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2014年，3月22日

虽然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却背着一个行李囊，里面装满了莲芯用到的各种东西。在服务区的时候，我也久违的给莲芯换了个尿片，我还逗她说，“谁的尿这么臭啊？”

莲芯笑呵呵的说：“我！”就好像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一样。

但大多数的旅程，她都是躺在我的怀里安睡，我也服从刘一的指导，始终让莲芯躺在我的左臂弯，让她听到我的心跳会有安全感。趁着孩子休息，我也仔细阅读并背诵刘一写给我的注意事项。满满的一大张，比得上一部微小说了。

回到和平天色已晚，莲芯对这城市似乎早已忘记，对着路人、路灯都会好奇的伸出小手，而行囊里的零食也确保孩子没有喊饿。我立刻打车去找，钻进车里就通了电话：“爸，你在哪里？”

“在外面耍了，咋了？”这次他不需要客气，而且也更加不耐烦，传来的打牌声此起彼伏，没有丝毫的停顿。

“你在哪了？我过去给你送个东西。”我对着怀里的莲芯轻轻的发出嘘声，她竟然真的双手捂住小嘴，笑呵呵的享受着游戏。

“那你过来吧，还在这个地方。”

这一路，我的心激动不已，似乎全身的皮肤都在跟着心脏跳动。出租车直接把我送到了那个小区的门口，而那扇铁门，也在夜色里放肆的开着。我突然变得不会呼吸了，抱着孩子的手都在颤抖。用后背开路顶开了门帘，然后大厅里依旧没有父亲的踪影。老板似乎还记得我，冲着我指了指最里面的家。刚要低头，却发现我怀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我却不给他搭茬的机会，快速走去，以免破坏了我的计划。

走到了门口，父亲正对着门。但他没有看到我，还在皱着眉想着什么。

“爷爷！”宛如清晨的铃铛，莲芯的声音击碎了父亲手里的麻将。

父亲突然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我怀里的莲芯。激动的立刻起身，却因为和桌子贴的太近磕到了大腿，又掉回椅子里，把桌上的牌都碰倒了不少。“宝贝！你怎么来了？”说着努力向后挪了两下椅子，才站起来。

“唉，杨总，打完，打完！”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妇似乎容不得父亲抽离，看来她已经停口了，说不定还是庄家。

“来，你替我打！没几把了。”其他人都来不及把牌扣下，父亲圆滚滚的肚子已经从椅背和墙壁之间挤过，伸出双手到我面前，“宝贝！想爷爷了没有？”

“想！”莲芯露出四颗小门牙，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杨总，还能中途换人？没几把了赶紧打完呗。”刚才被父亲挤了一下的黑胖子似乎也不担心父亲偷看，也着急的催促着。

“不打了！孙女回来了谁还打牌呢！你们定，要么让我儿子替我打完，要么咱就先这样。”父亲也不等他们回答，抱着莲芯扭着秧歌就走了出去。“饿不饿，爷爷去给你买点水果好不好啊？”

“那就算了吧，改天再说，算账！”

我正要走，那位少妇喊住我：“小伙子，不过来帮你爸看看还有多少牌？”

“不用了，你们三家算好了就行。”我赶紧追了出去，生怕一不留神又找不到父亲。

但我确实多虑了，莲芯正在尽情的蹂躏他的脸。一会儿捏捏他的耳朵，一会儿捏捏他的鼻子，甚至还轻轻的抠他的眼睛。但不管做什么，空气里只留下一句话：“宝贝真棒！”

眼见我慢慢靠近，夫亲才问：“吃了饭没有？要不去门口吃点饺子？新开了一家店味道还行。小家伙吃啥？晚上就住我这儿吧？”

“你问孩子吧，我随意。”看着父亲恨不得紧紧贴着莲芯，但是又怕脸上的胡茬扎到孩子那窘迫的样子，我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宝贝，晚上住爷爷家好不好？”

“好！”我觉得莲芯并不知道什么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她似乎有一种天性，能够坦然接受一切家人的安排。单比这一点，我就难以企及。我甚至开始，在女儿面前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真棒！那咱们先去陪爸爸吃饭，然后回爷爷家玩好吧？”

玩字刚出口，莲芯就在父亲怀里激动的鼓掌。很早之前刘一就一直要求父亲和母亲不可以亲吻孩子，担心成人嘴里的细菌会伤害孩子。但是此刻父亲已然忘记，对着莲芯的小脸蛋嘬了一下。而我就这么看着，决定暂时遗忘刘一警告栏里的第一条信息。我觉得父亲眼角的泪水，已经把那条永久的洗掉了。

回到家里，父亲直到我把行囊扔在地上，才舍得把莲芯还给我。“等一下啊！爷爷给宝贝收拾一下！”

我试图多走一步都会遭到父亲的呵斥，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父亲先是从厕所里拿出拖布，快速的将家里拖了一遍。一边拖一边解释：“万一孩子要想光脚玩，就让她玩，袜子脏了咱就换！不在乎这点钱。”

刚把地拖干净，莲芯即将从我的怀里冲出去的时刻，父亲又伸出大手将我们拦下。“再等等！”然后一个人跑进卧室，听着他在里面翻箱倒柜一阵后，拿出一块我从没见过的床单，将沙发上的坐垫全部扔到角落，然后将床单铺好。“来！宝贝，上来玩吧！”

“好～～”莲芯就像小马驹从农场回归了草原，两只小鞋胡乱的一甩，差点打在电视机上。

“宝贝，慢点！”而我的语气，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严厉。

“没事！不要说孩子！电视机值几个钱，砸坏了再买，是不是宝贝？”父亲趴在沙发上，任由莲芯那起球的小袜子在他头顶上踩来踩去。“哟，就这么踩爷爷呢？好玩吗？”

“好玩！”莲芯像个小乌龟被掀翻一样，我都担心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看咱家孩儿，回来多开心！那个，你明天干啥呢？有事没事？”

“没事啊，咋了？”

“这样，明天开上车，咱三带孩子美美玩几天！太原有那个迪斯尼没有？不是说小孩子都喜欢在那里玩？咱也带孩子玩玩么，你照顾孩子，我给你打下手，行不行？”

我觉得父亲有些失控了。“爸，国内还没有迪斯尼呢，咱总不能去香港吧？”

“去呗！拿上五万！够不够？”

“爸，这不是钱的事，长途旅行你得为孩子考虑呢，孩子多累啊！”

“对！你说的对！那就等孩子稍微大点了咱们再去。”但是父亲并不甘心，想来想去，“近点就没有什么玩的地方？适合咱家孩子玩的。”

“爷爷，你别说话，你陪我玩会儿！”莲芯打断了我们。

“哦，对不起，对不起，冷落了宝贝了。你说！怎么玩，爷爷配合你。”父亲的嘴已经合不拢了，永远等待着回答莲芯的问题。

莲芯翻身站起来，两只小手分别抓着父亲的两根食指。“跳！跳！跳！”

幸好家里是布艺沙发，弹性还行。父亲还很配合的说：“棒！真棒！高！真高！”

我突然又有些失落，似乎在我的童年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但我们未能感受到的幸福，降临在后代身上的时候，似乎又能拥有成倍的幸福。我不禁看的有些呆了。

“孩子住几天？”父亲笑呵呵的问着，但我的心里却七上八下。因为这个时间问题，直到我坐上车，也没能和刘一达成一致。

“先住着吧，随后再说。”

父亲也察觉了我的为难，“行！想住几天住几天！爷爷这几天什么也不干了，安心陪宝贝！宝贝晚上喝奶不？”

我才恍然想起，看了一下手表。“爸，我给孩子冲奶，你别让她玩的太疯了。不然一晚上闹腾的你也睡不好了。”

我蹲下去翻行李，从里面找到了刘一给准备的一罐新奶粉。父亲则在身后说着：“没事，回来就随便玩吧！晚上不睡，早上咱就不起了！宝贝，想爷爷了没有？”

“爷爷，这个问题你问过了。”莲芯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把手扶在父亲的脸上。

“看爷爷，是个笨爷爷，啥也记不住！晚上和爷爷睡好不好？”

“好！”

“杨正！明天务必给孩子准备全新的一套洗漱用品！听见了没有？”

我看着刘一打包好的放在塑料袋里的毛巾和口水巾，想了想，还是让它们安静的呆在这里吧。然后我在冲奶之前给刘一发去了信息：我们到家了，勿念。想了想，又加上了谢谢二字。

直到莲芯把奶喝完，我的手机也没再响一声。而父亲，后来竟然直接趴在地上，让莲芯坐在他的脖子上“骑大马”。我在心里默念，看来这次的选择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