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计中计（二）

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进行，但是赵明训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

一大早，乔装打扮的兄弟们便混进了老鸦窝村，埋伏在乡公所的外围。看着趾高气扬的张三飞领着十几个伪军，抬着一顶花轿离开乡公所，往镇子赶去。

估摸着张三飞走远了，赵明训悄悄作了个开始行动的手势。

乡公所的大门敞开着，门上像模像样的贴着两张大红喜字。门口只有两个吊儿郎当的伪军，倚着门框，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

“你说，姓郑的好歹也是维持会的会长，被咱大哥一吓唬，咋就怂了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姓郑的要人没人、要枪没枪，也就是头上顶着个会长的名。听大哥说，日本人这阵子正恼他呢！知道为啥不？”

“为啥？”

“前些日子，日本人收军粮，这事就摊在姓郑的头上。你猜怎么着？姓郑的一粒粮食也没收上来！让日本人饿肚子，日本人能干吗？听说中岛太君气得拍了桌子，差点一枪崩了他！”

“哦！照你这么说，姓郑的好日子到头了？”

“可不咋地！咱大哥那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姓郑的要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当然要找靠山。”

“怪不得，姓郑的能把闺女乖乖地送给大哥。听说郑家的闺女长得挺俊！”

“何止是俊，还上过学呢！那小脸蛋，一掐就掐出水来！”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傻笑，仿佛即将来临的女人是自己的媳妇。

院子里几个厨子进进出出忙活着，不时飘出饭菜的香味，馋得两人不住的往院子里面寻摸。

六子穿着一身破布衫，手里拿着个破碗，颤巍巍走向乡公所的大门。

让六子扮作叫花子去吸引哨兵的注意力，是黄修明的主意。为了这事，六子差点跟黄修明动手。

“咋？你看老子哪里像叫花子？告诉你，老子天生就是财主的命！别他娘的狗眼看人低！”六子像个被偷了老母鸡的老太婆，跳着脚直骂。

黄修明本来随口一说，没想到大家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乡公所墙高屋厚，翻墙而入肯定不现实。如果能吸引住哨兵，伺机从正门攻进去，不失为良策。

“好，就这么定了！”赵明训最后拍板，“六子扮作叫花子引开门口的哨兵，青山、老黄负责冲上解决。其他人趁机冲进乡公所，能用刀解决的尽量不要开枪。”

赵明训决定的事情，六子只好照办。等他换上一身破衣服，众人看了忍不住直乐，活脱脱一个讨百家饭的叫花子！按照黄修明的说法，这小子就是叫花子托生的，不用装！往那一站就是地道的叫花子！

六子恨得牙痒痒，瞪着眼睛用食指点了点黄修明的鼻子：“算你狠！”

恨归恨，长官的命令还需要执行。

六子端着破碗，怀里揣着把短刀，一边走向两个哨兵，一边在心里面感叹：“老子的命咋就这么苦？”

“站住！滚远点儿！”一个哨兵发现了闷头走路的六子，“他姥姥的！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敢跑到这儿来要饭！”

六子依旧低着头，装作没听见，眼睛的余光却偷偷瞄向那个喊话的哨兵。

“嘿！耳朵塞驴毛啦？没听到老子叫你呐？”哨兵说着，摘下肩头的步枪，上前两步拦住六子的去路。

六子灵机一动，索性装作聋哑人，双手一边比划，嘴里一边“阿巴、阿巴”的瞎嘟囔。

另一个哨兵见状也凑了过来，骂道：“大清早的碰到哑巴，真他娘的晦气！”骂完后举起枪威胁着冲六子晃了晃，示意他离远点。

六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同时目光迅速扫向乡公所院内。因为不确定乡公所有多少伪军驻守，所以按照预定计划，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六子要将两名哨兵吸引到偏离大门的地方，然后悄悄的解决。

但是两名哨兵并没有继续上前，看到六子后退，以为要离开，就打算再回到哨位上。埋伏在暗处的赵明训等人，此时都把注意力放在六子身上，等着他的进一步行动。

依六子的个性，恨不得立马就把两个伪军就地解决。但是刚刚一瞥，他发现乡公所的院子里还有几个伪军在来回走动。如果在大门前动手，势必会惊动院内的伪军。

六子悄悄伸出脚尖，轻轻一挑，地面上的一块小石子便“嗖”的飞了起来，准确无误的打在其中一个伪军的后脑勺。

一个哑巴叫花子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还了得！那名伪军捂着脑袋，猛地转过身骂了句：“他娘的，你找死！”哗啦拉开枪栓，打算崩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哪知道六子不等他瞄准，哧溜一下子就窜出老远，转身拐到墙角后面便不见了。

挨打的伪军不甘心，端起步枪便追。刚拐过墙角，便看到六子笑嘻嘻的站在那儿等着他。

伪军一愣神，枪口还没抬起来，六子已经伸出手牢牢抓住枪管。同时六子的另一只手抓小鸡般掐住他的脖子，猛力往墙上一撞，伪军的身体便如面条般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你小子干嘛呢？跟一个叫花子较什么劲？”另一名伪军在门口等了多时，不见同伴回来，便背着步枪骂骂咧咧走向拐角。拐过墙角，脚步还没站稳，黑洞洞的枪口便顶上了他的脑门。

伪军不由自主乖乖举起双手，同时一张猥琐的脸映入眼中。

“想死还是想活？”六子迅速摘下伪军肩上的步枪，低声喝问道。

“想活！想活！”伪军忙不迭地说道。

六子将这名伪军的步枪背在自己身上，伸出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问道：“里面还有几个二狗子？”

“三个！还有四个厨子！”伪军老老实实的答道。

六子从他身上搜出两块大洋，很自然的装进自己的口袋，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咹？”伪军一时没明白过来。

六子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让你脱衣服，没听见咋的？”

伪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帽子摘了，手忙脚乱的开始脱军装。

六子眯着眼睛看着他，一边问道：“知道老子是谁不？”

伪军偷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同伙，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有眼无珠，好汉爷您指教！”

听到“好汉爷”三个字，六子乐了：“小子，记住了，老子是六爷！以后找人寻仇可别报错了名号！”

“六爷⋯⋯不敢，小的绝对不敢！”说话工夫，伪军将脱下的军装双手捧起，毕恭毕敬递到六子跟前。

六子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冲他诡异地一笑。

伪军一愣神，还没明白这微笑的含义，六子已经举起枪托，照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下。随着一声闷哼，伪军脑袋顿时鲜血直流，直挺挺倒了下去。

埋伏在暗处的赵明训等人看到六子得手，迅速赶了过来。

“怎么样，问清楚了吗？”赵明训问道。

“问清了！”六子将伪军的军帽扣在自己头上，“院子里还有三个二狗子，四个厨子！”

“好！”赵明训点点头命令道，“青山、六子，你们两个换上伪军的衣服，进院解决其他伪军。老黄负责警戒，其余人跟着我冲进去！”

“是！”

很快和青山与六子换好了伪军衣服，将帽沿压得低低的，径直往乡公所大院走去。

几个厨子正忙得不亦乐乎，六子老远就闻到了炖鸡的味道，馋得他直咽口水。好久没吃过如此美味，如果烫上一壸老白干，再来一碟花生米，美美喝上一顿。酒饭饭足，就那么往炕上一躺，再抽上一袋烟，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

“喂！你们俩个咋进来了？是不是迎亲的回来了？”正在院里指挥厨子做菜的一个伪军看到两个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问道。

和青山与六子也不答话，紧走两步，直接进了正屋。

“老子问你们话呢！哑巴了？”问话的伪军没听到回话，扭头看时却没了两个人的身影，“咦，死哪儿去了？”

正屋里另外两个伪军正在忙着布置家俱，一个大红的喜字高高张贴在中堂上，八仙桌上摆放着一对大红蜡烛和几个果盘。

一名小个子伪军嘴馋，偷偷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却被另一个发现。

“你小子敢偷吃⋯⋯”

话音刚落，只见和青山与六子一头闯了进来。还没等问话，六子从背后抽出短刀，二话不说照着说话的伪军直接捅了过去。

“噗”的一声，短刀扎进这名伪军的腹部。这个在乡民面前耀武扬威的家伙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偷吃的伪军见状大惊失色，“妈呀”一声，手里的果盘扔到地上，摔得粉碎。他刚想夺门而逃，和青山已经举起冷冰冰的步枪顶住他的脑袋。

伪军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院子里的伪军张罗着几个厨子正忙得起劲，听到正屋的动静感觉有点不大对劲，便大声问道：“咋回事？”

正说着，赵明训等人端着枪冲进乡公所的大院。院子里的伪军暗叫“不好”，转身去摸倚在墙边的步枪。周大胡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抬脚将他踹倒在地，二十响快慢机同时逼住了他。

“都不许动！”赵明训亮出短枪，大声喝道。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几个厨师还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就被包围起来，吓得赶紧举起双手。

正屋里六子在尸体上拭去短刀上的血迹，从八仙桌上抓了块点心正吃得津津有味。和青山则端着枪，示意小个子伪军出屋。

小个子伪军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知道情况不妙，他猛地推开和青山夺路而逃。

和青山没防备，被推了个趔趄。

而院子里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几个厨师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屋子里发生的事情。等到大家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小个子伪军已经快接近大门口。

陈友道本能的举起短枪便想搂火，被赵明训一把压住：“别开枪！”

紧急关头，大家感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短刀嗖地一下飞过，准确的扎进小个子伪军的后心。由于惯性，小个子伪军踉跄着向前跑了两三步，一头栽倒在大门边。

大家正在纳闷，六子嘴里咬着点心笑嘻嘻走出屋子，用手比划着说道：“那个谁，把那个炖鸡给老子留下，老子大老远就闻到了！”

这家伙天生就是叫花子的鼻子！几个人相互笑了笑，重新转过身。

领头的大厨连忙告饶：“长官别开枪！俺们都是厨子，被抓来做酒席的，可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

“你过来！”赵明训将大厨招呼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大厨？”

“是⋯⋯”大厨不知道面前这位穿着破旧军装的汉子将如何处置自己，听到问话，身体不由得一哆嗦。

“别害怕！”赵明训安慰说，“我问你，你们准备了多少人的酒席？”

大厨的手艺在附近一带算是有点名气，经常被邀请主持红白公事的酒席，所以各种人物也见识过不少。他发现眼前的这位虽然衣装破旧，但是依稀能辨出是国军的军装，而且也没有什么恶意，悬着的心便慢慢放下来，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回长官的话，张乡长⋯⋯不，是张土匪让俺们准备了四桌的酒席。另外还预备了一桌，说是招待新媳妇的娘家人。”

赵明训点点头，目光在其余几个厨子身上扫视了一遍，说道：“大家别担心，我们今天来是找张三飞的，不会为难大家。现在你们该干嘛干嘛，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是是是！”几个厨子忙不迭地答应道。

“长官，俺也是好人！张三飞干的那些缺德事都跟俺无关，长官高抬贵手！”倒在地上的伪军不失时机地讨好道。

周大胡子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他的脑袋踩住，骂道：“你？他姥姥的！你也敢冒充好人，再说一句废话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

“不敢！不敢！”伪军动弹不得，面对周大胡子的枪口，吓得赶紧闭上嘴。

赵明训冷冷看了看地上的伪军，命令道：“将他捆起来堵上嘴！”

几个兄弟找来一根绳子，像绑粽子一样将伪军牢牢捆绑起来，用破布塞住嘴，然后扔进一间空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