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九章 深入不毛多险阻 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获兄弟俩躲在朵思大王洞里寻欢作乐，却苦了蜀军。

诸葛亮放孟获走的时候，就暗中派了精干的士兵盯梢，孟获去了秃龙洞，诸葛亮很快就知晓。

诸葛亮率领大军前往秃龙洞，谁知到了路口一看，道路已被巨石、滚木堵死，根本无法搬开。

诸葛亮沉吟片刻，召来向导官吕凯，问他可还有别的路径。

吕凯说：“丞相，西北上有一条小路，可通秃龙洞。但是山险岭恶，道路窄狭，杂树丛生；其中虽有小路可走，但多藏毒蛇恶蝎；黄昏时分，又有烟瘴大起，直至已时、午时才散。这烟瘴有毒，人触之即死！只有未、申、酉三个时辰，可以往来。”

诸葛亮点点头，说：“我欲降服孟获，只有深入不毛之地，擒住孟获，令其归降，才能一劳永逸。”

诸葛亮也知道时值酷暑，炎热如火，也不坐四轮车了，令马谡带领十五万大军回营歇夏，保卫粮食、辎重，自己亲领五万大军和众将，前往秃龙洞。

诸葛亮见山路狭窄，杂树丛生，令王平领五百精兵在前面开道，自己步行，率军跟上。

山中小路非常难走，树棍横生，苔藓滑脚，荆棘刺人，屡屡有士兵摔倒；加上烟瘴有毒，一天只能走未、申、酉三个时辰，林中湿气又重，生火做饭困难，士兵面有怨色。

魏延看了说：“丞相，孟获四次遭擒，心已丧胆，怎敢再战？如今天气炎热，士卒疲乏，远征无益，不如留下一万兵马镇守泸水，大军班师回国。”

诸葛亮说：“若如此，正中孟获之计也。我军一退，孟获必定出来招兵买马，收纳旧部，卷土重来！如今大军已到此险地，只有奋勇向前，否则功亏一篑！

王平让新投降的蛮兵引路，披荆斩棘，在丛林中寻路前行。

蛮兵也无人到过此地，只是久在山林中生活，砍断荆棘、斫断挡道的树枝，倒也利索。

走了一个多时辰，人困马乏，饥渴难耐。

忽然前面水光粼粼，现出一处清潭，潭上枝叶横遮，潭面水气凛凛，深不见底。

蜀兵大喜，争先恐后地下去饮水，洗脸。

前面的士兵喝完水，高高兴兴地上来，喊后面的士兵去喝水；谁知喉咙突然暗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喝了水的士兵惊慌失措，捂着喉咙不知所措。

后面的士兵连忙去禀报王平将军，王平不知何故，来禀报诸葛亮。

诸葛亮听了大吃一惊，急忙向前，来到潭边察看。

只见深潭上面水汽缭绕，四周都有树枝伸出水面，这些树枝又与寻常树枝不同，弯弯曲曲，远看像蛇！最奇怪的是，树枝上一只鸟雀也没有，死气沉沉，十分安静，非常诡异。

诸葛亮沿着潭边走，寻常潭水总有兽类来饮水，潭边总有兽蹄印、兽粪，这里却干干净净，一些痕迹也没有。

诸葛亮心知不妙，看来这潭水有毒！

诸葛亮急忙下令，大军绕过深潭，别寻道路南进。

魏延赶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丞相，士兵们都喊口渴，怎么办？”

诸葛亮默然不语，坐到一棵大树下，撮土为香，祷告上苍，用奇门遁甲算了一课，正东方有生机！

诸葛亮令大军原地休息，亲自带了赵子龙往正东方向探路。

翻过两座小山，前面山岗上俨然有一座小庙，诸葛亮和赵子龙爬到山冈上，进庙一看，是条石砌盖的庙；石庙之中，塑一将军坐像，按剑而坐，栩栩如生。

坐像前面有一石碑，刻着字：汉伏波将军马援之神位。

诸葛亮连忙和赵子龙叩拜，祷告说：“亮受先帝托孤之重，今奉圣旨，到此平蛮；唯有平定南中，然后才可伐魏吞吴，重兴汉室。今部下军士不识地理，误饮毒水，不能出声。万望尊神，念本朝恩谊，通灵显圣，护佑三军！”

祈祷完，诸葛亮和赵子龙恭恭敬敬地退出神庙，找人问路。

庙后面忽然转出一位老丈，相貌清癯，仙风道骨，来与诸葛亮二人见礼。

诸葛亮心中有数，拱手为礼，问：“老丈何来？有何见教？”

老丈笑笑，说：“老朽乃是当地土人，常来神庙照料香火。适才在庙后听到丞相祷告，敢进一言！丞相大军所饮之水，应该是'哑泉'。此地共有四眼毒泉，东南有一泉，其水冰冷，人若饮之，咽喉无暖气，身躯软弱而死，名叫柔泉；正南有一泉，人若溅之在身，手足皆黑而死，名叫黑泉；西南有一泉沸如热汤，人若浴之，皮肉尽脱而死，名叫灭泉。连同‘哑泉'，共称四大毒泉。”

诸葛亮大惊，问：“老丈，此处为何生此毒泉？可有解救？”

老丈说：“此地树林丛杂，毒虫猛兽极多，天又多雨，白天炎热，夜间寒冷，人迹罕至，故而沼泽颇多；更有数种毒树，中原所无，中毒而死的鸟兽尸体腐烂，又加剧了沼泽的毒性，毒水渗入地下，慢慢形成四眼毒泉。”

赵子龙忍不住问：“老丈，瘴气因何形成？”

老丈说：“此地气候炎热、多雨潮湿，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以毒蛇、毒虫的痰涎、屎粪，毒树的果实，洒布其间，所以那河流溪水不是绿的，就是红的，或是腥秽逼人的，都含有剧毒！

瘴气按发瘴季节分，春天叫作青草瘴，夏天叫作黄梅瘴，秋天叫作新禾瘴，冬天叫作黄茅瘴。按症状及性质分为冷瘴、热瘴、哑瘴等。依植物命名的有桂花瘴、菊花瘴；依动物命名的有蚺蛇瘴、孔雀瘴、蚯蚓瘴、鸭虫瘴、黄蜂瘴等，还有瘴田、蒙沙、水瘴，十分厉害！

瘴分两种，一种是有形的，一种是无形的。有形的瘴如云霞，如浓雾；无形的瘴或者腥风四射，或者异香袭人，实则都是瘴气。还有一种，初起的时候，但见丛林灌林之内灿灿然冒金光，忽而从半空坠下来，小如弹丸渐渐飘散，大如车轮忽然进裂，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气逼人。人闻着这股气味，立刻就病，叫作瘴母，是最可怕的。有些地方瘴气氤氲，清早起来，咫尺之间人不相见，一定要到日中光景，雾散日来，方才能辨别物件，山中尤其厉害。所以居民晓起行路，必须饱食；或饮几杯酒，方可以抵抗瘴气，否则触着之后，一定生病。夏天甚热，挥汗如雨，但是居民终不敢解开衣裳，当风取凉，夜间就卧，必定密闭门户，这些都是为防有瘴气侵入的原故。”

诸葛亮听得一头冷汗，问：“如此恶瘴，如何进军？”

老丈笑道：“丞相勿忧，天生万物，相生相克。由此向东五里，有大片的薤叶芸香、可解瘴毒，更有高人隐居，可治毒泉。”

诸葛亮和赵子龙连忙拜谢，转身就走。

刚走几步，诸葛亮回头一看，老丈倏然无踪了！

诸葛亮和赵子龙感叹不已，都知是伏波进军显灵了，不然这周围荒无人烟，怎会冒出一老者，又突然不见了？

二人逶迤东行，走了五里路，进了一座山谷。

谷内鸟语花香，生机盎然，阵阵清香随风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诸葛亮沿着一条溪流，逆流而上，转了两个弯，赫然出现一排草庐。

庐前松柏葱翠，夹杂着奇花异草，庐后修篁陈列，摇曳弄姿。

诸葛亮做过隐士，一看此地的风水，心知必有高人隐居！

诸葛亮整整衣冠，上前叩门。

片刻功夫，有一小童出来，对二人施礼。

诸葛亮连忙还礼，笑问：“童儿，你家主人可在家中？诸葛亮前来拜访，烦请通报。”

话音刚落，竹笆门开了，一位老者，须发半白，出来行礼。

诸葛亮一看，老者竹冠草履，白袍皂绦，碧眼黄发，从容不迫，一副隐士的派头。

诸葛亮连忙还礼，唤赵子龙也来见礼。

老者说：“久闻诸葛丞相大名，大驾光临，山居蓬荜生辉，请到室内奉茶。”

诸葛亮欣然进屋坐下，赵子龙一旁伺立。

老者命童子献上柏子茶，又摆下黄精、松子、红枣待客。

诸葛亮问：“隐者，此地何名？您为何隐居于此穷山恶水？”

老者笑道：“祸福在于心，心远地自偏。水唯善下，莫之能御，是故君子处于人人厌恶之地，修身养德而已。”

诸葛亮一听肃然起敬，站起来对老者施礼，问：“隐者一席话，令人茅塞顿开！请教高姓大名？我大军南下，军士无处饮水，已有中毒不能语者，请高士指教。”

老者连忙站起还礼，说：“丞相切莫多礼，折煞老夫了。说来老朽还是罪人，先请丞相恕罪，才敢献计。”

诸葛亮一愣，说：“隐者与世无争，能有何罪？”

老者说：“实不相瞒，我叫孟节，是孟获与孟优的大哥！只因我的两个弟弟嗜杀好酒，贪财好色，经常外出掳掠，杀生害命。我屡劝不听，干脆和他们断了关系，到此地隐居，再无来往。”

诸葛亮沉吟道：“怪不得孟优喊孟获大哥，原来是不认你这个大哥了！龙生九子，其心各异，两位弟弟作恶，却与你无关！隐者若能解我大军危困，我当表奏陛下，加官封爵。”

孟节忙说：“多谢丞相宽宏大量，只是我垂垂老矣，早已无心于仕途！但请丞相对我的两个弟弟网开一面，于愿已足！此地名叫万安谷，溪名万安溪，我宅后有一口水井，只要误饮四眼毒泉的人一息尚存，饮了井水就可解毒！竹林后面，还有一片薤叶芸香林，军士们口中只要含上一片，自然瘴气不侵。”

诸葛亮大喜，感叹道：“造物如此神奇，一物降一物！只是大军饮水如何解决？”

孟节道：“此地蛮邦多毒蛇恶蝎，攀爬树木，树叶飘入溪泉之中，即带剧毒，不可饮用；但是掘地为泉，深挖数丈，其水可饮。”

诸葛亮喜出望外，急忙派赵子龙回去，领大军来万安谷，饮井水解毒。

过了一个时辰，蜀军开来，孟节亲自领中毒的蜀兵饮井水解毒，蜀兵饮了井水，口吐恶涎，随即就能开口说话！

孟节见蜀兵虽能说话，但神色憔悴，心中不安，命童儿取来几种药草，投入屋前万安溪中，让士兵入溪洗涤，强身健体。

诸葛亮调遣一千士兵，去屋后薤叶芸香林采叶，五万大军每人一片。

诸事完毕，诸葛亮告辞孟节，说：“隐者既然不愿为官，请将金银收下，以报攸德！”

孟节连忙推辞说：“丞相大军远征，用度巨大，老朽避世之人，要钱财何用？还请丞相收回成命。”

诸葛亮叹息道“孟节如此贤良，其弟如此不堪，我今日方信古代大盗盗跖与大贤柳下惠是亲兄弟之事。”

孟节坚辞不受，诸葛亮感叹不已，辞别而去。

诸葛亮大军南下，前往秃龙洞。

沿路按照孟节的方法，一路深挖地表取水，果然人马喝了都平安无事。

但是取水不易，仅够饮用，却不够洗澡，天气炎热，人人苦不堪言。

这一日蜀军前锋到了一处大山，山上有瀑布轰轰隆隆地流下来，直冲山脚。

王平部士兵看了，忍不住说：“王将军，这山泉从高山上冲下来，应该无毒吧？我等好几天不洗澡了，让我们去冲个澡吧？”

王平向来老成持重，沉吟片刻说：“先去取些山泉，让战马喝，战马饮了无事，你们再去洗澡！”

士兵遵命，取来山泉，先让战马饮了，安然无恙；士兵们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地去泉水里洗澡。

谁知蜀兵刚去洗澡，衣服都脱下来放在山石上，山上暗暗埋伏了不少蛮兵，先前见蜀军兵强马壮，不敢滋扰，现在蜀兵洗澡，蛮兵暗中从山石上爬下来，卷起衣服，转身逃上山去！

蜀兵有人看见了，大声呐喊，却来不及追赶，眼睁睁地看着蛮兵逃走！

王平闻报非常奇怪，蛮兵不来偷袭，抢衣服做什么用？百思不解，只得让其它士兵分两件衣服，给衣服被偷的士兵遮羞。

到了晚上，大军就着泉水扎营，王平向诸葛亮禀报此事。

诸葛亮沉吟道：“这里已经离秃龙洞不远，若是孟获的部下，应该杀我士兵，要么就投毒，抢衣服去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大声喧哗，诸葛亮急忙出帐观看。

只见军营外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赵子龙和马谡领着蜀军大声呵斥，不许他们靠近。

诸葛亮羽扇轻摇，走近一看，营外跪了一地的蛮兵！

为首一将，铁盔铁甲，十分彪悍，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要见诸葛丞相。

诸葛亮问：“你是何人？见我何事？”

那蛮将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诸葛亮，俯伏于地，说：“丞相恕罪！白日我的部下见财起意，抢了蜀军的衣服，被我得知，把偷衣服的士兵全都绑来，请丞相治罪！”

说完他手一挥，部下押过来十几个士兵，五花大绑，都垂着头。

诸葛亮说：“些许衣物，不算什么，将军为何向着我蜀军？快请起来说话。”

那蛮将站起来说：“禀丞相，我叫杨锋，是这附近银冶洞二十一洞的总洞主。之前孟获与丞相交战，曾向我部借兵，屡战屡败；承蒙丞相宽宏大度，将我部落的子民擒了又放，我心中感念恩德，发誓不与丞相为敌！谁知今日我坐在洞中，忽然看见有些士兵穿上了蜀军的衣服，忙问其故，得知是偷来的，我立刻绑了他们，来向丞相谢罪！”

诸葛亮大喜，连忙下令打开寨门，让蛮兵进来，士兵们赐予酒肉，请杨锋进大帐饮酒。

杨锋对诸葛亮执礼甚恭，诸葛亮知道他是个义士，问道：“杨锋将军，孟获屡次作乱，犯我边境，不得已我才来战他！将军世居此地，可有破敌之策教我？”

杨锋连称不敢，说：“丞相，孟获不但攻掠蜀国，也经常派兵勒索我们各部落，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幸亏丞相大军压境、屡败孟获，我们各部拍手称快！那秃龙洞朵思大王见利忘义，收纳孟获，实为不智！朵思大王与我素有交往，丞相可起大兵压境；在秃龙洞外五里处有一高山，丞相占领此山，居高临下，每日擂鼓呐喊示威，朵思大王必定向我求救，我率部去助战，出其不意杀之，孟获可擒！”

诸葛亮大喜，苦思破敌之计，得来全不费功夫！秃龙洞中必定防卫森严，若派兵强攻，难免死伤不小！

诸葛亮举杯站起来，说：“杨锋将军，我替三军将士敬你一杯，擒拿孟获的事，就拜托将军了！”

杨锋急忙站起，一饮而尽。

诸葛亮送走杨锋，次日天色刚亮就进兵，距离秃龙洞五里处果然有座大山，山势崔巍，居高临下，可见前方的秃龙洞。

诸葛亮令士兵登山，敲起战鼓，鼓声阵阵，一直传入秃龙洞，洞里惊慌失措！

朵思大王还不信蜀兵兵临城下，亲自和孟获兄弟出来观看，只见蜀兵生龙活虎，在山上走动，兵强马壮，旗帜鲜明。

朵思大王说：“蛮王，诸葛亮大军绝无可能经过四眼毒泉，毫发无损！而且沿途虽有河流，但是大多含毒，诸葛亮的大军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孟获说：“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与蜀军决一死战，宁可战死，也不能屈膝投降！”

朵思大王说：“蜀军势众，不可硬拼。我附近不远的银冶洞二十一洞总洞主杨锋与我交好，大王可再拿出些金珠宝贝，请他来助战！杨锋手下有三万铁甲军，人人会轻功，奔走如飞，可敌诸葛亮！”

孟获大喜，说：“你何不早说？”急急又取出珠宝，请朵思大王亲自去请杨锋，自己和弟弟孟优闭洞不战。

再说山顶上的诸葛亮，军粮足够食用，就是没有水源，取水要去山下，极为困难。

诸葛亮有意移军下山，又恐孟获、孟优无人监视，趁机逃脱，只好令士兵掘地取水。

谁知山上本就缺水，又多岩石，蜀军下掘十余丈，并无滴水；挖掘十余处，皆是如此，人人口渴，不免军心不稳。

诸葛亮心急如焚，万般不得已，连夜起来，披头散发，手持宝剑，走起禹步，念动咒语，踏罡步斗作法，祈求降雨。

上半夜毫无动静，诸葛亮俯伏在山顶，不停地念咒，到了下半夜，终于下起倾盆大雨，士兵们纷纷蓄水，解决了燃眉之急。

第二天，蜀军探马来报，朵思大王请来杨锋铁甲军助战，已进了秃龙洞。诸葛亮大喜，说：“千方百计用计谋，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