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混乱的中原

原本李弘益派李胜甲北上太原支援，一来是救自己的大哥李弘愿，二来也是试探性地想要把手深入河东。但是李存勖态度坚决地拒绝了，于是李胜甲也不再去管攻打雁门关的康君立，转而向成德镇的恒州而去。

李弘益原本是想拿康君立开刀的，在李克用去世之前，他们二人曾经有过一次长谈，虽然李克用最终也没有说出他想要说的话，但李弘益感觉得出来，李克用的心理是很矛盾的。

或许从内心底，李克用依旧自认为是大唐的臣子，他希望河东能够继续留在大唐；但是他也同样舍不得河东自己打下的基业。大概他也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要与李弘益谈判，为自己的儿子以及河东的未来寻找一条出路。

但是他毕竟已经去世了，而李存勖与李弘益向来没有任何交情，而且李存勖挟三垂冈大捷之威，有着少年的傲气，要他屈事大唐、在李弘益面前低伏，李存勖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从李存勖懂事起，他见到的就是一个中央摇摇欲坠、地方藩镇彼此相斗的混乱局面，而且朱温弑君篡唐，也在事实上彻底将大唐的最后一丝威严全部打消。虽然李弘益拥戴李柷，延续了大唐的国号，但是在李存勖心里，这个大唐已经不是他的父亲想要守护的那个大唐了。

所以李存勖对于李弘益派李胜甲前来，是持抵制态度的。但河东镇目前明面上还是遵从大唐号令，他不愿意在父亲刚去世就贸然翻脸，对李存勖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天子，李弘益现在摆出一副忠臣的假惺惺姿态，谁知道他会不会称帝？

因此李存勖对大唐的态度就很明显了，现在两家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朱温，那么暂时联手还是可以的，但若是李弘益要削藩，他第一个便不答应！

李弘益为大局考虑，于是快马传令，要李胜甲直入成德镇，河东的事情就交给李存勖吧，等先灭了朱温，其他事情再来处理。

王镕虽然有心反对朱温，可他的性格还是摇摆不定，一直不敢正式扯旗亮明态度。直到李胜甲领骑兵进入恒州，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即领兵与李胜甲会和，正式向朱温宣战，表明自己依然拥护大唐的态度。

从一开始，李弘益就没打算王镕能给自己多大的帮助，成德镇兵力与周边各大势力一比较，简直可以说是最为弱小的一个，哪怕是经过朱温屠戮的魏博镇，成德都比不上。

因此李胜甲告诉王镕说：“节帅但请坐镇恒州，攻魏博之事，下官亲自前往。刘守光尚在卢龙，还请节帅多多提防。”

王镕也知道自己不善领兵作战，李胜甲既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也不好意思不出力，于是说：“吾便命牙将梁公儒领三千兵，一切号令，皆遵从将军，愿将军旗开得胜！”

于是李胜甲领梁公儒，过赵州直杀向贝州。此时杨师厚已经取代了张万进魏博节度副使一职，他只带了三千精骑，想要努力整合魏博牙兵为己所用。

但贝州的牙将潘晏，不发一箭，便打开清河城门，将李胜甲一行迎了进来。潘晏世代为贝州武将，朱温屠魏博牙兵集团，他的不少亲戚朋友都被杀死，故而潘晏一心想要报仇。

在潘晏看来，反正魏博牙兵已经虚弱不堪，李弘益和朱温一样，是少不得要对魏博下手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点投靠，也跟着混些功劳，好提前为自己家族做好打算。

潘晏的投降开了一个好头，魏州等地的牙将，大多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任凭杨师厚派人催促，只是寻找不出兵的借口。

可以说先前朱温对魏博牙兵的屠杀，以及后续李公诠的造反，导致牙兵集团最有号召力和领导力的那一批将领，纷纷被处死，剩余的这些将领，虽然依旧是本地地头蛇，但他们的影响和号召已经远远不如了。

但是这些不配合的牙将们，却让杨师厚变得很被动。原本他就是临危受命，接替张万进前来整顿魏博镇，哪知刚到魏州还在熟悉本地情况，大唐就已经打过来了。

好在他带来的三千骑兵都是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号称“银枪效节都”，他以三千精锐为主力，又强迫魏州的牙将出兵，好歹凑齐了一万人，在贝州临清县西与李胜甲战了一场，双方都没落到什么好处。

但杨师厚很快就退回了魏州，因为相州临漳的牙将也跟着造反了，连带着洺州肥乡县的驻守牙兵也跟着哗变造反了。于是杨师厚不得不变身救火队员，他现在已经不奢求魏博镇能够给开封多少帮助，只要魏州等几个紧要的州县不乱，他就满足了。

就在李胜甲与杨师厚对峙的时候，伪梁青州牙将马训也跟着骑兵反了。马训是原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的部下，倒也算不得心腹，当初王师范被迫投降，被朱温送往开封。

朱温称帝后不久，王师范兄弟三人全家数百口尽数被族灭，原本出身平卢镇的官员将领，也多有被杀害和罢黜的。马训因为官职不高，得免于一难。他被朱温派往青州为小校，驻守在益都城。

然而军情司的密探校尉很快就来到了青州，最后找到了马训。马训出身并不高，他原本只是益都县的一名衙役班头。但王师范在任时，对朝廷任命的官员态度极好。

每逢益都县令换了人选到任，王师范必亲自备下仪仗欢迎下拜，并口称“百姓王师范”，因为王师范就是青州人，他认为一县之长乃是百姓父母官，要尊敬本地长者，一来希望县令对百姓善待，二来也希望自己的后代不忘本。

马训为衙役班头，多受王师范的优待，时常有酒肉赐下，所以他为了报答王师范，转而投军，哪知还没能够为王师范效力，朱温便杀了过来，强夺了平卢镇。

听到王师范一族二百余口尽数被朱温屠尽，马训大哭了一场，发誓要为王师范报仇，故而开始学着伪梁的军官作为，贿赂上官，渐渐做到了驻守益都县的都头。

军情司的密探一接触，马训了解了一番情况，当即表示合作，他只有一个目的：为王师范报仇！

马训先杀了朱温任命的益都县令，举旗表示归唐，当真是振臂一呼四方云集。王师范当年在青州，对百姓很是善待，因此百姓无不怀念，现在有了领头人，不十日，马训便聚起了近两万人手。

然后马训先攻密州，因为前密州刺史刘知俊已经投靠了大唐，如今密州最是空虚。密州很快便被马训拿下，至此青、密、莱、登四州尽反，再不复伪梁土地。

至此朱温统治的地盘，北面杨师厚被李胜甲并成德镇的王镕联手牵制，东面丢失四州之地，南面寇彦卿又败于慕容阎昆，西面李弘益再次兵临城下，他还能指挥得动的，便只有河南东道的几个州县和河北南道的几个州县了。

这个时候囚禁了父亲刘仁恭的刘守光又掺和了一脚。前年朱温为了夺取战马，命李思安围困沧州，刘守光死守沧州，“打退”了李思安的进攻，并挟此“大胜”之威，返回幽州，囚禁其父，自任卢龙节度使、燕王。

当时刘守光前往幽州时，命手下大将张万进辅佐儿子刘继威。偏偏刘继威是个不学好的，居然学着朱温奸淫手下将领官员的妻女，这便惹恼了张万进。张万进领兵杀刘继威，投靠了朱温。

当时大唐与伪梁之间还在洛阳以西鏖战，而刘守光才夺了父亲的位置，正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故而一直没有发兵报仇，现在得知朱温被困开封，成德镇背叛，魏博镇无所作为，连青州都反了，他觉得这是一个上天赐予的绝佳机会，于是立刻领兵南下，自沧州攻德州。

刘守光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自认为阻挡了契丹南下的脚步，卢龙镇作为河北三镇之一，是当年安禄山起家之地，对父亲刘仁恭坐山观虎斗的政策很是鄙夷，自觉得可以复制安禄山的事业，于是气势汹汹地向德州杀来。

不过刘守光虽然有野心，好歹还有几分冷静，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不要轻易去惹大唐，因为他自己都已经断定，李弘益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但要自己与朱温联手是不可能的，或许与河东李存勖联手倒是很有可能。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李弘益还无暇顾及之前，趁乱夺取更多的地盘，这样在未来才更加有底气。

德州是个小州，守军猝不及防，不得已退往棣州，准备南下攻青州。因为在这帮伪梁官军看来，卢龙镇不好对付，但是对付一帮杀官造反的农民，还不是容易的事情么？

于是新年刚改了年号“乾化”、希望乾坤化治的朱温，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中原再次陷入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