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凌云阁
下午回到了上河街,白杏站在江湖海底火锅店门口望着窦天权不说话。前不久,窦天权求和的时候,可是答应了她的,要陪她再去凌云阁吃火锅的。她也想借吃饭的机会,和他好好聊聊。
看到白杏盯着凌云阁不转眼,李二笑得眉眼都弯了:“白姑娘,阁楼的客人都排到下周喽。”
江湖海底没有建凌云阁之前,食客基本以男性为主,不是在码头下苦力的,就是附近堂口的袍哥兄弟们。当然,也偶有进城做买卖的生意人光顾。阁楼建成的时候,原本没有名字,为哄白杏开心,窦天权望着悬在黄桷树间的云朵临时起意,让刘老头写了个凌云阁的牌匾挂了上去。
那天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有个大火球悬挂在东水门的城墙上,再配上那五彩斑斓火烧云,颇像一面巨幅的西洋油画。而这个时候,白杏着一袭白色拖地长裙侧对落日而坐,她微微垂着脑袋,用纤细白嫩的手捧着青花瓷的梅咂酒,红唇微启轻吮着插在咂酒里的麦桔杆。偶有轻风拂过时,只见那被落日映得如金线一样的发丝,在卷翘的睫毛处晃悠,美得让人心痒痒。实话实说,这场景已经足够美轮美奂了,要命的是,一根翠绿的黄桷树细枝,似乎也倾慕她的美色,它随风摇曳着,来回与她的红唇与耳畔之间,生生制造出一种想看清,偏偏又看不真切的朦胧美感。
这时,窦天权就托着下巴,倚靠在木梯转角处呆呆地望着她笑。说来也巧,这一幕恰好被一个过路的记者捕捉到镜头里,第二天就图文并茂的在报纸上写了半个版面的专稿。这个悬在黄桷树上的凌云阁就火了。曾经被李二一脸嫌弃的鸟窝,很快就成了重庆城文人雅士以及摩登情侣们的热门约会之地。要在鸟窝吃顿火锅,多付钱也就罢了,关键还得提前预定。
老李头原本在厨房忙着调火锅底料,听说少爷带白姑娘来了,举起勺子就出来:“啊哟,少爷,白姑娘,你们今儿有口福了,我刚弄了个新口味,快,进屋坐。”他不由分说,就把窦天权拽进了店里:“李二,快把火点起,让少爷和白姑娘尝尝。”
要说老李头的这个新口味,其实是一偶得。那天晚上,米饭没吃完,还剩得一盆。他寻思着热天里东西不经放,很容易就坏了,他就放了点酒曲做成了醪糟。哪晓得吃醪糟的时候,被正在扫地的李老大撞了一下,有大半碗醪糟洒进了刚熬好的火锅底汤里。他手忙脚乱捞了半天,还是没能捞干净。他觉得刚熬的底汤倒了怪可惜,决定留下自个吃。事情就那么巧,谁也没想到,那盆火锅越吃到后头,那底汤就越有滋味。有客人过来尝了,也说味道比以前更好。在这之后,老李头就有意往汤料里加些醪糟,没想到,客人们都说火锅比以前更好吃了。
李二点了火,又去厨房拿了少爷和白杏爱吃的菜。老李头就坐在窦天权对面,看着他把烫熟的毛肚鸭肠送进嘴里。很快,两盘毛肚鸭肠见了底,可人家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老李头急得站了起来:“少爷,不合你口味吗?”
这会儿窦天权心里还在想上午那事。他总感觉涂德胜今天怪怪的,几年来都闷不吭声的,今天突然蹦出来公然挑衅,还污蔑自己是汉奸,他这是要干啥?
“天权,”白杏在底下踢了他一下:“师父问你话呢。”
“喔,啊?”窦天权抬头看了看白杏,又回过头去看老李头:“师父,你说啥呢。”
“师父问你火锅好吃不呢。”白杏小声提醒道。
“少爷您是觉得涂德胜有问题?”李二一路上观察了好一阵,发现他家少爷自从见了涂德胜,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父,我改天再来。”窦天权心里一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决定去找谭老四商量。见面之后,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自己的推测都细讲了一遍,谭老四想了想,望着窦天权道:“他们是不是想要陷害你们窦家?”后来又说,无论他们想干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通知大少爷防备点好。
从心底讲,窦天权是讨厌窦天枢的,也想看看他一无所有时会是什么鬼样子。想归想,但窦家的家业毕竟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拿这个来赌气还是要不得。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回去把这事告知老父亲。
听说他要去父亲那儿,白杏也没多说话,转身就回懿友社去了。认识两年多了,她还一次都没去过窦家。不用问她也知道,老爷子还不同意她进家门。最让她生气的是,窦天权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也不见他做过什么努力,有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娶自己。不高兴归不高兴,她也明白,窦天权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这个时候还是别去添乱的好。
上河街离窦万臣所住的别墅也就半个小时路程,很快就到了。窦天权到的时候,夏姨正陪他在花园里散步呢。两年前,他吃了谭老四送去的偏方,身体竟恢复了不少,不仅吐血的频次比以前低了,时不时还能到别墅四周的小道上走一走。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园子里负责打理花草的正是当年守昌泰厂的夏桂,他拎着一把剪刀颠颠地往门口跑。得知他是夏姨的亲哥后,窦天权就一直留着心,这不,父亲刚搬家,就把他找了过来。他寻思着,他和夏姨年龄都大了,住得近点也能说上话。再一个,他和父亲也有几十年老交情,让他陪着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