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改变策略
傅青主以为,走了这几位无碍大局,但他并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第二天,王志旦又找到一位相识的学子,再次传播着傅青主将要被活捉杀头的消息。
当天夜里,与白允彩同住的书生也不顾其他人的劝说与白允彩的痛骂,划掉名字连夜离开。
得知是有人在背后捣乱,傅青主气得浑身发抖,但此时正是非常时期,他万万不能招惹事端,为了恩师,为了百余名支持他信任他的学子们,隐忍着没有发作。
他思忖了片刻,对学子们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的奏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驳回?”
王予珪说:“你的意思是,袁鲸跟这位王志旦一样,都是受人指使?”
傅青主冷静地分析道:“没错!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奏折的问题,但现在看来,恐怕是袁鲸压根就不想让我们的折子通过,所以才会想法设法地吹毛求疵为难我们。”
“现在想来,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他期间受伤一事好像是真的,并不像是做戏!那条疤痕可是清清楚楚地蜿蜒在脸上呢!”王予珪说。
“受伤这件事我也没想清楚,不过,那天他的语气好像是怀疑咱们干的!但,我们并没有对他下手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傅青主回忆起那日袁鲸的语气和表情,充满疑惑。
“我也觉得奇怪,他的那一句‘让你们失望了’好像话里有话。”这么一说,王予珪也顿时觉得有些蹊跷。
“不管了,管他谁下的手,这事儿让我彻底醒悟了,这个袁鲸靠不住,咱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通政司身上了,有袁鲸在那把持着,恐怕咱们想要通过不太容易!假如他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咱们可扛不住啊!”傅青主说。
“青主兄,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又冷又饿,加上王志旦的蛊惑,早已让大部分的学子们不知该何去何从。
“从明日起,咱们要靠自己的力量,与恶势力做斗争!”傅青主字字铿锵有力。
“对方是手握刀枪的官老爷,咱们只是手无寸铁的穷书生,靠什么跟他们做斗争?”
“靠这儿!”傅青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青主兄,你是我们当中最勇敢的也是最聪明的,你说具体应该怎么干吧,大家伙都听你的!”薛宗周毫不犹豫地说。
“对,我们都听你的!”其他学子纷纷表示赞同。
“既然袁鲸把这事儿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透露半点风声对他们不利,那咱们就要自己想办法打破这困局,将这风声透出去!”
“青主兄说得对,咱们现在已经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局里,要想解困只能自己打破,但是,如何打破困局?如何透出去?青主兄,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白允彩的眼睛里闪着光,一脸期待地注视着傅青主说。
“姓袁的不是想捂住不让人知道吗?那咱们就印一些揭帖,将咱们为何进京,为何要替袁提学伸冤写清楚,然后四处散发,彻底将这件事透出去,最好是闹他个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我就不信这雨点砸不到他袁鲸的头上淋不透他的衣裳!”
傅青主目光灼灼地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学子们顿时被傅青主的热情点燃,纷纷拍手赞成。
“这主意好!青主兄,你的文采是咱们学子当中最好的,帖子就由你来写,我们负责印刷、散发!咱们分工行动,各尽其职!你们觉得呢?”薛宗周兴奋地说。
“我们没意见!” 此时此刻,虽然学子们饥寒交迫,但傅青主的镇定和薛宗周的热情却依然点燃了他们心中的熊熊烈火。
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日子早已捉襟见肘,印刷的钱根本无处拼凑。
这时,傅青主想起了那日在客栈门外捡到的那块玉佩,当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拿着那块质地通透的翠色玉佩极力回忆,想要想起一点蛛丝马迹。
这抹清透的翠色……究竟在哪儿见过它呢?
自从到了三立书院以来,发生了很多让他觉得难以捉摸的事情。
比如,那天夜里屋顶上轻盈的黑影,比如,在客栈里丢了银子那天无端飞来的利箭,再比如,离开客栈时捡到的这块似曾相识的玉佩。
“青主哥哥,青主哥哥!”他想着想着,回忆一下子将他拉到多年前的那个难忘的日子,他正满心欢喜地捧着静君的画像看得入神,英妹突然闯了进来……
没错,当时她的手中攥着的好像就是这块玉佩!
那日英妹撂下一句“你好好看吧我走了”,从此便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人为何搬走,去了哪里?
如今这玉佩再一次出现究竟说明了什么?
莫非……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迅速跳下床,从包裹里拿出那枚银色的利箭,若有所思地轻轻抚摸着刻在上面的那个“王”字。
这玉佩,这利箭,还有那个轻盈如燕的黑影,傅青主顿时大悟,是英妹铁定无疑了。
虽然此时正是缺钱之际,但既已知道玉佩所属何人,就万万不能随意卖掉,他将玉佩重新揣入怀中,等待有朝一日与英妹重逢时将其物归原主。
去何处弄钱呢?家里的田地已经卖掉了不少,剩下的只够家人的生活,京城的贡生们也多次慷慨解囊,尤其是王予珪,已经贡献了不少银两,他再也张不开口。
可是,印发帖子一事迫在眉睫,怎么办呢?
傅青主满腹愁绪地推开门准备去趟茅房,回来思忖一下揭帖如何写才能引起轰动。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天气异常寒冷。狂风放肆地拥抱着雪花旁若无人地乱舞,并毫无顾忌地亲吻他的脸,贴在他的发,钻入他的鼻孔和嘴巴。
将多余的液体排空,傅青主打了个冷颤,低着头从茅房里出来,踩着厚厚的积雪,嘎吱嘎吱地快步往屋子里走。
将要进门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傅青主本能地攥紧了拳头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青色的布袋安安静静地躺在他刚刚留下的深深的脚印里。
什么东西?
傅青主警惕地四处张望,一个黑影从院墙上一闪而过,他拧着眉头将红色布袋捡起来查看。
布袋虽小,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傅青主忍不住提溜着拿回去,打开后往桌子上一倒,顿时惊了,倒出来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回想起刚才的那个黑影,跟在三立书院时的背影差不多,傅青主猜测,此人必是英妹无疑了。
看来,英妹在暗地里帮了自己很多次了,此时,再回想起袁鲸脸上的伤疤,恐怕也是英妹所为。
英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离开西村之后她去了哪里?
现在过得好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时间关注自己?
算了,能多次相助,证明她现在至少过得比自己好,发揭帖一事迫在眉睫,傅青主来不及多想,迅速将银子重新装回袋子里,坐在窗前提笔写帖子,几易其稿,直到深夜才写完。
一阵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上床饱饱的睡了一觉。
次日凌晨,众人都在讨论着何处筹钱时,傅青主装作若无其事地挤进来,不动声色地将钱袋子和昨夜熬夜写好的帖子往面前的桌案上轻轻一放,表情神秘地指着一脸愁绪的书生们说:“钱的事我已经解决了,帖子我也写好了,本人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青主兄,你,当真筹到钱了?”白允彩将信将疑地盯了他一眼,伸手打开了钱袋子。
“筹到了!”傅青主报以微笑。
白允彩提起来轻轻一倒,白花花的银子与木质桌案碰撞出悦耳的声响。刚才还在为银子发愁的学子们见状,所有的烦恼一扫而光,笑容在每个人的嘴角绽放。
“青主兄,这么多钱是哪儿来的?”薛宗周对傅青主暗生佩服,他实在想不清楚,傅青主足为何不出户就能在一夜之间弄来这么多银子。
“别问那么多了,先办正事要紧!”傅青主说。
一句话提醒了学子们,他们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印刷,一路等着印刷之后出去散发,傅青主叮嘱他们,逢人就发,尤其是各大衙门,一个都不要落下,他下定决心要将此事闹大。
数日之后,三立书院的学生们手拿刚刚印好的揭帖穿梭在京城各个街头和各大衙门。
“诸细事可不言,即开书院作养一举,首以俸余葺先贤三立祠,而进诸生于其内,朝夕劝课,蔬食菜羹与诸生共之,不取给于官府,不扰及于百姓,有贪吏若此者乎……甲戌乙亥,再见边警,袁分守南城,倾捐俸入,修城浚濠,教造火炮,公家府库不懂分毫,而拆充告备,有贪吏若此乎?”
揭帖对张孙振诬陷袁继咸贪污一事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批驳,言辞犀利,句句诛心。所见者无不摇头叹息,指责张孙振居心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