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奸人下毒
傅青主拱手微笑道:“在下确实姓傅。”
说话的男子顿时惊呼道:“哎呀,果真是傅青主!久仰大名!你写的许多诗我都拜读过,特别喜欢你的《冰灯诗》,这次袁提学举行的考试你可是拔了尖儿啊!”
见傅青主一脸懵的样子,男子紧接着自我介绍说:“我叫薛宗周,这位是郭新。”
郭新赶紧抱拳说:“幸会幸会,青主兄,在下郭新,自号九子,以后叫我九子便可。”
刚一进书院便认识了两位好朋友,这是傅青主始料未及的。相互恭维了一番之后,三人便如同老朋友一般说说笑笑地往书院走。
等他们走入大殿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书生,加上后面者,差不多有三百人。三百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交谈着,让大殿的气氛十分活跃。
傅青主刚找了个靠前的位子坐下,方才的嘈杂声顿时停了下来,抬头望去,只见两位身着朝廷官服的官员先后走入大殿中央的书案后。
走在前面的这位风流儒雅,玉树临风,眉宇间凝结着一股正义之气,想必是提学袁继咸。后面的那位身材伟岸,颇有武将风采,必定是巡抚吴甡了。
两位官员坐落后,首先由巡抚吴甡宣布书院正式成立,随后,提学袁继咸开始讲话。
袁继咸望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三百多名学生,满意地点头道:“你们都是山西学子中的佼佼者,在你们身上寄托着山西父老的希望,也寄托着大明朝的希望!你们记住,无论现在求学还是将来为官,一定要坚守气节!”
说到这儿时,袁继咸突然扫视了一眼台下的学子问:“哪位是阳曲的傅山?”
傅青主正听得入神,压根儿没想到袁提学会提到自己,先是一愣,继而马上醒悟过来,急忙起身说:“学生正是傅山!”
袁继咸颇为赏识地凝视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好,果然气宇非凡,以后,祭酒一职就由你来担任!”
傅青主拱手行礼道:“多谢老师提携!”
刚一入学便能深得袁提学如此赏识,可见傅青主的文章何等出众了,其他学子们纷纷向傅青主投来羡慕的眼光。
进入三立书院的学生,由特聘的学者讲学,中午学院提供午餐,学生们晚上就住在寓所里。
寓所在寺庙内,傅青主和郭新、薛宗周、王如金、白允超、戴廷栻等人住在崇善寺,这几位白日里在大殿上读书,晚上便聚在一起赋诗作画,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崇善寺的院子里有几株桃花开得正盛,学子们晚上在外散步时忍不住感慨,没有酒水太辜负这良辰美景了。
薛宗周是个豪爽之人,拍了拍胸脯说:“这还不简单?不就是一壶酒嘛,包在我身上!”
傅青主连忙阻拦道:“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学子们不得饮酒,你可千万别乱来。”
薛宗周嘴里答应着,但当晚便翻墙离开寺庙,买来一坛好酒,并提议在花前月下吟诗作对,酒已买来,其他学子也纷纷称好,傅青主便也不再阻拦,当下加入了同学们的队伍。
众学子当中有一位叫孟怀的,他此次前来书院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巡按御史张孙振派来监视袁继咸的。
张孙振为何要派人来监视袁继咸呢?这事儿得从袁继咸嫉恶如仇的个性说起。
袁继咸是天启五年的进士,当年,他考入进士时,恰逢太监魏忠贤把持朝政,魏忠贤为了扩大势力,便想拉拢新科进士,袁继咸不愿与宦党同流合污,便称病告假回了家,直到魏忠贤遭受打击方才复出。
复出后的袁继咸得罪了不少人,其中职位最高的便是当朝首辅温体仁,此人是魏忠贤宦党,袁继咸曾经上疏弹劾过他,此后,温体仁便对袁继咸恨之入骨,此次袁继咸来山西当提学,就是被贬了职。
而张孙振是温体仁的走狗,张孙振为了讨好温体仁,便暗中收买了一位急需用钱的秀才孟怀,让他考入书院前来监视袁继咸的一举一动,以便寻机报复。
“孟怀,你待在那儿干什么呢?过来一起来喝一杯!”个性爽朗的薛宗周招呼道。
“哦,不了,我近来有点儿感冒,嗓子有点儿不太舒服,就不凑热闹了,你们喝吧!”孟怀笑着拒绝。
见他如此说,众人便也不再推辞。
三月的天气比较冷清,学子们身着单薄的衣衫披着冷冷的月光一喝就到大半夜,直到酒干尽兴后方才回房。
次日早上一起来,原本身子骨就虚弱的郭新觉得头昏昏沉沉全身乏力,便倒下继续睡。
等其他学子都出门用早膳了,郭新依然趴在被窝里。
由于睡在角落里,又是上铺,所以其他学子并未在意,只有睡在下铺的薛宗周临走时拍了拍他的床示意他早点起来。
等学子们去上课时才发现,郭新的位子是空的,傅青主打算回去找他,偏偏这个时候,袁继咸来了。
他扫视了教室一眼,问:“这位同学去了哪儿?”
学子们面面相觑,没人吱声。
这时,孟怀起身说:“袁提学说的是郭新啊!兴许是昨夜酒喝多了,还没醒酒吧!”
话音刚落,学子们的眼神便如同利箭一般齐刷刷地朝他射来。
袁继咸闻言后眉头一拧:“什么?喝酒?”
傅青主起身说:“袁提学,我去看看他!”
袁继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傅青主迅速回到寝室内,这才发现郭新窝在被子里不曾起来过。
“九子!你怎么还在睡?快起来!袁提学来了!”傅青主催促道。
听到有人喊,郭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是傅青主站在床铺下,有气无力道:“青主,我的头很疼,实在是起不来啊!”
傅青主闻言后,将手轻轻贴在郭新的额前试了试,顿时惊呼道:“好烫啊!九子,你发烧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袁提学的声音:“病了?”
见袁提学来了,郭新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却被袁继咸给拦住了,他轻声说:“你尽管躺着好好休息,不必多礼!我这就派人去给你请郎中来瞧瞧!”郭新闻言后,又软软地倒在床上。
孟怀幸灾乐祸地说:“袁提学,这儿是寺庙,上哪儿找郎中啊?”
傅青主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郭新,壮着胆子说:“袁提学莫要着急,郭新只是偶感风寒,学生可以一试!”
袁提学顿时停下了脚步,面露喜色道:“你懂医术?那就快帮他看看吧!”
“是!”并没有把握的傅青主忐忑地给郭新把了把脉,又问了他几句,辩证为风寒型感冒。
袁提学忙问:“都需要什么药材?我马上派人出去买。”
虽然傅青主之前曾经看了两年的医书,但由于从来没有实践过,所以不敢擅自开药方。加上郭新只不过是风寒感冒,并无大碍,所以,为保险起见,便决定采用一些对人无害的食材来治疗。
他想了想说:“不必去买中药,只需要在厨房里找些现成的食材便可。”
袁提学问:“都需要什么?”
傅青主说:“取生姜、葱白、白萝卜和红糖这四种食材,用水煎服即可。”
袁提学赶紧吩咐人快去厨房准备,薛宗周领命后转身去了厨房。
半晌,薛宗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水回来了,傅青主让郭新趁热喝下后,盖上被子继续睡。
袁提学便带着其他学子继续回教室学习。
临近中午时,随从来催促袁提学说:“大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用膳了。”
袁继咸扭头看了随从一眼,起身走出门外,小声说道:“不走了,午膳就留在这里吃了。”虽然声音很低,但屋内的学子们却听得一清二楚。
随从显得有些不情愿道:“大人,这儿的伙食连小的都难以下咽,你确定要留在这儿吃吗?”
袁继咸说:“此处的伙食好与不好,你是如何得知的?”
随从知道说漏了嘴,赶紧满脸堆笑道:“没,大人!小的就是随便说说!”
袁继咸将脸一沉,凝视着随从的眼睛说:“怎么?难道非要我惩罚了你才肯说吗?”
随从抬起手来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忍着疼痛说:“大人,您上次吩咐小的来办事,恰逢中午,便留在这边吃了一顿,那伙食真不怎么合胃口。”
袁继咸说:“那我更要亲自尝一尝了,这些学子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岂能委屈了他们?”
虽是乍暖还寒时节,但袁继咸的这一番话却让学子们的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
“哦!那小的告退了。”随从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袁继咸看着随从的背影摇头笑了,随后对负责讲课的先生说:“到饭点了,让学子们休息下吃饭吧!”
先生赶紧点头称是。
孟怀闻言后,顿时觉得时机来了。趁着其他学子在收拾书本时,他迅速挤出教室,直奔膳房,找到膳房的管事,将袁提学要留下用餐一事告诉了他。
食堂的管理者是他的堂叔,都是奸臣张孙振想办法安插进来的眼线。所以,他们二人来书院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当真?”膳房掌事的问。
“我亲耳听到的!绝对假不了!”孟怀拍着胸脯说。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直接将他……”膳房掌事的说着,伸出右手,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不,他是朝廷命官,咱们要是要了他的命若是上面怪罪下来,恐怕连张大人也保不了我们。”孟怀说。
“那你说怎么办?”掌事的显得很着急。
“你这样,把药放在……”
孟怀挥了挥手,掌事的顺势将耳朵凑过来,听着孟怀出的主意,忍不住眉开眼笑道:“好,听你的,这事儿就这么办!到时候学子们都死了,上头肯定要追究袁继咸的责任!只要扳倒了他,张大人自然会想法子去温大人那里保全咱们!”
二人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却不曾想这些话却恰巧被准备来跟后厨商量一下为袁提学加个菜的随从听到了。
得知后厨的人准备谋害学子嫁祸给袁提学,随从顿时吓得两腿发软。他屏住呼吸轻轻离开此地,一路小跑地赶去找袁提学。
此时,袁提学早已与学子们从另外一条路有说有笑地朝着用膳房走来。
用膳房就在离教室不远的一个宽敞的屋子里,等随从赶去时,袁继咸已经与学生们坐了下来,面前摆满了饭菜。
随从到教室里找不到人,只好重新折了回来,由于走得匆忙,拐角处不小心与戴廷栻撞了个满怀。
戴廷栻正欲发作,见是袁提学的随从,赶紧笑着说不碍事。
“大人他们呢?”随从问。
“哦,你说袁提学啊,和学生们都在用膳房准备吃饭呢!你这是赶着去哪儿啊?都晌午了,一起来吃吧!”
“坏了!”随从闻言后丢下戴廷栻直奔用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