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进入书院
醒来时,耳边传来一片哀嚎。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看着那幅美如仙子一般的画像心如刀割。四年前,他将那个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娶进家门,如今,往事历历在目,那个让他爱到骨子里的人却再也回不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随时都可能一头栽下去的虚弱的身子来和娘子道别。
他从怀里取出静君留下的两幅绣品中的一副《大士经》重新揣在怀里,将绣着竹子的绣品放入静君的棺材内,哽咽着说:“君儿,这是你给我的最后的祝福,我会永远保存,这幅你带走,大竹子是我,小竹笋是眉儿,有我们的陪伴你就不会孤单!”
话未说完,又一次泪流满面。
娘子的离去,让青主犹如三魂被拿走两魂一般无精打采十分颓废,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回忆着娘子的一颦一笑,心如同被撕碎一般地疼痛。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血崩,娘子现在还好好地陪在自己身边,如果不是那医术不精的张郎中,娘子可能早已康复了,如果不是将名声看得比命还要紧的唐大夫拖延了时间,或许,法弘大师现在已经将娘子治愈了。
他恨,恨那个学医不精的张郎中,更恨那个为了保住名声见死不救的唐大夫,但,他更恨的是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学医?天天写诗作画虽然能陶冶情操,但到头来,既换不来灵药,也救不了君儿的命!
今后,如果别人的娘子也患上此病,难道只能等死吗?不,这丧妻之痛,他傅青主试过就够了,别人最好不要再去尝。
他要研修女科,帮助广大女性解除病痛。
有句话叫:秀才学医,笼中捉鸡。意思是,文人要想学医其实并不难,啃书本便是。于是,傅青主便找来一堆医书开始了自学。
然而,对于平日里喜欢吟诗作画的傅青主来说,医书虽然看得懂,却是与吟诗作画比起来还是枯燥乏味。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强迫自己埋头坚持,每日除了研读经史,便是翻阅医书。
一晃,三年过去了。
一日,父亲傅之漠对青主说:“听说咱们山西的新任提学是袁继咸大人,此人清正廉洁、学识渊博,必能重振山西的学风,按照惯例,袁大人会举行考试选拔优秀学子,你要抓住这次机会,去参加考试。”
傅之漠的身体自从摔了一次,便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找了大夫开了药方,但却总也不见好转。
这会儿才刚刚说了这几句话,便开始喘起来。
夫人陈氏给他倒了杯水送到面前,傅之漠喝了一口,继续说:“太原城中原来有一座书院,叫晋阳书院,后来被宦党给毁了,袁继咸大人来了,很有可能会恢复书院,这是读书人的幸事,你一定要争取进入书院啊!”
“可是父亲的身体……”
“有你娘和金兰牛顺他们在,你就别操心了。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整日窝在家里虚度时光?”
母亲知道他的顾虑,微笑着说:“眉儿你就放心地交给我,我来帮你照看,让你哥哥继续教他读书,你就放心地去吧!”
“嗯!”
几日后,傅青主到太原参加了提学袁继咸举办的考试,正如傅之漠所言,考试之后,袁提学就要恢复书院,新的书院叫“三立书院”。
傅青主以第一名的成绩被顺利录取,转过年来,傅青主便要到三立书院读书了。
临行前一天夜里,傅青主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明日,就要离开与静君共同生活过的屋子了,他心有不舍,从抽屉里取出静君绣的《大士经》 和婚前为静君所作的画像,捧在手里细细地端详。
昏暗的灯光下,画中的静君浅浅地笑着,依然美得勾魂摄魄。
三年了,他对她的思念分毫未减,反而越来越浓烈。回想起静君往日的一颦一笑,傅青主怜爱地伸手抚摸着画像,此时此刻,他多想静君能够从画中走出来,陪他一同度过这凉薄的岁月。
门突然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傅青主正看得入神,丝毫没有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丫鬟金兰身着胸口很低的紫色华衣,步履轻盈地走进来。
这一身锦衣是少夫人静君生前最钟爱的,就在刚才,老夫人亲手交给她,并为她梳了跟静君同样的发髻。所以,这一次她来,是身负老夫人的使命。
金兰将门轻轻关上,走过去将灯吹灭,随后缓缓地走到傅青主身后。
灯光突然熄灭了,傅青主正感到怪异,正准备转身去查看,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
一阵淡淡的桂花香钻入鼻孔,傅青主轻轻一颤,抓住环抱她的那双手,动情地问:“静君,真的是你回来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金兰并不作声,而是将脸庞贴在傅青主的背上,轻轻地摩擦。
傅青主缓缓地转过身来,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身着昔日钟爱的那件紫色罗裙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恍若梦中。
她一把将金兰揽入怀中,激动地声音微微发颤:“静君,你知道吗?为夫有多想你,不管这是不是在做梦,我都希望你能多待一会儿。”
金兰身为一个丫鬟,虽然从小便暗恋着傅青主少爷,但由于身份卑贱,加上老夫人一直将隔壁王家的女儿英妹当作自己未来的儿媳,所以,她一直压抑着内心的这份感情,从来不敢表露半分。
后来,英妹无端消失,少爷便迎娶了更美丽的静君夫人,静君端庄美丽贤良淑德,让她相形见绌,从此不再痴心妄想,一心一意地服侍他们。
但再后来,静君去世了,她那颗暗恋的心再一次蠢蠢欲动。老夫人早已看她的心思,念在她一片痴心,决定成全了他们的好事。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金兰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双手勾住傅青主的脖颈,轻轻地将红唇凑过去,傅青主一低头,两瓣唇便痴缠地交织在一起。
金兰伸手便要去解傅青主的腰带,傅青主顿时将舌尖从她绵软的口中抽离出来,一把抓住金兰的手。
“怎么了?少爷……”金兰脱口而出。
“金兰?原来是你?”傅青主用力地将她推出去。
金兰跌跌撞撞地退到房门旁,不死心地说:“少爷,金兰喜欢少爷很久了,夫人已经走了三年了,难道你要一辈子都这么苦着自己吗?”
“出去!”傅青主说。
“少爷!”
“我让你出去!”傅青主像一只愤怒的狮子,愤怒地低吼着。
金兰拉开门,捂着脸跑了出去。
冷风粗暴地挤进来,将桌面上的画像吹落在脚边,傅青主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来,连同静君绣的《大士经》和桌子上的几本医书,一起摸着黑塞进行李中,然后关上门,一个人上了床,拥着思念进入了梦乡。
次日用早膳时,金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然。
餐桌前,母亲一脸担忧地说:“儿啊,静君都离开三年了,你也该考虑考虑续弦的事了。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
不等母亲把话说完,傅青主便直接打断:“母亲,静君去世以后,儿子便已发誓不再娶了,此事您就别费心了。”
说话间,用眼睛的余光瞥了金兰一眼,金兰尴尬地低下了头。
用过早膳后,傅青主背上简单的行囊告别父母和眉儿作别,此时正值阳春三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他挥了挥手,赏着一路的春色赶往太原。
三立书院坐落在太原右所接,在旧道学衙门旁边,傅青主看着醒目的匾额,迈开步子便准备往里走。结果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公子留步!”
傅青主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到身后有两位同学,一位面色白皙丰神俊逸,另外一位则五大三粗十分魁梧,二人并排站在一起很是夺目。
“敢问两位公子,方才是在叫我吗?”傅青主四下里看看,似乎除了自己,身边也没有别的人,便礼貌地问道。
“没错,正是喊的你!这块玉佩是你丢的吗?”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抬起右手,将一块质地温润细腻的白色玉佩的挂绳缠绕在手指上轻轻一晃,玉佩在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傅青主见状,赶紧低头去寻腰间的玉佩,这才发现玉佩不知何时早已丢失,于是赶紧施礼道:“多谢二位,此玉正是青主所丢。”
男子将玉佩往傅青主手中轻轻一放,盯着他问:“你可是姓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