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韦婉爸爸第二巴掌还没抡上去的时候，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松开我。”他说：“你算干什么吃的，还敢跟我动手？”气焰嚣张至极，简直是飞扬跋扈，令人忍不住有想要将之就地正法的冲动，要不是因为他是韦婉的爸爸，我定会抽出皮带，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民革遗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

“叔，别动手哇。”

“小兔崽子，我草……”

我横在他和韦婉中间，腆着脸说道：“叔，您是长辈儿，论岁数跟我爸差不多，教训我们几句也是应该的。不过咱们和气生财，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不好么？”

这老獠眼珠乱转，见在我这占不到什么便宜，便气哼哼坐在沙发上。我说叔您先坐着，喝点水，有什么事咱们待会儿吃完饭再说。他鼻孔哼了一声对韦婉说道，你厉害了，有老爷们为你出头了，陪睡觉还能陪出个小白脸来，真有你的。

韦婉捂着红肿的脸刚要说话，我忙拦住她道：“算了，来，回屋我给你上点药。”

说完连拉带拽给她弄进卧室。

要说韦婉真是个完美的老婆，不仅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就连一些琐碎细节都想的极为周到，当初刚搬进来第一天就准备好了这个药箱，里面纱布药水剪刀酒精灯一应俱全。我还开玩笑说她是不是想半夜给我阉割手术。没想到这个药箱她倒是第一个使用者。

韦婉哭的梨花带雨，我看的心乱如麻。找了各种各样的药水摆了一桌子，活像迪士尼动画片里正准备作奸犯科的巫婆，看看这个也不对，看看那个也不对。后来总算是找到一瓶云南白药给她小心的抹在脸上。

“方圆……我……”

我打断她说：“我懂。我也是从小挨揍挨到大的。”

“我是说，对不起。”

我特慷慨激昂的说，“咱俩还说什么对不对得起。别哭啦，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任何再动你一个手指头。”

其实有很多老一代中国家长信奉棍棒教育，动辄打骂，似乎子女不是人，是自己的奴才，是财产，是可以随意侮辱的动物，但是偏偏就不能是人。我本人便是被这种教育理念教育了二十年的产物，这种操蛋的教育理念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让我此生最讨厌两种人渣：第一是打老婆的，第二是打孩子的。

韦婉感动的直往围裙抹鼻涕，我说宝贝儿你可别抹了，这围裙一会儿都被你抹成亮银甲了。她扑哧一笑，坐在床上使劲搂着我的腰道：“方圆，让你受委屈了。”

我拿出唐吉可德勇斗风车的豪迈说道：“没关系，这都是我们少先队员应该做的！好啦，菜差不多好了，出去吃饭吧。好不好？”

韦婉摇摇头说我不去了，吃不下。我说那也不能让老爷子一个人在客厅凉着，我总得尽点地主之谊，在他面前表现表现不是。韦婉说你去吃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我说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会儿，待我去二会老丈人。

出了卧室，看到他爸正在抽我的烟，神色已经比刚才缓和许多。我强挤出一丝看起来还算和蔼的笑脸说叔叔，菜好了，咱爷俩喝点。他冷哼一声，并未说话。我自顾自摆好饭菜，把酒打开，等我再去厨房拿酒杯回来，这老獠已经自己吃了一筷子红烧鱼。

这顿饭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为别扭的一餐。一老一少吃的默默无语，仿佛吃完之后就各自抹脖子上路似的，端的是凄凄惨惨戚戚，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我勉强喝了一口杯白酒，吃了半碗饭。剩下时间便只顾着看电视——正在播中国电视剧届第一不死尬片《陪你去看流星雨》，一位土鳖男明星正在跟另一位大眼睛女孩儿吹逼：整片鱼塘都被我承包了……我心中把这电视剧的编剧和导演骂了一万多遍，正是这种闭着眼睛胡编乱造的电视剧荼毒了我国未来的花朵，让现在的年轻人之三观越来越LOW。

好在电视剧每播一段时间就插播一段卖床垫子的广告，一位穿着薄纱红睡衣的中年妇女在床上来回翻滚，做出一副高潮未遂的欠揍表情，矫情巴拉的说：“某某床垫，爱我更爱他。”这场景若是再来上四五个猥琐的半裸男士，就成了霓虹国小电影的拍摄现场了——尤其是我旁边的老爷子一边喝酒一边吃菜，嘴里吧唧嗦啦的配音不停，更加让我这身体健康的社会主义壮丁想入非非。

老爷子吃喝间歇，忽然说道：“你跟韦婉是咋认识的？”

“哦，叔，我俩以前是同事。”

这老獠吃饱喝得，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开始跟我念叨之前郝仁的好，说韦婉本来是总经理夫人，他俩天造地设，门当户对，你小子算是哪根葱云云。我心说你个老帮子穷的全身不值一百块钱还腆着脸说跟郝仁门当户对，再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一销售部的主任，手底下掌管十来号，这要是在机关里边大小也是个科级干部，怎么地也算是年轻有为，不可限量，按说我这么一个大好青年跟你闺女非法同居也并不算是辱没了你们韦家名头啦。

哪知我的唯唯诺诺倒让这老帮子变本加厉，愈发的慷慨激昂，满嘴都是郝仁当年多么多么的牛逼，弄的我一度以为他是郝仁之爹，后来又夹枪带棒的说我狗屁不是，三十浪荡岁了在长春到处胡混，连个房子也没有，整个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领着韦婉租房子住，一看就是吃了今天没明天的二流子。

我心说这也就是你，换成别人老子早就两酒瓶子招呼上去让丫重新做人了。后来我实在憋不住话，顺嘴说道，老爷子，您说的都对，但是我并不是没打算未来，房子呢，我肯定买，您看见现在这个房子没？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就把这个买下来呢，当然了，这只是个过渡，过几年我再换一套大房子，不过您放心，我们自己挣钱自己买，不用您掏一分钱。更何况韦婉她是个人，我和郝仁谁啥样她心里清楚，往后的路怎么走，也用不着咱爷俩操心，您说对不对？

韦婉他爸被我一番话顶的没了脾气，哼了一声说我累了，不吃了。我忙把他让到主卧，倒上一杯茶水放到床边说叔，您累了就先休息。

第二天周日，我和韦婉不用起早上班。于是在被窝里亲亲我我，上演天地阴阳大法，因为一直忙于工作，与韦婉已有一个礼拜未曾圆房，此一番媾和真好比小别胜新婚，敌军城门被我轰击的溃不成军，水流成河。

第二天一早，我俩在被我里赖赖唧唧一直到八点多才起床。等我收拾已毕，发现老爷子还没起床，我一琢磨这老帮子昨夜没少喝酒，今天起得晚也是情理之中。

韦婉做好早餐，去叫他爹吃饭，叫了几声也不见回音，推门一瞧，他爸早就不知去向，整间屋子烟雾缭绕，喝水的水杯里插满烟头，屋子里烟味酒味臭脚丫子味混在一起，着实让人作呕。

我问：“你爸……上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韦婉说着打开窗户，好散一散这房间里的味道。

我忽然灵光一现，预感到大事不妙。韦婉问我怎么了，我并未作答，而是在客厅沙发上找到我的背包，打开一瞧，果不其然，钱包里面的两万块钱一毛不生，落得个空荡荡一片真干净。

霎时间我在心里把我能想到的骂人语言轮番轰炸了一遍，此刻那老鸟若是在我面前，估计我能一顿板凳将之绳之以法再送往公安机关，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厮竟然还是个老盗，韦婉之前说他爸也曾富甲一方，后堕入赌道才散尽家财，这老头肯定花花肠子不少，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我得防着点。

两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韦婉当即抄起电话，给老爷子拨了过去，结果俩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根据我单方面接到的信息，他爸倒是一点也没否认拿走钱的事儿，不过没想到这笔钱是我的。老爷子那意思是以前郝仁没少给他钱。他也不是不讲理，谁给钱谁就是姑爷，要不然韦婉跟着我睡一分钱捞不着，岂不是太吃亏了……

韦婉起初气的鼻子冒火，似乎马上就要现了原形的女娲娘娘，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跟她爸爸说，我跟谁睡是我的自由。我告诉你，郝仁是郝仁，你得意他就找他当儿子去，我告诉你，别再跟我提起郝仁两个字。还有，钱你拿走了无所谓，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我警告你，别看你是我爹，我照样对你不客气。

韦婉放下电话，穿上外衣就要下楼。我问她你要干嘛去，她说我下楼去取钱给你，你不要拦着我，这笔钱是公款，不能让你吃这个哑巴亏。

我拦住她说：“宝贝儿，别这么冲动。你听我说，两万块钱也就是我一个月工资，谁花不是花呀，就当是我孝敬老爷子了。这肉不还是烂在锅里了嘛。”

我好言相劝了半个钟头，才算拦下韦婉。尽管我打算有朝一日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老棒棰，但终归是我从别人手里抢走了他闺女，两万块钱就当买个教训，日后我当心就是。

一切平息下来已经临近中午，我跟韦婉说咱俩也别做饭了，趁着今天天气还行，我请你花天酒地去，走吧。韦婉忽然说你不说我还忘了，给你定做的西服应该好了，咱俩去瞧瞧合身不合身。

此刻已是初冬，大周末的街上到处是放虎归山的男男女女，破桑塔纳如同行走在1940年的敦刻尔克，周围塞满了冒着浓烟的钢铁巨兽和抓紧最后时机露着紫白金青黑各色丝袜的雌性动物，好不容易到了北安路一家看起来特唬人的裁缝铺子。

西服是深蓝色的，据说是按照英国绅士标准定做。穿上之后的确人挺拔了不少，店员又介绍了半天，说什么这个西装的扣子都是定做的，比一般人家结婚的西装档次都高。都说人靠衣装，我西装套上之后，倒也有颇具人相，韦婉前后左右看了半天，拿手机喀嚓喀嚓拍了不少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神情很是得意。

第二天我便穿着这身西装去上了班，心说从此以后老子也是纯行正宗的白领阶层。我在公司楼下，从工资卡里取出两万块钱交到风控部，少不了又被夸赞一番，说什么我年轻有为，帅气十足之类的话。

于丽丽和老宋一看见我，表情很是不自然，我心说你俩奸夫淫妇咋还能不好意思了呢，都是老狐狸，跟我装什么哈士奇啊。

早会上给这几个家伙上了一趟生动的鸡汤课。其实不管干什么，精神文明永远是第一位，正所谓的上层建筑决定下层劳动力，既然我当了部门主任，就得时刻给这帮人打鸡血。老话说劳力者至人，劳心者至于人便是如此。

也许是我时来运转。这天杨姐给我来了个电话，问我最近在忙啥呢。我说我能忙啥，我一个要啥没啥的人跟你们这些大老板比不上，只能到处混点饭吃。杨姐说你得了吧，我听说你在最近春风得意的，肯定是早就把杨姐忘后脑勺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杨姐身穿三点，在床上风情万种的骚浪模样，心说老子当初屁事不懂，当了一宿的鸭子，不过今非昔比，某家每天晚上温香软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

“哪能忘了您呢，杨姐，我再没良心也不能忘了老大姐呀。我这不是还琢磨着杨姐有啥好项目还得拉扯我一把呢。”我一边在电脑上查客户的批核，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跟杨姐废话。

“真的？算你小子有良心。这么着吧，晚上咱俩聚一聚，好好聊聊，杨姐有点事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