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金钗换马

利稚和赛骏在山洞里躲了五天。渐渐地听不到人马的任何声音。

赛骏说：“主人，我出去查看查看。我估计汉军应该撤退了！”

利稚说：“你要小心！就算他们大部队撤走了，难保还会留下驻守的军队。”

赛骏说：“我小心就是了！”

赛骏离开山洞后，找到地道的洞口。他从地道爬到王宫，掀开水缸，钻出洞口。

赛骏环视四周，再也找不到自己从前熟悉的模样——宫里的建筑全部坍塌，到处是残垣断壁。惨死的车渠人尸体随处可见。一条野狗正在啃噬一具尸体。见到赛骏，野狗龇牙咧嘴，发出狺狺的威胁之声。赛骏气得抽出宝剑，向野狗冲了过去。野狗评估自己斗不过赛骏，赶紧夹着尾巴逃跑了。

赛骏提着宝剑，走出宫墙，顺着原来王宫门前的街道，小心地搜索前进。路上没有一个人影。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气味，还有房屋燃烧的烟味。

越向前走，赛骏的心情越沉重。

被毁的车渠城里除了野狗，已经很难看到活物。

赛骏担心利稚一个人在洞里害怕，赶紧回撤。

赛骏回到洞里，利稚正眼泪汪汪地在洞口张望。赛骏吓了一跳，问道：“主人，您没事吧？”

利稚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说：“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听到有狼在叫，吓死我了！”

赛骏说：“对不起！主人，我回来晚了！”

利稚止住哭声，说：“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太胆小！”其实，利稚从小在草原生活，遇见狼是经常的事情。她也不一定就是怕狼。只是，遭遇车渠被毁大难，丈夫者屈不知是死是活，她的心里开始变得脆弱，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无限的依赖。

利稚擦干眼泪，又问赛骏道：“怎么样？汉军是不是都撤走了？我们车渠王宫怎么样？”

赛骏凄然地说：“汉军一个人影也没见，应该是撤走了！我们车渠国没有啦！王宫全部烧毁了！街上到处都是死尸！”赛骏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利稚的眼泪再次充盈眼眶。她带着哭腔问道：“你没见到活的人吗？”

赛骏摇摇头。

利稚再问：“看到大王和国相他们了吗？”利稚不忍说出尸体这个词。

赛骏又摇了摇头。

利稚说：“这么说，大王和国相他们还活着。我要去乌垒城！我要去找我的王爸爸！”

赛骏提醒利稚说：“大王专门嘱咐我，要我把主人您送回郅支城的！”

利稚说：“我是车渠人，回郅支城算啥？再说，大王生死未卜，我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赛骏担心地说：“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汉军的抓捕，要是再去乌垒，那不是自投罗网呀！”

利稚毫不担心。她说：“我们脸上又没有写上我们的名字，有谁知道你是赛骏，我是利稚呀！”

赛骏说：“很多汉人见过您的！我们车渠有很多人被汉军俘虏，他们中间也有好多认识主人您的呀！”

利稚是铁了心。她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去乌垒！”

赛骏见利稚决心很大，也不好再说阻止的话。他只好默然。

利稚见状，问道：“赛骏，你是不是害怕了？”

赛骏感觉受到了侮辱。他白皙的脸腾地一下变得红彤彤的。赛骏急忙辩解说：“主人您都不害怕，赛骏我怎么会害怕？我是担心主人的安危！以后大王要是责怪下来，问我为啥不把您送回郅支城，我有口难辩呀！”

“不要怕大王责怪你，不是还有我嘛？你不用担心这个！”

赛骏再问：“主人，我们到乌垒去，是不是准备营救大王呀？”

利稚楞了一下，回答说：“看看情况再说吧！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汉人会把大王如何处置呀！”

在利稚的坚持下，赛骏只得同意前往乌垒城，去打探者屈等人的情况。

赛骏将洞里的储存的干粮和粮食打了两个包，试着扛在肩上，走了几步，说：“不行呀！我就背这么一点粮食，路上肯定不够呀！我得去想办法找两匹马来！”

利稚说：“车渠国内，早就被汉军劫掠一空，哪里还能找到马匹呀！”

赛骏说：“总有漏网的鸟儿吧？人呀马呀，他们还能全部都抓完呀？”

利稚说：“你就算找到马匹了，人家凭啥给你呀！”

赛骏从腰间抽出宝剑，说：“实在不给我就凭这个！”

利稚说：“唉，赛骏，你不要这样！来吧，”利稚从头上拔出两根金钗，又把脖子上的一串珊瑚项链取下，递给赛骏说，“用这个交换吧！车渠牧民够苦的了，刚刚逃脱了汉人的屠刀，又要被你赛骏砍杀，于心何忍哟！”

赛骏没有伸手接。他说：“主人本来就没有几件首饰了！你还是留着吧！我再到外边想想办法！”

利稚说：“拿着吧！大王不在身边，我戴给谁看呀！你带在身上，需要的时候就用嘛！可不敢对车渠牧民动刀动枪的！”

赛骏无奈地接过了利稚的首饰。

第二天一早，赛骏背上干粮，准备进山去寻找马匹。临离前，赛骏反复对利稚说：“主人，您千万不要离开山洞！一会我出去把洞口用石头堵住。不管外边有啥动静，您都不要出声！我天黑前一定回来！”

利稚担心地问：“要是你天黑前赶不回来怎么办？”

赛骏说：“无论如何，不管多晚，我一定会回来的！要是天黑了，我还没有回来，那也一定是在路上！您可千万不要离开山洞呀！”

利稚眼巴巴地看着赛骏，点头道：“好吧！找不找得到马匹，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

赛骏温情地看着利稚说：“主人，放心吧！我知道了！”

赛骏爬出洞口，转身将石块一块块垒砌在山洞口。隔着渐渐垒高的石墙，赛骏还在嘱咐利稚，不要离开山洞。最后，利稚被赛骏的啰嗦劲逗笑了。利稚说：“你啰啰嗦嗦地说话，都让我想起我妈妈来了！”

赛骏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我实在是担心主人的安全！”

利稚说：“我听你的话就是了！不要担心我！快去快回吧！”

赛骏垒好了洞口的石墙，和利稚道别，踏上了寻找马匹的路途。

赛骏从小就在车渠的山里牧羊放马，跟随父母走遍了车渠国范围内的山山水水，夏季牧场，冬窝子，水源地，没有他不清楚的。他知道在车渠国南边有两条山沟，沟口交通不便，但沟里面天地很大。车渠国人知道的不多。他认为这条沟里一定还有被汉军搜捕遗漏的牧人。只是，平常人从车渠王宫出发步行前往，按照正常速度，起码得大半天才能到达。赛骏想着自己加快步伐，找到牧民，顺利弄到马匹，然后骑马返回。这样的话，天黑前回到山洞应该问题不大。他身背干粮袋，左手握着宝剑剑茎，心急如焚向前疾行。

赛骏赶在午后太阳偏西时到了山口。他急着赶路，没有仔细观察路面上的情况。突然，他感觉脚下一软，整个人掉进了一个陷坑。赛骏慌忙用手拼命扒拉，还是没有用。只听得沉闷的一声响，赛骏的身子结结实实地掉在了洞底。赛骏被摔得浑身散架一般，整个人无法动弹。值得庆幸的是，洞底没有木桩铁签之类的利器，否则，赛骏性命难保。

赛骏努力地活动四肢，终于坐了起来。他忍着疼痛，抬头观察洞口。洞外阳光明亮，照得赛骏不觉眯缝上了眼睛。洞高有赛骏两个人身之高，洞壁光滑笔直。赛骏扶着洞壁，站起身。他发现自己的左脚脚踝疼痛难忍——脚踝受伤了。

赛骏知道，这是山里牧民防止盗马贼或者是外敌入侵而挖的陷马坑。其实，每个陷马坑都有牧民自己认识的标记。要是平时，赛骏一定能够认出这些标记。只是今天自己心急，太大意了！赛骏心里后悔不跌。他试着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喂！有人吗？”

赛骏的喊声在洞内嗡嗡响，却难以到达洞外。

赛骏喊了几声，见没有得到回应，只得不甘心地放弃了。

赛骏继续观察了洞内环境。他决定自救。打算用宝剑在洞壁上抠出小洞，然后爬出洞口。

计划在脑海里形成很容易，但要实施却很难。洞壁坚硬，还混杂了砂砾，非常难挖。赛骏也顾不上爱惜自己的宝剑，拼劲全力，使劲在洞壁上作业。忽然，剑尖插进到了两块砾石之间，赛骏使劲一别，只听咔嚓一声，剑尖断在了土里。赛骏气得骂了一句脏话，用断了剑尖的短剑继续挖土。赛骏的手上打起了好几个血泡。洞壁上已经挖出了三排共六个小洞。赛骏打算挖第四排时，他的脚必须站到第一排的小洞里。可是，他的左脚脚踝受了伤，站上去很不得劲。他只能用一只右脚站着，左脚虚悬，身子紧紧地贴在洞壁。赛骏先在洞壁上抠出一个小洞。左手抠在小洞里，右手举着断了的宝剑，挖几下，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掉到洞底。赛骏很快又重新站上去，再挖几下，再掉到洞底。赛骏不顾自己脚疼不便，心里顶着一股气，周而复始地在洞壁上挖着。

在不知不觉间，洞里的光线暗淡下来。洞外的太阳已经偏斜得挂在了山顶。想到自己对利稚许下的诺言，赛骏急得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第四排勉强挖好之后，赛骏发现第五排小洞的开挖难度更大！为了减轻挖洞的工作量，他打算在第五排和第六排只挖一个小洞。在挖洞的过程中，赛骏已经数不清自己被摔下来了多少次。

快要大功告成时，赛骏忽然听到狗吠声。赛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停下自己的动作，侧耳细听。果然再次听到了狗吠声。赛骏顾不上甄别外面的人是敌是友。在求生加上担心利稚的双向作用下，赛骏大声呼喊起来。

不一会，洞口有人张弓搭箭指着赛骏喝问道：“你是谁？”听到熟悉的车渠话，赛骏兴奋地用车渠话大声喊叫道：“我是王宫卫士长赛骏！快救我出去！”

上面的人质疑道：“你是人是鬼？车渠王宫早就被汉人烧光了，哪里还有活口？！”

赛骏说：“快拉我上去！我慢慢再跟你们说！”

上面的两个人相互嘀咕商量了几句，再问：“你说你是赛骏，那你父亲叫个啥？”

赛骏不耐烦地回答说：“蒙里！这下你们该相信了吧？”

上面的两个人赶紧低声下气地回答说：“哎呀！您真的是卫士长呀！您不要急！我们这就放绳子下来！”

赛骏将绳子捆在腰间，上面的两人一起用力。借着挖好的小洞，赛骏很快被拉上到地面。见到地面上的两个牧民，赛骏只觉得整个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两只猎犬凑到赛骏跟前，低头嗅着。赛骏的眼睛盯着牧民身后的两匹马，恨不得马上抢到缰绳，飞奔而去。

两个牧民很有点奇怪地问道：“卫士长大人，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们听说车渠城被汉军烧杀，啥也不剩了！您怎么……？”

赛骏说：“哦！我当时不在城里。”赛骏隐瞒了利稚。他有点担心泄密。

赛骏也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们应该在沟里面呀，怎么跑出山沟了？”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牧民回答说：“唉！沟里的羊剩下的不多了！我们想打点野物好过冬。前几天，我们跟着一群黄羊来到沟口。已经在这里打猎好几天了。刚才正要回我们的窝棚，这两只狗一个劲叫唤，把我们往这里引。我们还以为陷坑里有黑熊哩！”

赛骏看看太阳已经不见了身影，心里起急。他干脆直说道：“我来你们这里是想买两匹马，有急用！你们能不能想办法匀我两匹？”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下，年老的牧民说：“大人，我们也只有三匹马！最多也只能匀给您一匹呀！”

赛骏说：“想想办法，最好是两匹！”

“不行，不行，实在是不行！这条沟里，总共只有我们一家人，全家也只有三匹马。给您两匹，我们明年配种的马都没有了！”

赛骏不想过多浪费时间，只好说：“好吧！就匀我一匹！你们要多少钱？”

老者说：“要啥钱哟！这样的年景，要钱有啥用呀！”

赛骏相中了年轻牧民的马。他牵过缰绳，翻身上马。

赛骏掏出一根金钗，在马背上弯腰递给老者，说：“这是大王夫人用过的物件，你们留着做个纪念吧！”

老者还想婉拒，赛骏丢下金钗，打马离去！

赛骏要在天黑前，赶回山洞，去保护他的女主人——利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