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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2013年,12月8日

作者:夏白桦 | 发布时间 | 2018-08-13 | 字数:3123

从北京回来后,我更加寡言少语,即使和祖父同一屋檐下,问什么我都是三缄其口,担心说漏秘密。其实,祖父并没有问起老四,他只以为我是去看了看北京的奥运场馆。而北京的场馆,能被祖父叫上名字来的,也只剩下了鸟巢、水立方和五棵松。虽然他很喜欢看女排,但是已经连女排的比赛在哪里举行,都说不上来了。

虽然中国女排是三大球里国家唯一的门面,但是毕竟不够刺激。我曾问祖父,为什么不看看男排,毕竟那个竞技性和观赏性更强。祖父的答案很简单:看不清。

而且渐渐的,祖父开始大手大脚的花钱买肉吃。也许他以为我暂时的离开,是吃不惯喜梅做的粗茶淡饭,自己出去找补去了。我回来的头一天,祖父一声不吭的溜达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个完整的猪肚。要知道,肚子这东西,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也算奢侈品,平时切上二两尝尝很平常,但是整个拿下的,兴许只有饭店了。

之后的每一天,虽然祖父自己还只是吃点黄瓜、豆角、茄子之类的,但是总有一个白碗,塞着满满的牛腱子、猪耳朵、羊杂,各式各样,每天都不重复。直到有一天父亲中午来串门才发现了这个秘密,笑着说可算知道他给祖父的零花钱都进了谁的肚子了。

俗话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虽然如今像样的手艺都随着两位女性的离开永埋黄土,但最基本的,腌点蒜我还是能做到的。今天我专程到超市买了一壶宁化府的老陈醋,然后又跑到菜市场,专找那些骑着二八大杠的老农,买了整整一鞭子蒜。那天回到家里,和祖父、喜梅一起剥了一中午。

祖父干起活来,似乎双手又再度灵活,虽然赶不上喜梅,但比我快了许多。后来我们拿着一整盆的蒜,却又找不到足够的罐头瓶。那天下午,逼着我一个人吃了八个梨罐头,虽然下火,但也担心会不会逼出糖尿病。

喜梅负责洗净瓶子,又放在笼屉上蒸透沥干,这才把蒜倒进去,还适当配了些生姜和朝天椒,每罐里面加了一克盐。因为大伯和姑姑时不时过来提倡科学饮食的概念,连厨房的调料盒都换掉了,新的调料勺据说盛满就是一克盐。我倒是不在乎那些,只是觉得新换的盒子,盖子上没那么多花椒色的油垢,就是好的。

晚上父亲又来了,很奇怪他一天登门两次,若是放不下心,一般也是电话通知。“咋了爸,有事呢?”

“没事啊。”父亲看了一眼在窗台上找阴凉的我,便坐到祖父身边。“爸,明天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正好昨天下了点雪,咱们去看看雪景。”

“明天?”祖父翻弄了一下许久不动的台历,“明天是星期一啊,你不开会?”

“不去了,正式退了。”父亲说这话就好象碰见熟人说你好一样轻松,而我的心里却是一紧,险些打翻一个罐头瓶。

“该退就退,退了也好。”祖父话虽如此,但是距离父亲相对较远的左手却不自觉的在膝盖上来回摩挲,让父亲紧张的怀疑是不是患上了类风湿。“退了以后,一定要调整心态,不要把那些官僚习气带进平时。既然退了,肯定人家也会和你客气一阵,过一段时间就没人搭理你了,你得学会自己过。就和你大哥一样。你可不敢天天去打牌啊,现在不是到处都查呢,说是身上超过五十块钱就算聚赌。”

“没事啊,上次就说要退也没退成,这次退成了,反倒轻松了。”父亲把我喊了过来,“杨正,你的驾照是C本还是B本?黄牌照的车是不是不能开?”

“我是C1,开不了,怎么了?”

“没事,有个人向我推荐了个旅游项目,说是租个房车出去自己玩。车里有床、有厕所,咱们方便点啊。想停就停,想走就走,多好了。但就是这个车,我也开不了,还得雇个司机。”

“多钱?”祖父很紧张的看着父亲,“你都退下来了,也不能报销,可不敢还像以前那样瞎花。等你老了,身上都是病,都是花钱的地方,给孩子们减轻点压力!”

父亲瞟了我一眼,就好象再说,他有个屁压力。

而且,我也觉得,自己只能是,没钱的捧个人场。“姑姑她们去不去?”

“她们不去,小雪病了,在医院输液呢。”父亲随口一说。

“又病了?不是才好了?”祖父如临大敌的把身体挺直,两条银白色的眉毛几乎都站立起来。“上次没好彻底还是咋?”

“不是,上次已经好透了。回到家里以后,好几天没敢让她出门,就怕她又感冒了。这不,昨天落了点雪,守信下班后心疼孩子,说带她下楼转转吧。结果,那就和小疯子从精神病院放出来一样,可是跑美了。结果不知道在哪拌了一下,把胳膊跌折了。”

“呀呀呀呀呀!”祖父的上下两排牙就和电报机似的快速磕碰,就好象小雪身上的裂缝就在眼前重现。“一群人看不住一个孩子,怎么回事!要不我就一直说,还是人家小刘看的好,一个人把莲芯照顾的健健康康,就是有本事!摔得严重了?打石膏没?”

“不知道,我还没去医院。明天吧,明天上午,杨正买点奶,一定要特仑苏,去看看去。我再把车的事,联系联系。年前咱们出去一趟,就等着过年了。”父亲扭过头对着我:“有钱没有?”

他似乎忘记了他的工资卡一直在我身上,而我却没太多使用的机会,相信无形中也给他积蓄了点财富吧。“有。”

“不要着急,多会儿睡起来多会去,反正已经伤了,你当是你去了能好了?真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东西,这要是你妈在,可要把你姐骂哭了。说不定早就把孩子接过来了。”祖父还是气不顺,但也无处发泄。何况,我听起来总觉得姑姑很无辜啊。“那个,小刘这两天怎么没有给我发莲芯的照片呢,赶紧问问,让我和她爷爷都看看。”

我极不情愿的拿出手机,装出久旱逢甘霖的喜悦。“喂,忙啥呢?发张孩子的照片看看吧?”刻意抬高的音调和春晚舞台的相声艺术家有一拼。

“能忙啥,你闺女病了,这两天累的觉也睡不好,我妈都累倒了。你多省心,打个电话就算交差了。还要照片,病了有什么好看的。”

幸好我早早就用脸贴住了话筒,才让旁边的两人听不清楚。“那个,我爸也过来了,你就瞎凑合发一张行不?”

电话里直接没了声音,刘一粗暴的挂了电话,也许她肯接都算作恩赐了。但是,很快,手机里确实响了一下,我犹豫的,将照片交给祖父。照片里,莲芯已经变得快要认不出来,头发微微有些发黄,几乎落到了耳朵。穿着一身大红的棉袄,上面点缀了许多洁白的小雪兔。但唯一让人心揪的,就是她宽大的额头,被一个淡蓝色的退热贴覆盖着。

“这是个什么东西!”老花眼的祖父不停的调整着屏幕和眼睛的距离,却始终不明白孩子的额头怎么了。

“小家伙也感冒了?”父亲是认识的。“这是个退热贴?小雪上次生病,我见她天天头上顶着这个东西。”

“感冒了?怎么回事儿?去没去医院?可不敢拖延啊,孩子们身体差,又不会说。病了赶紧去!”说归说,但是祖父却没有太多忧虑,反而似乎很欣慰的对父亲说:“你瞧瞧你这个孙女,多好!你姐老说我偏心,我偏心的没道理。同样是感冒,小雪哭的能把全家人吵烦了。你再看这个,虽然不舒服,但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你说,谁能不愿意照顾这个小东西?”

祖父将手机交还给我之时,父亲又拿过去,仔细确认了几下,才还给我。“那个,不敢掉以轻心,还是要认真应对。给小刘多打点钱过去,不要舍不得花。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去太原!把我的话给她传达到,和她说清楚,必须严格执行!去吧。”

本来我还觉得父亲没什么,这最后的批文不禁让我担心起来,他会不会成为街坊们的笑柄啊?

“退热贴是个什么东西?不会把孩子们的汗给逼回去吧?不是出了汗就好了?”突然,祖父紧张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不会是打上毒疫苗了吧?”

“不会,爸,你放心吧。还能一直出事,你当那些当官的不怕?”

“我管他们怕不怕,可不敢让孩子受了罪。今年的感冒咋就这么厉害,快成了全国性的了。”祖父兴许是累了,几次激动已经让他显出了疲态,身体陷进了沙发里,昏昏欲睡的。

“这帮缺德的,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判了。疫苗都造假,就该枪毙上十回!”

“爸,你枪毙他几回也只有一条命。有本事你株他九族啊?”

“唉,你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呢?”父亲瞪着眼睛,恨不得化作炮弹把我炸掉。

“不是,我只是觉得您这话说的,不像个领导该说的。”是不是考公务员把我的脑子给改造了,我说的都是什么啊?