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找的这帮人，其实今天也是第一次会面。互相还都端着藏着，仿佛自己是一块冰清玉洁的无暇美玉似的。我扫视一圈儿，说既然都坐到一个桌上了，大家今后就都在一个碗里刨食儿，谁都别端着，我方圆最喜欢交朋友，所以这第一杯酒，我就先敬大家，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起身干了一杯啤酒，在众人仰视中坐下，一挥手道：“大家互相来个自我介绍，都认识认识。那个，老宋，你先来！”说句实话，来的这些人，有几位我都是第一次见。当初我招兵买马陷入穷途，无奈下让比我入行更久的宋金歌帮我找人，又让雷子帮我划拉了几个新人，东拼西凑才有了团队雏形。秦童说的对，不管以后咋样，起码得先有样子，架构得先起来。

宋金歌起身打头炮说大家好，我叫宋金歌，宋江的宋，金子的金，歌曲的歌，很高兴认识大家。说完之后也一口干了杯中啤酒，挨着他的东易也煞有介事的介绍自己，说他其实是个新人，以前是卖房子的。今后还希望各位前辈多多提携。接下来是一位叫高晓兵的女大学生，然后是于丽丽，张洪钢，彭博等人。众人依次介绍完毕之后，我大手一挥，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好，既然大家都已经互相认识了，那就换白的！”

要说酒这东西，真是不错。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能马上照出人性。俗话说酒品如人品，这话其实有些道理，君不见有些色厉内荏的家伙平时夹着尾巴做狗，两杯酒下肚马上撅着尾巴当狼，这种人其实多数妻管严，是个惧内的主；有些人喝了酒之后就开始长篇大论，夸夸其谈，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琴棋书画屁股大腿没有他不知道的，这种人喜欢掌控局势，很有夺权的野心。有本古书《酒经》上说，欲知人性，观其酒后，德良喜哭，奸雄喜敬，淫好脱衣……

几杯酒下肚之后，火锅上来。气氛登时热烈起来，东易兼职当起了侍应生的工作，把肥牛鸭血毛肚等等食物一股脑丢下锅去，霎时间国内热气腾腾，红汤浩荡，好好的一火锅让他弄成了东北乱炖，张洪钢乃是朋友介绍而来的一个退伍兵，闷声不语，只顾大口喝酒。其实我的眼睛一直偷偷扫描那几位女孩，高晓兵一看就涉世未深，白净的瓜子脸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好似长大了的阿拉蕾，眉目之间全是青春；于丽丽则身高腿长，胸翘腚撅，目光流转，顾盼生辉，举手投足十足交际花做派，其实这种女人乃是部门瑰宝，出去可负责谈判，回来能活跃气氛，还能壮大门面，让部门不至于阴盛阳衰，不过这种女人其实是个危险物种，相书上说，这种女人乃是色中禽兽，命中缺日，五行属淫，谁要是给她当老公，早晚有一天会头上长青草，据传闻武家潘氏便是这种皮相，实属生人勿进的危险品。

东易和老宋似乎相见恨晚，两人你敬我一杯，我还你半瓶，肝胆相照，虚虚实实，似乎下一秒他俩就得捏土为香，义结金兰。其实这俩人貌相都不错，要我说都是去鸭店当头牌的面皮，我有种预感，这俩人就像男色中的东邪西毒，从今晚后定会在脂粉丛中招蜂引蝶，签下无数风流浪债……

春城的夜色格外纸醉金迷，多姿多彩，我起身从银乐迪歌厅门口的台阶上坐起来，慢慢的往我那辆破桑塔纳方向蠕动——三个小时之前，我们就结束了火锅团建，东易建议换个地方再接着喝，这个提议被于丽丽积极响应，我甚至有一种被这对狗男女架空了的错觉！

于是我们便转战于银乐迪，我醉了好几个来回，几乎都快成了银乐迪的厕所vip了，三个小时里，我跟马桶亲密接触了七八回，最后终于这帮孙子终于玩够，我也吐的腹内空空如也。其实韦婉已经来了无数遍电话我都没接到，估计这娘们儿现在早就火冒三丈，磨刀霍霍了，不过我现在自顾不暇，眼前全是金元宝和小飞鸟，就算是给我个当红女明星我也上不去床。

东易是最后走的，他陪我在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厮还跟我表了不下十分钟的忠心，说他肯定好好干，将来也当个部门经理啥啥的。后来越说越肉麻，我觉得如果再让这厮说下去他就得当场撅屁股让我给他开后宫了，于是骂了他几句，将他赶回了家。

我的车停在了遥远的一占地之外，某个宾馆的院内。我慢慢蠕动，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猎狗，不对，是喝醉了的猎狗，操，还不对，是喝醉了的狮王辛巴，沿着西安大路找寻那个迷了路的宾馆后院，闷热，烦躁，沧桑和意气风发在我胸口形成了一股难以名状迷失感，我敞开衬衫，露出并不宽广的胸膛，让初冬的冷风顺着我的领口一直滑向下半身。

我摇摇晃晃，几欲摔倒，这时忽然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香味儿，一个姑娘扶住了即将要跟柏油马路亲密接触的我，尽管我没回头，我也知道来人是谁。

“放开我，我有老婆。”我故意大声说道，“韦婉比你漂亮一百倍，你崩想占我便宜，我告诉你，老子守身如玉，除了韦婉，谁也别想碰我！”

扶住我的姑娘正是韦婉。

“你是不是傻了啊你，是我。”韦婉一边轻轻摩挲着我的后背，一边申斥我。我抬头一瞧，假装恍然大悟道：“哎呀真的是你，太好了，刚才有无数个女流氓想要玷污我的身子，我辛苦挣扎了许久才逃出魔窟……呜……不好……”

腹内一阵巨响，只觉得喉头发腥，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摊黑黄之物。韦婉忙猛击我后心，一边说：“谁叫你喝这么多啦，你自己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嘛！”

我直起身子，接过韦婉递过来的纸巾说：“宝贝儿，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了好多遍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来是你的同事接了，说你在歌厅睡着了。我才赶来的。”

“哎呀，幸亏有你，要不然我可能就要睡大马路了……哎呀不行……”

我复又蹲下，吐了几口苦水，含糊不清的说：“宝贝儿，我……要大展宏图，好好干，将来买一所大房子，娶……”

我猛地站起来，指着对面万家灯火开始豪言壮语：“我要在长春，给你买一所大房子，我要在这里安身立命，我要跟我妈说我的老婆是最漂亮的……”

我昏昏沉沉，脚步踉跄，没走几步，忽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对韦婉露出一个特凄惨特深沉实际上却看起来像一个脑瘫儿一样流着口水的笑脸，然后一头栽倒。

我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某个宾馆里开了个房间住下，厚厚的大窗帘把我和外面的红尘隔绝开来，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狗叫车鸣。没过一会儿，浴室门打开，韦婉围着浴巾从里面款款走出，霎时间整个房间春色满园，温香扑鼻。此女在我身边坐下，不等我说话，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唇前，柔情脉脉的看着我，浴巾适时滑落，露出半截雪白诱人之胴体。我刚要催马提枪，忽听得房门响动，于丽丽大马金刀的闯进屋来，指着我道，方圆，看你还往哪里跑！她身后忽然冲出两人，为首一员肥猪手持钢刀，破口大骂，正是恶霸郝仁，他身后还跟着那日在净月门口被我痛扁的黄毛，我刚想下床，却发现四肢都被绑住，猛然间大喝一声，老子今天要他妈归位……

我睁开眼睛，发现竟是一场噩梦。此处并不是家中，也非在宾馆，而是在一处病房之内，窗外天光渐亮，鸟鸣啾啾。我手腕上还扎着吊瓶，正滴滴答答打着不知是什么药品。

韦婉趴在我的床前，闭着眼睛沉沉瞌睡，长发在她脑后散开，像一朵盛开的乌云。我不敢乱动，大腿却麻木不堪，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韦婉猛地惊醒，张开双眼，抬头说道：“你醒啦？”

“我……在医院？”我此刻仿佛刚从地狱走了一圈回来，所有感官慢慢恢复，头痛的厉害，似乎有容嬷嬷在拿我练习漫天花雨针斗术。

“昨晚上就来了。”韦婉淡淡说道：“醉的不省人事，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我实在没辙就打了120。大夫说你是酒精性过敏体质，本来就不能喝酒，也幸亏送来的及时，再晚点恐怕就得送ICU去了。”

我特不好意思的说：“酒这东西真是害人，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这么多，太丢人了。”

韦婉撅着嘴道：“你得了吧，还记得上次咱俩在酒吧那回么？”

我忙改口：“两次，这辈子就两次酒后丢人，全叫你赶上了。不过你放心，今后我肯定不喝了。”

韦婉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我说：“男人在外面应酬，喝酒是难免的，但是得有个度，而且，得记得回家。酒后能回家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我一口气喝了半瓶水说：“对对对，领导你教训的对！”

韦婉说：“油嘴滑舌。”

从医院回来，我又在家休息了几天。秦童在微信里通知大家，明天开业，让各个部门经理马上通知员工，明天集体着症状，早晨八点半准时到公司。我将这个消息在我自己部门的微信群里又通知了一遍，通知完了还发了两百块钱的红包，算是开工利是，这帮家伙飞快的把红包抢光，纷纷回复收到，瞧好吧领导，一定没问题。

第二天，我特意穿了一身藏蓝色带暗条纹的西装，开着那辆破破烂烂的桑塔纳早早的到了国际大厦。因为我来得早，所以楼下的还有停车位。

我以为我到的比较早，刚进公司的时候还不到八点。结果则不然，已经有好几个人都到了。整个销售部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模狗样的家伙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仿佛在等着发改委领导下来视察一番，几个部门经理中，我只认识刘一手，于是跟他点点头之后，便坐到自己的位置。

八点一刻，员工们陆陆续续的来了，就像幼儿园放学的孩子在找寻自己的监护人一样纷纷坐到自己的山头，我的部门老宋是第一个到的，接着是于丽丽和高晓兵一起赶到，于丽丽穿了一件特别贴身的白衬衫，风尘味十足，坐在凳子上，还露出一截后腰，隐约露出一根丁字裤腰带，很有点制服诱惑的意味，相比之下，高晓兵则要规矩的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是刚从大学出来不久，涉世未深的麻瓜一枚，没过多久，张洪钢，彭博等人也陆续杀到，围坐在我面前的条形桌两侧。

偌大的销售部已经人满为患，不少人之前都是同事，或是同行合作，此时都在各找朋友聊天打屁。其实在这种场合如果你是老哥一个，谁也不认识，就必然会显得格格不入，被群体隔离开来。

一个太过于孤单而不太合群的人，要么有恃才傲物的本事，要么就是做人太过于失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太适合拉进销售团队。

八点半整，秦童领着几个人出现在销售部，他今天打扮的不错，一身价值不菲的白衬衫衬托出这厮颀长消瘦的身材，白净的面庞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跟前段时间那个忙碌操心的形象判若两人，而他身后则站着几位陌生面孔，俱都西装革履，不知是谁。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秦童训话。

秦童手拿麦克风，大声说道：“各位同事，大家早上好。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在这里隆重宣布：正大合越资信信息咨询有限公司长春分公司，今天正式成立了！”

众人热烈鼓掌。

秦童顿了一顿，等掌声安静下来时候，接着说道：“首先，我先介绍一下，我叫秦童，在正大合越长春分公司担任城市经理职务。”

众人鼓掌。

“公司开业之际，正逢长春信贷行业浴火重生之际，市场上几乎有一半的公司都面临了洗牌、整顿的危机，正大合越作为一家新公司，选择在这个时候进驻春城，正说明咱们公司是一家正规的、实力雄厚的p2p领军企业，关于公司的势力，等一下会有风控部的王经理给大家来做介绍。我要说的是，既然咱们大家走到了一起，那就是缘分，我们能在一起不是玩乐，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我是个俗人，一句话，有钱大家一起赚，我最看不起那些不给钱只谈情怀的公司……”

秦童洋洋洒洒说了20分钟，我都开始佩服他了，这么长的发言稿他怕不是提前好几天就背下来了吧。

他说完之后，又让我们几个部门经理上去做了自我介绍。我们说完之后，风控部一位御女领着四个后勤也跟大家一一认识，不得不说，这场面越来越热烈，一点也不次于我前些年参加传销大会的场面，不过传销大会里都是灰头土脸打肿脸充胖子的脑残，我们这些人都是打着金融旗号的放贷人员，层次还是要比那些传销败类要高上很多。

接下来好几天，都是风控部的御女经理给我们做培训，从企业文化到产品知识，从风险控制到售后催收，整整讲了3天，终于我们算是出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