灿如金,照得人越发昏昏欲睡。浸泡着南过的一大缸清水,淡淡的碧绿颜色似乎又加深了一些。
迷迷糊糊之中,南过再度听到了石室外的一连串脚步声,那跨步的声音轻灵敏捷,一听就知道来人不是之前的那个少年,那脚步声中透着迫切,临近石室的木门却又停驻了片刻。南过将眼睛睁开一线,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满窗的昏黄光芒变得不再那么刺眼。
粗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一个身着大红绒袄的少女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跺了跺绣鞋上附着的积雪,笑靥如花的朝南过身边走过来。少女挥起手中提着的一根竹条敲了敲缸沿,朱唇轻启,以尚由稚嫩的嗓音说道:“下贱东西,你还记得本姑娘吗?”
南过卯足力气将头抬起一点,却只能疲惫的眨眨眼睛,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你不是想剥本姑娘的衣服吗,你那时的威风去哪里了?”少女开心的大声笑着,然后用手中竹条戳起南过的额头,让他将头抬得更高些,少女看着他虚弱无力的模样,就像是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新玩具一般欣喜如狂,她向南过展示着自己的大红绒袄,兴奋不已的继续说道,“你倒是好好的看看呀,咱们现在到底是谁被脱得一丝不挂!你当初的那些本事呢?快施展出来给本姑娘看看啊!”
少女的笑容变得越发欢喜而畅快,但眼神之中却透出了几分恶毒,她扬起手中两尺有余的竹条,啪的一下落在南过的脸颊上,南过的头被打得偏转了过去,身体也斜斜的向一边倒去。
“你不是会截血切脉吗?”少女哈哈大笑,清湛的眸子里满是报复的快意。
她猛的再次挥手,坚韧的竹条落在南过另一侧的脸颊上,啪的一声,南过的头便栽向了另一边,缸中的水被搅动得一阵起伏,翻涌的水花喷溅得四处都是。
“你不是会控木缠藤吗?”少女笑得忘乎所以,手中紧紧捏着的竹条一阵轻微颤抖,少女连做梦都不曾想到过,她的仇人居然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手里,在南过身上的每一记抽打都让她兴奋得发抖。
南过的两颊上肿起了一条线,虽然脸上没有破皮流血,但口中腮上的肉已经被牙齿磨出了伤,一丝丝血液汇集在嘴里,南过十分吃力的呷呷嘴,艰难的将那点血咽下了喉咙。干燥如木炭的口喉得到了些许滋润,这让南过终于恢复了丁点的力气。
他稍抬起头,对着少女露出了一抹笑意。可少女却被这笑容彻底激怒了,她挥起手中竹条,用尽全身力气抽打在南过的脸上,不曾想南过在最后一刻偏了下头,本应落在他脸颊上的竹条却打中了他的眼眶,坚韧的竹条折成了藕断丝连的两截,南过的身体再次摆伏向水缸的另一边,微微打卷儿的蓬乱头发遮掩起了半张脸。
少女的心瞬间收紧,自己家大哥向狗场里的肥猪许下重诺,才换来肥猪不惜一切的协助着青猿老鹤将南过掳了出来,所图谋的就是南过那只眼睛,如果被自己失手打残了,真的会坏了破伤峰筹备多年的大事,天地广阔,却再难寻到另一颗惊麒子的花种,即便寻到了,想必父亲大人也没时间在等上三年。
想到这里,少女吓得险些痛哭起来,连忙扔下竹条,颤巍巍的凑到南过身边,抬起来的一双小手在空中紧张的犹豫了半天,最终她下定决心般的吞下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遮挡着南过左眼的头发。
南过的左眼安然无恙,眼眶上寻不到任何伤痕,若隐若现的淡金色印纹凭空流转,然后便隐匿进了南过的肌肤之间。少女再三确认过后,悬起来的那颗心终于放下,她抹去满头的汗水,不由得暗叹一声侥幸。
少女看着南过白皙脸庞上那两道红肿起来的伤痕,眼神中的恨意更加浓郁起来,只不过她也明白,在萃取出南过体内所吸附的惊麒子之前,自己对他所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为了顺利的萃取,现在不能让他死掉,不能让他残损,甚至都不能让他出现较大的外伤,惊麒子会自主感知外界杀意,从而影响宿主的身体机能,任何一种能够危及生命的外部刺激,都会让惊麒子向不可捉摸的方向发生转变。
若是能活取了南过的眼睛固然是上上之选,可他的眼睛上偏偏被人设下了高品阶的印纹,没人能在完全屏蔽杀机的情形之下掀开他的头盖,所以目前可行的方法只有整体萃取,其工艺难度和萃取过程中的不可控性实在高得令人心焦。
本来少女的大哥明明都答应过她,会把取下左眼的南过交给她随意处置,可现在南过变得这样金贵,少女臆想中那些折磨人的毒辣手段算是彻底落空了。当然她也可以等到成功萃取了惊麒子之后再去折磨南过,可是一旦经过了那么多道工序的提炼萃取,天晓得南过会不会撑到最后,就算活下来也最多只剩半条命,炮制那样一个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她曾让老鹤剥了南过的所有衣物,用稻草和积雪堆成一个等身高的人像,她当时也真的用马鞭将那穿着衣服的草人抽打了个畅快淋漓,可当她气喘吁吁的坐在一旁看着那堆稻草时,又觉得自己真是自欺欺人,所以她这才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偷偷来到石室里,无论如何也要给南过一个教训,好让这家伙在临死之前弄明白,自己是他多么不该得罪的人物。
想到南过的那些衣服,少女不自觉的向水缸中望了一眼,缸里的水已经变成了浅碧色,只能透过涟漪阵阵的水波看到一个有些模糊的身体轮廓。少女一时间有些脸红心跳,本能的偏过头去移开目光,不过当她漫无目的的在屋中环视一周之后,双眼却又不自主的看向了那缸浅碧色的水面之下。
“馒头!”
南过突然间睁开右眼,望着少女喊道。
少女被吓得一声娇呼,险些打翻了身侧那些坛坛罐罐,然后她便扭过头去,一路小跑的逃离了石屋。
透过敞开的粗木门,南过看着暗淡的天光,过了良久,他终于积攒起了一点力气,泡在缸里的右手食指略略弯曲,他面前的空气中便颤颤巍巍的凝结出了几滴水来,水滴越聚越多,汇集成了一个小馒头的形状,接着,这些水便被南过的魔力引导着,以缓慢的速度流进了他的嘴里。
南过甘之如饴的大口饮下,然后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这口水不但缓解了他喉头的焦渴,好像还恢复了他一点力量,他的两只手在水底握成了拳头,接着再缓缓的舒展开来,感觉上确实要比刚刚好受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