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天子西来

开封城外，朱温派出了最为精锐的禁军天兴军，并厅子都、落雁都两支亲卫牙兵出战，与李弘益大战了一场。

厅子都是朱温挑选“富家之材武者”，充为帐前宿卫马军，选拔极其严格，而士兵战斗力极强。至于落雁都，则是由于当年泰宁节度使、如今投奔淮南的朱瑾，选募骁勇之士组建的亲卫牙兵，每与朱温作战都是先锋，号为“雁子都”。

朱温被雁子都打得受不了，于是针锋相对，组建了“落雁都”，以悍将朱汉宾为指挥使，这三支军队可以说是朱温能拿得出手的战斗力最为强大的三支军队。

三支军队人数并不多，总数还不足一万。然而朱温以大将贺德伦领兵出战，居然与大唐打得有声有色。这些伪梁精锐士兵极善配合，阵型又较为分散，个个悍不畏死，竟然一直冲到了唐军阵前。

好在林大端和荔非循再次带着陌刀营迎了上去，曹用行又派出骑兵死命纠缠，总算是打退了贺德伦的进攻。然而战后一点检，只这一仗冲杀，大唐便损失了近千人，两军战损比接近一比一了。

曹用行面上无光，大唐的军队可都是他和李弘益一手组建起来的，这么多年从西域杀到关内，从剑南杀到青海，从河东杀到阴山草原，可谓是战功赫赫，何曾与对手打过这么惨烈的仗呢？

他气得大怒，召集了所有将领，在帐内大骂了一番，把众将都骂得面皮发红，羞愧难耐。曹用行的压力实在太大了，李弘益虽然跟来，但他已经基本很少指挥战斗，与伪梁之战，主力就是曹用行所部，他一直面对的都是伪梁的精锐重兵，虽然杀敌甚多，但是自身损失也很大。

故而这一次他堆积了一年多的郁闷总算是爆发出来了。曹用行继续骂道：“元帅西去洛阳面见天子，围攻开封就交给我们了。今日之战，打成这个样子，便是我大唐败了。自吾与元帅玉门关起兵以来，何曾如此败过？你们丢的不是老子的脸，是元帅的脸，更是我大唐军队的脸！”

阴继武最是羞愧难当，他自接任玉门军都指挥使以来，便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毕竟玉门军是李弘益和曹用行的起家部队，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这么多年的大仗攻坚仗基本都是玉门军打的，正如曹用行所说，玉门军打成今天这一战这个样子，的确是极为少见的。

曹用行骂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发泄了心头的闷火，摆了摆手，说：“回去好好反思一番。不要觉得咱们从潼关一路杀到开封城下，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了。朱温老贼行伍二三十年，经历战阵，比咱们绝大多数人都有经验。眼看开封城一下伪梁就完蛋了，总不能再叫朱温老贼翻了盘。

参谋司、军法司要多多开导，告诉下面的军官士兵们，兵者大事也，千万不能松懈。”

他叹了口气：“原本想借着天子西来，好好打一场胜仗，如今朱温小胜了一场，只怕以后咱们就更加不好打了。”

开封是座大城，虽然大唐包围了开封城的西、南两面，实际上只是将军营驻扎在城外两个方向，彼此应和，一面截断两个方向与城内的消息往来，一面也得提防着朱温的反偷袭。

开封城内，朱温得知战果后大喜，与大唐打个平手，他便觉得是大胜了。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一直以为天下没有攻不破的战阵，如今贺德伦一战，也就意味着李弘益组建起来的大唐军队，并非是不可攻破的。

他当即大赏，贺德伦原本就是平卢节度使，又加封检校太尉，赐官邸一座，其余赏赐如金珠、美女等，自然是少不了。然后朱温设宴皇宫，专门庆祝一番。

大唐两次围困开封，让城内的官员百姓皆人心惶惶，而且朱温连续大败，军士士气低下，朱温借助这次机会，就是想告诉官员和百姓们，被围城只是暂时的，伪梁依旧有能力反扑，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

贺德伦及朱汉宾等出战的将领被连连敬酒，贺德伦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本是河西人，他的父亲贺怀庆当年被调往滑州为小校，于是贺德伦也跟着留在了滑州，成为本地的武官。

从内心里，他对李弘益等出身自河西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但有好感归有好感，他现在做了朱温的官，现如今的一切都是朱温给他的，因此贺德伦必须要为朱温效力。

他心里不舒服的是，在人群中，他注意到了蒋殷有些阴冷的目光。蒋殷原本是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的养子，王重盈死后，众将拥护他哥哥的儿子王珂为留后，导致王珂与两个堂兄生隙，彼此攻讦。

王珙、王瑶兄弟二人被李克用杀死后，蒋殷便逃到了开封投奔朱温，做到了宣徽院副使，唐昭宗时期的太常卿张廷范、宰相柳璨因为支持朱温弑君称帝，被朱温卸磨杀驴，诬告犯就是蒋殷。

蒋殷与朱友珪的关系很好，在他看来，朱温死后，伪梁的皇帝自然是要由朱温的这个二儿子来做，因此他早早地就投资，刻意借好朱友珪。但是朱友珪前一段时间很闹腾，被朱温贬到了莱州当刺史。

朱友珪先前是控鹤军都指挥使，而贺德伦作为天兴军都指挥使，掌握着朱温手下最精锐的禁军之一，自然也成为了朱友珪想要拉拢的对象。当时游说的人正是蒋殷，然而贺德伦却拒绝了。

所以在蒋殷看来，朱友珪被贬，绝对是贺德伦在背后告密，因此他心里非常的不爽，只觉得自己的投资就这么贬值了。眼看着一场平局，硬生生地被众人吹捧成大胜，而贺德伦也成为了今晚整个宴会的主角，这让蒋殷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贺德伦微微叹了口气，他看着正与牛存节大饮的朱汉宾，突然很羡慕这位“朱落雁”，若是自己也能像他一样活得简单就好了！

第三日，朱温再次命贺德伦出击，想要取得一场真正的胜利。然而曹用行这里早有防备，众将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此贺德伦最终并未取得太大的战果便退了回去，这一次伪梁损失了近六百人，让贺德伦心痛不已。

于是开封城外的战事再一次地僵持了起来，已经到了六月中旬，天气炎热，曹用行便又后退了二十里，他知道在天气没有变凉之前，基本不会有更大的战事发生了。

而此时的李弘益，则已经离开了中牟，一路向洛阳而去，因为天子李柷出了潼关，到洛阳来了！

李柷之所以离开长安，原因很简单：朝廷百官之中，又有一部分无知的官员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推动下，联名上表，请求天子大婚。

天子大婚，不同于普通百姓结婚，那意味着天子就可以亲政了。这些年李弘益为摄政，各种改革，虽然与国与民有利，但还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尤其是一帮学儒的儒生和官员，私底下最是反对。

松孝德的侦骑司作为对内的情报机构，早就将这些人调查的清清楚楚，并且列入了侦骑司的名单，已经送呈李弘益的案头。

在这些人眼里，大唐是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传下来的大唐，天地君亲师，皇帝作为君王，那就是百姓的君父。而李弘益以臣子的身份秉持国政，这本身就犯了极大的忌讳，更何况李弘益搞改革，变更各种制度，这不是要彻底架空皇帝么？

李弘益在长安时，这些人还不敢说话，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见过李弘益，知道这位是个和善的性子，但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非议，因为李弘益是靠军功起家的。

军功起家，就意味着李弘益敢杀人，只这一点就让很多人识相了闭上了嘴巴。然而李弘益出潼关征伪梁，除了军事，国家大权都落入了内阁，有些人便开始活动了起来。

去年李柷十六岁，便有不少官员上书，请求太后为天子主持大婚。但是何太后却不傻，这些人想把她抵在前面与李弘益打擂台，自己却躲在后面，哪有这种好事？

于是李柷便开始四处巡视，早先李弘益经常陪着他在京畿道体察民情，所以李柷简直可以说是大唐开国以来行动最不受约束的一个皇帝了。去年他跑到终南山观音禅寺，在太宗皇帝李世民亲手所植的银杏树旁边，也种了一棵。

然后他便北去邠宁，在外面跑了一个多月，内阁也不曾劝说。这让某些人看出来，天子和内阁的大部分重臣，都还是支持李弘益的，于是暂时销声匿迹。

然而今年李弘益荥泽大败朱温，又兵临开封城下，有些人再次坐不住了，他们看得明白，如果真的叫李弘益带兵灭了伪梁，只怕李弘益的个人声望更上一层，他们就更加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于是请天子大婚的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势更加浩大，许多不明白内情的官员，连同长安的百姓，都跟着议论纷纷，能上书的便上书，不能上书的就在茶馆、戏院、变场高谈阔论，总之热闹非凡。

然后李柷再次拿出了应对之策，他出潼关来洛阳了！李柷给的理由很充分，他老爹唐昭宗的陵墓还在洛阳，作为儿子，他是必须要前来祭拜并且考虑迁陵事宜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弘益不得不抽身，从中牟县前往洛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